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
特纳的视线又往下滑过去。
佩里一口气终于提了上来。她捻了捻特纳的袖角,递了个眼神过去。
希德·切尔特是她的恩人。她也参与了蒂亚戈山岭的调查。
很羞愧的是,她在亡灵入境之前,还躺在一棵树上睡觉。要不是圣子即使用大型咒术净化了所有山岭上的不死者,她兴许已经被亡灵士兵的长矛捅了个透心凉。
但帝都人对于光明圣子的响指的恐惧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她不敢像她来自北方的女同学那样上去给圣子送花。
不过这件事她也和特纳说过。相信这个马屁精能够代替她表达谢意。
特纳看见少年那头编织成辫的长发,恍然大悟:“您就是——”
对!是那个力挽狂澜拯救你女友于水火之中、身体虽小但法力无边高贵无上闪闪发光美丽直逼帝国第一美人的光明圣子!
“——圣子大人?抱歉,原来您也在这里。”年轻的见习骑士道。
佩里差点用风刃给她姘头开了个瓢。
果然打破陈规和骑士学院的牛肉干交往,是她脑子太不好使了。
……
在长年积雪的高峰,一抹影子正在艰难地跋涉。
带着冰碴的风暴席卷天地。奥米加裹紧了绒袍,他赤手扫开厚实的雪,在地上找到一个符文石刻,将冻得通红的手掌按上去。
圣洁的光芒从他指缝流泻出来,他面前的虚空展开一道通往翠色树林的水镜。
一名高挑俊美的精灵掀开透明的翅膜,慢悠悠地从水镜晃到他跟前。
精灵之森的守门人。
奥米加跪在了地上:“菲特·奥米加参上,有急事向女皇禀报。请阁下准许我进入领地,只要五分钟,我保证很快——。”
“陛下没有说明白吗?”守门人打断了他的话,弯下腰来,祖母绿色的眼眸透露着温和而残酷的辉光,“您已经被逐出领地。好好当您的信使。”
“这关系到整片大陆的安危!”
“您可以通过信件向领地传达您对大陆生死存亡的关怀。赞美伟大的普鲁维尔吧,女皇如此仁厚,仍为您保留一丝颜面。”
守门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手背与臂膀上划过魔法纹路的刺身光芒,通往精灵之森的大门被缓缓地合上。
“我不会为您的掌纹打开门了,”他语气温柔地提醒道,“所以,不必再白来一趟。愿圣光指引你,奥米加。”
许久,在雪山狂风的呼啸之中,奥米加重新站了起身,取出羽箭,将向他扑过来的雪豹一箭贯心。
赞美伟大的普鲁维尔?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伟大的父主是死是活,人类圣子尚还三缄其口呢。
第27章
佩里用法杖往她的男友脑袋上猛的一砸,将这个双标狗打昏在地。
她倒不怕特纳为此患上脑震荡或者其他什么病,骑士学院出来的人脑子都像是铁打的,往死里敲也不会烂掉。
她松了口气,抱住法杖,小心注视着圣子衣袍下面的第三颗纽扣。
据说这样的视线会显得她很礼貌,而且不会紧张。
“两位怎么在这里?”女法师问。
她尽力做出一副不认识卡尼亚斯的模样。
圣子道:“圣院接到了委托,我们正在返程。”
“您要回帝都?”女法师想了想,“可以顺便捎上我们吗?”
她和特纳的行李都丢了,佣人们葬身在大狼的利爪下,和别人搭伙是最好的方法。
希德转头望向卡尼亚斯。
卡尼亚斯盯了佩里一会儿,直至女法师被她看得头皮发毛,才说:“可以。我们没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
佩里如释重负。
幸好这家伙把她给忘了,否则得闹出幺蛾子来。
伊萨克将自己的马匹让给了年轻的情侣。
如果让女法师背着她的男友,没等走出森林,那位大小姐的腿就要断成好几截了。
许久,希德听到某些异样的动静。
他循声转过脑袋,看到醒来的特纳正在与佩里热吻。
年轻的伴侣从来床头打架床尾和,关于早上吃猪肉还是牛肉的争执早就烟消云散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两人一阵哆嗦,像是触了电似的分开去,差点栽下马。
——现在圣子大人见到情侣都要打响指?!
见状,小圣子别过了目光,回头看卡尼亚斯。
卡尼亚斯低头:“怎么了?”
