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栗拿着剑沉吟,“你认识我?”
他平生被套近乎的时候多了去,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藏头藏尾的,他最嫌弯弯绕绕烦人,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
“呵呵。”女子又笑了起来,将手指放下后,手上点着殷栗的方向,似乎看见了他脸上那幅冷淡的神色,“你倒是一点没变,嗳,瞧我这记性,如今你肯定不认得我了,也怪不得你。”
女子纤细的指尖一点殷栗的方向,又说着这些云里雾里的话,让殷老祖原本被吵醒的起床气更大了一层。
重新打量了一番女子后,在确认没见过之后,殷栗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昔日认识的只有男人,不知道是哪位道友如今忘却前尘做了女儿身,我殷栗钦佩有加。”
那女人被殷栗这么一噎,当时就愣住了,她显然不知道,殷老祖早就为了摆脱被各种人套近乎,掌握了一套噎死人语录,且百发百中。
吴缘被殷栗解开了禁言咒,见女子此身打扮,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这一身装扮,倒是仙气飘飘,神秘十足啊。”
殷栗扔了剑柄飞过去打这个脑子已经被美色蛊惑的傻子,冷笑道,“她以帷帽遮面,说不定长得面如恶鬼,观之恐有噩梦来袭。”
况且这帷帽那般大的挂在身上,落在殷栗眼中就是个行走的巨大鸡腿菇,还是发霉变绿的那种。
一直被冷落的砚清终于忍不住向前,颤抖着嗓子想要说话,却又赶紧转过身压低了嗓子怕吓到人,管两个徒弟问道:“鹂鸣丸呢?快给我拿两颗!”
竹笙和松萧连忙从身上摸出两个瓶子倒出药丸给他,哪怕是面对殷栗拿剑威胁都能冷静想出对策的砚清,今日却出奇的慌乱。
抖着手咽下药丸,却因为着急还呛个不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咳嗽的满是泪水,他却都来不及去擦。
待自己声音变得和少年一样后,他才开口说话,目光充满希翼地看着那半倚靠在门前的女子。
“你终于回来了,浮月,你看看我,我是砚清啊!”说道最后,语调甚至有些哽咽,泪水充盈了整个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似乎只要这女子说一声记得,他就能当场去死,毫无遗憾。
被砚清唤作浮月的女子,却一改刚刚和殷栗聊天时的嬉笑态度,语调甚至有一丝不耐烦,“不记得,禁制给我打开。”
颐指气使,毫不客气。
砚清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只有单纯不解,就像个正为情所困的少年,口中喃喃道:“怎么会呢?明明,明明铃铛和长明灯都有反应了,我招魂三千年,这是第一次有反应,怎么可能不是你?怎么可能?”
他快步走到女子身边,伸手想要拉拉她的袖子,一计天雷却在砚清踏入一步范围内,直接坠了下来。
女子倏地抬起头看天,不好,差点忘了天雷,但眼下干扰却已经迟了,只能等这一计天雷之后才行了。
砚清也看见了那道雷,却执拗地上前,在被劈中的前一秒,抓住了女子的袖子,抬起一双湿热的双眼看着女子。
“浮月,你回来了对不对?”雷声轰鸣击到他身上,他却硬生生挨过。
强大的雷鸣吹动了女子的帷帽,深色薄绢被雷鸣造成的振动,眼看就要从女子身上飞落。
殷老祖眉梢一挑,悄悄放出一股子灵力,为那到雷的振动增色不少,成功击飞了那个帷帽。
帷帽被击走的那一刻,女子立即反应过来,目光凶狠地瞪视着殷栗的方向,咬牙切齿道:“殷栗!”
殷栗毫不畏惧地瞪视回去,嘴上却不让一分,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终于是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那帷帽下的面容不能说是绝色佳人,而是一张极其温婉古韵的脸。
眉间一点红痣略有几分佛性,淡扫两弯蛾眉下是一双清澈的荔枝眼,眼头圆而眼尾下垂拉长,颇显得楚楚可怜,鼻若悬胆,粉色的面颊上有着两个梨涡,一笑起来给脸上秀美之余添加了几分甜美。
但是,不论是仙界还是这个世界,最不少的就是美人。
这张脸只能算得上是中人之资,和殷栗这张脸比起来,没有几分可取之处,曾被仙界内评为美人之首的殷老祖摸着下巴,毫无廉耻地想着。
方才尤抱琵琶半遮面带来的吸引感太强,如今见到全貌后,吴缘再看看那女子,又看看自家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老祖,吴缘痛苦地移开了视线,啊该死,还是自家老祖更好看啊。
但砚清不这么想,就算那女子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落在他眼中都和从前一般无二。他看着那女子的容貌颊边的梨涡,还有眉间的那一点红痣,整个人几乎就要昏过去。
因为被天雷劈了一道,他呕出鲜血恐溅在女子的身上,连忙自己拿帕子接住了,被劈得漆黑的一张脸上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浮月,果然是你,是浮月!”
