“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她仿佛缺氧一般地抓挠着脖子。
“滚出去!”贺故渊按捺着快要让血管爆裂的头疼,厉声道。
谭曼踉跄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开门冲出去,鼻涕眼泪糊了一整脸,再没了富家太太的优雅模样。
“不要……不要……不要……!”
站在门外的前台小姐被吓了一大跳,发现谭曼整个人都神智不清后,连忙联系楼下的安保,让人上来把谭曼带走。
同时担忧地敲门问:“贺总您还好吗?贺总?”
贺故渊没有回答,这是他偏头痛发作得最厉害的一次,那种疼痛仿佛是电钻在脑中搅动,几乎要让人无法喘息。
胃部也连带着痉挛起来,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
如果鱼鱼在身边的话……如果他在的话,就不用这么疼了。
贺故渊有点恍惚地想。
但还好鱼鱼不在,要是在的话,估计要被吓到的吧。
·
虞鱼正在美术馆里,仔细地端详着那幅《塔纳托斯》。
黑色与鲜红色的色块混杂在一起,交织出一种不祥的感觉,整幅画都透着不自然的诡异感,又好像覆盖着一种奇怪的波动。
“喜欢这幅画?”
虞鱼扭头,沈鹤书拿着一瓶水,站在他的身侧。
虞鱼摇摇头:“只是觉得名字很特别。”
他接过沈鹤书递来的那瓶水,道了声谢。
“画展看得还愉快吗?”沈鹤书问。
虞鱼正想拧开瓶盖喝水,发现沈鹤书已经提前帮他将瓶盖拧松了。
听到问话,他愣了下:“嗯……我对绘画不是很了解,看不太懂的。”
“是吗?”沈鹤书不置可否,盯着虞鱼仰头喝水,目光在他因吞咽而微微滑动的小喉结上稍作停顿,“会有机会的。”
只要身临其境一次,就会理解画的是什么了。
画可不应该被当作死物去理解。
“嗯?你说什么了嘛?”虞鱼没听清。
沈鹤书微笑:“没什么。”
两人在馆内逛了一会儿,虞鱼忽然察觉到放在裤兜里的引路纸好像有什么动静。
“我去一趟厕所。”他匆匆忙忙地对沈鹤书说完,就径直往洗手间跑了。
洗手间的人不多,虞鱼找了个隔间躲进去,这才把缩小的引路纸掏出来。
属于贺故渊的引路纸飘在空中,恢复正常大小,白纸上浮出一行深红加粗的大字。
“目标遭遇紧急状况,请立刻赶往救助!!!”
虞鱼盯着那三个感叹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贺先生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完啦!
渣妈问题即将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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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虽然美术馆离贺家分公司的距离不远, 但虞鱼显然也没法立刻赶回去。
他一边往馆外跑,一边拿着手机将电话拨给贺故渊。
手机里传出“嘟嘟”的忙音, 然而却迟迟没没有人接听,直到电话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虞鱼不清楚是贺先生没法接电话,还是不想接电话。他尝试着给贺故渊发短信或者微信,但依旧是石沉大海, 没有答复。
美术馆的出口无人光顾, 现在展览才刚开始, 当然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就离开馆内,这也方便了虞鱼以最快速度离开。
他匆匆地从所有展出的画前路过, 半点余光也没分给它们。
也就没有看到, 在他身后, 所有的肖像画上的眼睛仿佛活过来般盯住了他的背影。
它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在虞鱼将要离开它们视线范围时, 甚至还焦急似的想脱出画框。
“老实点。”
皮鞋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地扩散开, 沈鹤书从转角处走出来。
“我知道他走了。让他走。”他说得不紧不慢, 有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别急, 以后有的是时间。”
·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起来,贺故渊瞥到上面的名字, 没有去接。
他不能接。
办公室的门已经被他反锁, 外面的人要打开房间必须要去保卫处借到钥匙, 一来一回能拖延不少时间。
他只要在这之前控制好自己就行。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忍耐着头疼直到它自主消失。
空气中飘荡着血的腥臭味与不详的霉味,亡灵操纵着诡谲的尸体, 它们吐露着不存在于世上的言语,仿佛恶魔咀嚼着新鲜的血液。那些尸体已然融化成了血肉模糊的样子,正蠕动着,像是要诞生某种未知而慑人的生物。
它们游离在时空的间隙之中,能窥见过去与将来,亦能挖掘出人类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恐惧。
细碎的晦涩语言充斥在脑海里,贺故渊摁着太阳穴,竭力不想去理会。
可他却还是无法屏蔽那些烦躁的话语。
“知道谭曼看见了什么吗?”