少年的脸可疑地红了,迅速摇头。
太阳落山之前,一行人终于走出了枫叶林,来到一座镇上。街道洒满霞照,破落的砖瓦令使这里堆砌着土黄的穷苦色调。行人稀少,伊萨克沿路打听,带着众人来到一家旅馆。
地方小镇的旅馆自然不能和帝都的酒馆比。更何况柯特妮的黑鸽子虽然地处偏僻,但醇酒的品种与牌子样样齐全。伊萨克在吧台询问了五个酒名,年轻服务生瞧着这名肌肉虬结的壮汉,胆战心惊地告知他——“没有”。
如果不是这座乡镇一贫如洗,旅馆已是附近唯一兼有卖酒的地方,战士早已摔门而出。
卡尼亚斯再次给希德罩上大衣。
在荒僻的郊野,光明圣子银光闪闪的头发过于引人注目。虽然卡尼亚斯有以一己之力庇佑小圣子的自信,但他不大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熊。
希德任他给自己戴上兜帽,垂头看卡尼亚斯给的骨哨。
哨子上有几个很小的孔,排列整齐。他记起最近乐理老师在课上教的内容,按住两个孔,吹出一个音。
清亮的哨音在黄沙弥漫的小镇蔓延开去,在附近徘徊的走兽耳朵一动,听见这声响,立刻战栗地缩紧脖子,藏到无人能发现的阴影里。
那是可怕生物的气息。即便只是接触分毫,它们也会在瞬间被捻成粉末。
圣骑士正在柜台问服务生找冰块,听到哨音,睫帘一动,视线向少年滑过去。
希德努力地按着孔,把女仆长教给他的摇篮曲磕磕绊绊地吹完,忽然脸上传来冰凉的感觉,十指一颤,细小的骨哨又垂回了他胸前。
小圣子迷茫地看过去,见青年用盛着冰果酒的玻璃壁贴着自己的脸颊,轻笑着瞧他。
夕阳的流光染过青年浓密的睫羽,仿佛滚烫的金子,烧得希德的心脏也跟着烫起来。
“请不要随便玩它。”卡尼亚斯低声说,“我会有点生气。”
这根肋骨被他施加了有关通感的咒语。只要一有动静,他全身都会有感应。
少年看他一眼,抿了抿嘴,双手按住骨哨。
卡尼亚斯拿着果酒在他身旁坐下,见圣子这副又听话又好欺负的模样,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他捏着酒杯,将杯沿轻轻贴着希德的嘴际。
“想喝酒?”
希德往幽蓝色的酒液盯了一会儿,讷讷地摇头。
卡尼亚斯若有所思,低头抿半口酒,盯着被小圣子嘴唇擦过的杯壁。
冰块撞击着玻璃,响声清脆。
他还挺想看一看,喝了酒之后的小圣子会是什么模样。
郁闷的伊萨克坐在窗边,抱着一桶旅馆老板娘自酿的葡萄酒,独自望夕阳。
没等他高歌一曲,他感觉到肩头被拍了一下,有个声音在他身旁问:“圣子大人和奥尔德这是——”
来者正是佩里。
她见到卡尼亚斯和希德靠得这么近,有点惊恐。
佩里是帝国学院的报社记者,所以她的消息一向都很灵通。
不是、虽然卡尼亚斯靠吹捧从圣子大人那儿讨来了一个圣骑士的职位,但根据她同学们的说法,两个人应该是狗和主人的关系吗?
作为废物的卡尼亚斯,不应该跪在地上舔高高在上的圣子大人的鞋子吗?
为什么!他敢用酒杯!去冻圣子大人的脸?!
他不怕自己被冻成冰淇淋吗?!
伊萨克见是这娇滴滴的贵族小姐问他,直接骂道:“小情侣咬耳朵,你问个屁。”
——小小小情侣?
佩里一秒钟石化在风中。
她迅速地把碎了一地的自己拼接起来,然后飞快得出结论。
“天杀的战神啊!”她低声咒骂,“圣子殿下还真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倒了?”
“花言巧语?”
“是啊,您不知道么,伊萨克先生?”报社记者佩里对卡尼亚斯的黑历史如数家珍,“奥尔德那个家伙平日里就会和小姑娘卿卿我我,等到期末,各种论文都是他找别人抄的,结果实战课上直接被同学揍了个狗啃泥……”
伊萨克忽而默不作声。他把魔晶取出来,丢在桌子上。
佩里说得正起劲,看到这亮闪闪的晶体,好奇问:“这是什么?”
“巨爵的晶核。”伊萨克斜眼睨她,“小姑娘,知道巨爵吧?我们队长徒手砍的。”
佩里不说话了,愣愣地看着战士。
“我们队长”?是指卡尼亚斯·奥尔德?