吴缘满脸狐疑地揪住松萧,偷偷带到一旁问道,“这浮月是谁?让砚清修士跟中毒了一样,莫不是仇家?”
殷栗侧目看过了,示意自己也在听。
松萧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原本想要看向师父,但见砚清修士满心满眼都是那女子,一副中毒已深的模样拉着那女子的袖子不松手,只能小声说道:“那是浮月仙子,是我师父……之前的道侣。”
“原来是道侣,你们也曾见过吧,那砚清修士怎么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吴缘扭头看着砚清那幅如痴如醉的样子啧啧称奇,这一会哭一会笑的,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松萧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变得严肃了,“这话你可别乱说,我们只见过师母一次,但那是在三千年前,我们刚刚拜入师尊门下,师母去世一月的时候,就摆在冰棺里面,我和竹笙都去叩拜了。”
吴缘一副了然的模样,一边点头一边说,“哦,原来是三千年前你们师母刚刚去世一个月的时候啊……?”说完一顿,他猛然转过头盯着松萧,眼珠和下巴几乎都要从脸上掉下来,语调是掩盖不住地震惊,“那她不是早死了啊!”
松萧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点点头道,“没错,今日出现了啊,你刚刚和殷前辈不是都看见了吗?”
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下巴朝着殷栗的方向扬了扬。
吴缘登时就冷静了下来,没错,老祖都能在三百年后出现,这个三千年能算什么……但,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殷栗默默别开了眼睛,不再去听那两人聊天,他总不能告诉吴缘,他们家老祖并没有起死回生,其实是被他这个冒牌货附身了吧。
等等……
思绪转动起来的殷栗骤然瞪大了眼睛,看向还对着砚清修士一脸冷漠的女子,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他脑中。
那这女人也可能跟他和陆渊一样都是附在了别人身上?
在场面越发混乱的时候,殷栗还想起一件事情。
陆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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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漩涡
殷栗匆匆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果然没有小包子陆渊的影子。他快步走到吴缘身前,皱着眉地问道:“那孩子呢?”
倏然被自家老祖点名的吴缘也有些懵,“老祖……那孩子不是跟你一起睡了吗?”他摸着脑壳一脸茫然,傻兮兮地问。
殷栗惊了一瞬间,立刻想起自己方才出来的时候,在那张软榻上确确实实没有看见陆渊的影子。
他一个只会要人抱的小娃娃,大半夜能去哪里?
方才殷栗说话的声音可没有特意收小,一时间其他几个人都知道那小娃娃不见了。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砚清修士原本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浮月仙子的衣袖,听见殷栗这话后,顿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看着面上焦急要冲回洞府内找人的殷栗,路成大心里哀嚎一声,“不好不好,要完蛋了!”
他当即起身想要走开,却见浮月仙子正冷眼斜睨着他,当下也不管不顾,直接解开了门口的禁制。
铃声瞬间停止,但砚清接着解开禁制的时候,却倏然贴近了浮月仙子的耳廓,轻声说道:“跟着我,不管你是不是浮月,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玉制的镯子同时带到了浮月手上,镯子通体泛着玉白色,其中暗金色的流光不断浮现,限制住了被佩戴者的力量,相当于一个美化后的枷锁。
浮月仙子冷静了许多,睁开了眼睛,眼底从镯子中划过却没有什么表示,转而望向天边的残月,收回了手,眼底流转天上月,声音微不可查,“月色还在。”
砚清转过脸,又变成了胆小怕事的路成大。
他心如明镜,自己比谁都清楚,浮月仙子早在三千年前就死了。
他的安魂铃铛和长明灯三年前从不间断,却从来没有召回浮月的魂魄一分半点,浮月也不曾来到他梦里一次,因为浮月仙子死的时候,魂魄尽碎,不论他点燃多少盏长明灯,挂上多少个安魂铃,都不会让浮月感觉到了。
现在在他跟前的,只是一具被他放置在冰棺中浮月仙子的身体,但如此一般无二的气息,却动摇了他的神智,让砚清不由自主地希翼,那一丝微弱的可能,或许眼前人就是浮月。
他给浮月带上那玉镯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的,骤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浮月有问题他知道,但若真的让她一个人待着,是不是会和从前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带好镯子,见浮月仙子没有反抗,砚清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连忙拉着浮月仙子的袖子带着她踏入院内。
方才陆门主可是威胁过他,不能把陆门主身体的事情给抖出去的,特别是在面对殷老祖的时候。
眼下要是殷栗去了自己屋子里面看见还在修养的陆门主,保不齐陆门主醒过来,会把他生吞活剥了。他算看出来了,这个陆门主,比传说中的更不好相处。
被路成大缠得死紧的浮月仙子被拉扯着进入院落后,直接跟着路成大一同进入了洞府内。
路成大僵硬着身子背靠在自己房间那扇门前,冷汗涔涔地看着殷栗径直从客房开始找起,但半天却都没有见到那个小小的人影。
正当殷栗要散开神识要在洞府外找上一圈的时候,浮月仙子施施然伸出了那双素白的手,在路成大的身后敲了敲,像在确认方位。
而路成大没有反应过来浮月要干什么,只以为她因为摘不下那镯子来在生气地用镯子砸门,便头也不回地劝阻道,“浮月啊,那个镯子你就别想了,那是一件法宝,没有我的指令,那镯子是不会打开———卧槽!”