“她看见贺平海将她赶出家门,然后你杀了她。”
“真奇怪对不对?既然这么害怕你的报复,她之前为什么还要那么对你?”
贺故渊按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点头疼,他有点发冷,冬日的寒气从四肢百骸里浸泡进来,让他觉得血液仿佛都要被冻住。
被彻底无视的亡灵没有耐性地恼怒起来,它们摩擦着森森的白骨,不怀好意地开口:
“你知道你的恐惧是什么吗?”
贺故渊依旧没有理会,只是按揉太阳穴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亡灵得意洋洋地宣言:“你的恐惧再简单不过了。”
“你居然害怕虞鱼会看见你的这幅模样。”
贺故渊只觉得头部的神经突突地跳动着,头疼得下一刻就要炸开似的。
“闭嘴。”他抬起一双猩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血色陡然浓郁起来,隐约透出骇人的寒光。
亡灵嬉笑:“你也有恐惧了。你也有弱点了。”
贺故渊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突起,像是盘踞着的毒蛇。
“我让你闭嘴!”他的眉眼拢着的皆是暴戾之色。
亡灵们不由自主地往一旁避了避,像是有点害怕,但很快它们就又聚拢在一起,嘲讽又疯狂地低语:
“你的恐惧现在就在门外。”
“可千万不要把门打开。”
贺故渊猛地扭头,望向反锁紧闭的门。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来了。
虞鱼气喘吁吁地敲着门。
他从美术馆一路跑到这里,累得气都喘不匀了。
冬日的空气冰凉得吓人,他的肺部现在都还凉得不得了,喉底泛上一股血腥气,头晕眼花难受得不行。
“贺先生!你在里面吗?”虞鱼一边敲门,一边喊人。
门是锁着的,但好在之前那位守在门外的前台小姐,见情况不对,已经主动下楼去保卫处借开门的钥匙了。
但她暂时还没有回来,虞鱼只能站在门外,敲门试探。
门内的贺故渊没有出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虞鱼会在门外。
但他知道,他不能让鱼鱼看见他的模样。
他不能吓到他。
虞鱼没有得到回应,他感到了一点焦急,柔和的五官紧皱起来,蒙上了一层愁色。
为什么贺先生不回应他?
引路纸的指引表明了贺先生的确就在这间房间里,可为什么贺先生不理他?
是没有听见,还是没法说话?
虞鱼的手贴在门板上,他轻轻出声:“贺先生?”
他仔细地分辨着房间内传来的声响,听到很轻很轻的动作声。
贺先生能听见,但好像不想说话。
虞鱼舔舔唇,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问:“我能进去吗?”
“……”
前台小姐急急忙忙地拿着钥匙赶了过来,虞鱼接过钥匙,然后示意对方暂时远离。
虞鱼继续用一股劝诱的口气说:“我想进去可以吗?”
“……不行。”贺故渊低哑的声音传来。
他的状态听起来不太好。虞鱼判断道。
“我不能进去吗?为什么呀?”虞鱼说。
门内的贺故渊半阖着眼:“我不想让你进来。”
“你走吧。”
虞鱼没有离开,他依然站在门前,声音轻缓:“我不能走。我是你的家庭医生,我得对你负责。”
房间内的窗帘被拉得严实,日光被拦在外头,余下的都是腐烂的黑暗。
亡灵们藏匿在黑暗中窥伺着,痴痴地笑起来:
“他会进来的。”
“你的恐惧就要出现了。”
贺故渊的眉眼沉寂下来,他冷峻的面容在阴影笼罩下露出了刀锋般的凌厉气势,可他开口的时候,嗓音却低沉又温柔:“你走吧。”
“你不用当我的家庭医生了。”
他没法违心地说出“解雇”这两个字,但这也足够了。
本来还笑着的亡灵们一下子没了声音,像是被贺故渊的举动噎住了。
“你要解雇我吗?”虞鱼认认真真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进去签个解雇协议啦。”
他说完,不等贺故渊反应过来,就将钥匙一鼓作气地插进锁孔,干脆利落地一转。
门被轻松地打开了。
虞鱼飞快地跨进门内,背抵着重新关起的门,生怕贺故渊趁机溜出去。
他松了口气,抬起脸,正巧与飘过的亡灵对上了眼。
“……”
虞鱼迟疑地望着面前的这团不明状物,歪头打了个招呼:“……你好?”