应该……是他吧?伊萨克称呼他的时候,喊的都是“队长”。
看到年轻法师呆滞的面孔,伊萨克咧嘴一笑:“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
好不容易把自己拼接回来的佩里,在战士的露齿笑之下,重新碎成了粉末。
佩里几乎是像鬼魂一样飘回了特纳的身边。
特纳震惊地发现,平日里要强得不得了的女友竟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说:“我脸疼。”
一天被打了好多下,还是被两个糙汉子打。
很疼,真的。
秋天的夜晚来得很快。没多久,小镇陷入了黑暗的拥抱中。旅馆点起烛火,关上窗,防止蚊虫钻进旅客们的房间。
兽潮刚过,半座旅馆都在重新修缮,空房很少,伊萨克只要了三间房。卡尼亚斯和希德一间,佩里特纳一间,他自己一间。
旅馆的老板娘没有钱买床头柜,而且空间有限,双人房里的两张床被摆在一起。
希德躺在床上,捂着被子,睁眼就能看到对面的枕头。
“晚安。”
卡尼亚斯在少年额上轻轻地一吻,熄灭了烛灯。
今晚没有熊陪希德入眠,但有另一个男人。
希德不敢看那张床,默默地转过去,盯着窗外。
窗纱的料子很轻,在夜空底下,天青色的纱布似乎被墨蓝的穹色浸湿了,隐隐地还可以看到野外的萤火与月辉。
一粒星火从窗扉的缝隙里渗了进来,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天花板角落的蛛网上。直到它被粘在了上边,希德才发现那是一只萤火虫。
弱小,无助,等着猎手收割自己。
他默不作声地看,隔壁的房间传出异样的声响。
好像是特纳与佩里的声音,但是不清不楚,他没听明白,忽又听到旁边的床板响了一下,转过头去。
昏暗的光线里,青年坐起身来,蹙眉看向墙壁。
未等卡尼亚斯做些什么,隔壁又来了一声闷响。
与他们相隔一间的客房里,隔被两人吵得翻来覆去的战士直接用斧子柄往墙上一锤。
“床上打架也得安静,我的小祖宗们!”伊萨克吼道,“你们隔壁住着未成年人呢!”
真·小情侣终于消停了下去。
希德却睡不着了。
多亏伊萨克。他将那句“含蓄”的提示细细一品,现在什么都懂了。
希德不用伸手试,也能感觉到脸上烫得可怕。
他平躺着,睁眼看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忍不住悄悄转过脸,去看睡在旁边的那个人——
嗯,从刚才起就没躺下,一直靠着床板,平静地看着他。
青年目光洞若幽火。
希德觉得有点可怕,用被子把头一闷。
随后,他听见圣骑士走下床,将烛台重新点燃,满不情愿地从被子结界里钻出去。
卡尼亚斯将烛台取过来,在少年的床边蹲下。
“您睡不着?”他问。
希德凝视着他,淡金的眼瞳里舞动着火光。
卡尼亚斯细思一会儿,又道:“有问题想对我说,但是不敢?”
小圣子眨了眨眼睛,艰难点头。
青年笑起来:“问。我不生气。”
希德踌躇了良久,才将心里萦绕了一整天的疑问说出口——
“你喜欢的人和别人接吻,被别人抱着,躺在别人的床上,是什么感觉?”
卡尼亚斯眼皮一跳:“喜欢的人?”
圣骑士将“喜欢”这个词咬得不轻不重,却暗含一种莫名的暧昧,听得希德只想捂脸。
他到底为什么要开启这个死亡话题?
“你自己说过的,”他吸了吸鼻子,根据他从某封信上文章段落的记忆,一字一句清楚地诵道,“‘琼安小姐,您是五百年才能遇到一支的蓝色妖姬’。”
卡尼亚斯的目光越发幽深。
他俯下身去,凑近了少年绯红的脸庞,两人的睫毛几乎触在了一块儿。
青年的诘问带着嘲弄的凉意,轻如徘徊于城堡的鬼魅。
“殿下对我的情史这么清楚?”
快要原地蒸发的熊在他的攻势下老实交代。
“你、你把情书夹在借我的资料里了……”希德说到后面,音量小得几乎只剩下气声。他祈祷卡尼亚斯没有察觉到,可是青年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您都看了一遍?”
是好几遍,而且他全部背下来了。
希德在心底纠正,但他没敢这么告诉青年。
“能怪我吗?”他小声嘀咕,“如果我写了一封情书,扔在花园里,你打理花园的时候凑巧看到了,奥尔德,你不会捡起来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