路成大话没说完,便听‘砰——’的一声巨响。
门炸开了,和门一起被炸开的还有浮月仙子手上那个据说没有指令无坚不摧的玉镯子。
砚清修士被爆炸波及,一下子摔入屋内屁股着地,灰头土脸,满身狼藉,但他却只能先震惊不已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浮月仙子手上什么都没有,原本的玉镯已经化为齑粉,她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魂不守舍的砚清,而是向外招手一阵风来。
原本带在她头上的帷帽从屋外飞了过来,同时也在变化着形态,直接从帷帽下露出了一个青竹的手把,往下延伸后,帽檐也平展开来,呈现出一把伞的形状。
伞周围的薄绢瞬间拉长至脚踝,原本的石青色,却变得有些变幻莫测,一些复杂的咒文从薄绢上显示,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灵力波纹。
浮月仙子稳稳接住了伞,难得地露出一个笑来。
她这面容在不笑时不算起眼,但一旦勾起唇角,就如同春花烂漫,灼灼其华。
她踏入这间屋子,目光锁定在一人的身上,随即亲启红唇,呵出兰麝之气,“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啊。”
殷栗也被这一幕惊了一秒,走过来探入身子一瞧,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早就变回原本模样仅着里衣的陆渊,此刻正紧闭着眼坐在一个法阵上面,面容苍白的可怕,睫羽颤抖个不停,似乎想要睁开,却又没有办法。
而浮月仙子走入房内后拿着一把伞,那伞华美优雅,更给她添加了一番温婉,但她手上拿着伞尖的危险动作和一旁狼狈不堪的砚清修士一对比,就相当危险了。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陆渊会变回来,用脚趾想想刚才砚清修士那一副心里有鬼的模样,就知道此中定然有他的手笔。
但眼下,殷老祖立在门口,对着正笑呵呵的浮月仙子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浮月仙子冲他眨眨眼,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看着殷栗说道:“我想要干什么?原本我也是不想干的,但世间总有意外,特别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时候,唉,殷仙尊,要是成功了就好了。”
殷栗单手背在身后,自然一个字没有听懂,他也压根没有想去听一个神经病的疯言疯语。
冷眼看着还神智迷糊的砚清,殷栗腹诽道,这女人看起来疯疯癫癫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也不知砚清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好了,难不成是因为她带着帽子的样子像个蘑菇吗?
在浮月仙子说完话之后,殷栗立刻把刚刚在说话时就捏下的法诀直接朝她射了过去。
浮月仙子当即后退两步,那伞也被她应声打开,一切攻击落在那伞面上都被上面的禁制化解,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直接卸掉了力量,让人的火气更大了。
竹笙、松萧还有吴缘三人也跟着殷栗立在门外,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这对战的两方看起来都怪怪的,若真的打起来,到底应该如何处置也是件麻烦事。
“打够了吗?殷仙尊?”浮月仙子懒洋洋地从那伞后面的薄绢下露出头来,却转而活动了一下筋骨,露出了一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那张被她握在手中的伞瞬间脱离,伞面对着三人,离开了浮月仙子的手后,不断在空中自我旋转着。
殷栗心中暗呼不妙,连忙拉住了吴缘和竹笙,用灵力将他们护住,“别乱动,那个伞也是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