亡灵飞速地往后撤退,好像虞鱼是什么让它们畏惧的洪水猛兽。
黑暗里滋生的所有亡灵都躁动不安起来,它们快速地说着不知名的语言。
只有贺故渊听懂了它们说的话。
“为什么没有恐惧?”
“怎么会没有恐惧?”
“没有办法看到!没有办法看到!”
没有……恐惧?
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人不会畏惧这样的他,只不过是因为鱼鱼还没有看见他的眼睛吧。
贺故渊自嘲地想着。
可下一秒,他便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虞鱼扑在他怀里,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一股甜香直往贺故渊的大脑里钻。
一下子便缓去了大半的疼。
虞鱼仰着脸,半跪在沙发上,望着贺故渊那双血色的眼睛,没有半点避让。
黑暗里,唯独他的声音柔软又清晰,带着让人难耐的痒意,宛如一股羽毛轻轻地拂在人的心尖上。
“头疼得很厉害吗?你的眼睛都红了。”
贺故渊的心尖微微一颤。
即便周遭都是漆黑,可他依旧能够看清虞鱼的那双眼睛。
漂亮的、纯粹的、透彻的眼睛。
在那里他看不到畏惧、看不见惊慌。
只有担忧与心疼。
那双清透的眼睛如同一颗星子落进这深不可见的黑夜里。
它化作银光闪闪的利剑,破开了这漫漫无边的沉寂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贺先生的眼睛来头不小,能勘破过去与未来,窥见人类心中最深处的恐惧。
鱼鱼就是小星星,他的光不亮,却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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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别看。”贺故渊抬起手, 覆在虞鱼的眼睛上,遮住了那双漂亮剔透的黑眸。
“别看。”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是很冷硬的, 声线低哑暗沉,仿佛不带半分情感,又仿佛带着无声的哀求。
他害怕下一秒,这双眼睛里就会同其他人一样, 露出厌恶与恐惧。
虞鱼眨了眨眼, 贺故渊能感觉到他的眼睫在手心里轻轻扫过, 有种别样的柔软。
虞鱼抬手扒拉住贺故渊遮他眼睛的手,拧起眉:“有什么不能看的?”
“讳疾忌医是不对的, 贺先生。”虞鱼一本正经地告诫道。他说着, 试图把贺故渊的手扒拉开。
贺故渊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虞鱼正在吭哧吭哧地跟他的手较劲, 努力地想一根根拨开他的手指。
虞鱼的手是凉的, 大概是因为刚从外头跑进来的关系,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如同冬天的风雪, 沁凉得让人清醒。
可他的香气却截然相反,是一种很温暖的甜香, 像是冬日里能吃到的烤玉米, 既暖和又带着股甜味儿, 一旦触及,便无法自拔。
虞鱼努力了半天,贺故渊的手依旧纹丝不动地盖在他的眼睛上。
好累哦。虞鱼想, 贺先生力气也太大了。
“你不害怕吗?”贺故渊说。
虞鱼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声音。
他觉得贺先生的声音有点奇怪,像是嗓子眼忽然变紧了,声音不得不从里头艰难地挤出来,比平时都更晦涩低沉。
听起来有点难过。
“害怕的话就出去,我暂时不想见人。”
贺故渊说完,扣住虞鱼的手很克制地松开了一些,只是虚虚地圈着人。
如果虞鱼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挣开他的怀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