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梭外侧的甲板上,一柄长剑沥沥滴血,持剑的是这一次九星宗负责弟子选拔的长老天元真人,剑尖穿透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前胸,在他的后背露出一小截。天元真人缓缓转动剑柄绞碎少年的心脏,没有丝毫迟疑,那少年睁着烟灰色的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
——竟是死不瞑目。
“师伯。”背后有人唤他,天元真人将长剑从少年身上抽出,未干的血迹顺着剑身流下。他收回长剑,转身:“鲁林。”
鲁林是他的师弟九星宗宗主天韶真人的关门弟子,此番下山选拔新弟子,是他自入九星宗以来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鲁林对师父给他的选拔新弟子的任务非常上心,鲲鹏梭上也没什么特别隐秘的地方,找过来是理所当然。
“师伯,师侄斗胆问一句,这孩子是犯了什么错,惹得师伯……痛下杀手?”鲁林看着死不瞑目的少年,皱起眉,“我没记错的话他是罕见的单灵根,带回九星宗好好培养必成人才。”
“他并未招惹我,他的命数只有如此。”天元真人笼着手,碧青色的眼睛正正看着自己的师侄,“要他死的,是天意。”天元真人以一个术法将少年的尸体浮起,突破鲲鹏梭周围的防风阵法,那少年自云层当中坠落,一晃眼就消失不见。他不再多做解释,反身离开,鲁林看着甲板上斑驳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叹了口气,抬手捏诀,那血迹很快消失,好像死去的少年从未在这艘鲲鹏梭上存在过。
“天意如此啊……”他慢慢地走过甲板,天元真人之所以没有继承九星宗宗主之位,就是因为他天生碧瞳,能听见来自“天道”的声音。师伯平日里性格平和,并不好杀生,既然他已说这是天道,那么再无转圜余地。这段时间天道对他们的监视和辖制明显加强,不由得鲁林不多想。
鲁林心事重重地走了,没注意到后方鲲鹏梭的舱体内一张脸贴在窗前,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十岁左右的女孩眯起眼睛,表情轻蔑。
“天道?”
少年的尸体自高空坠落,掉在一片旷野上,摔成一滩肉泥。周遭的动物们循着血味和死亡的气息靠拢,却踌躇着不敢靠近。除了多了一具尸体之外,旷野的宁静一如往常。
有人在靠近。
那人浑身上下裹着黑袍,手中拄着一根手杖,兜帽底下偶尔有飘忽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他走到碎裂的尸体面前蹲下,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了手——那手没有一丝皮肉,只是森森白骨。骨手抚过散发着异味的尸体,纤细的指骨拈起一点肉沫,送入隐藏在兜帽底下的脸前。
“还有救。”黑袍人自言自语,随后他站起身,手杖用力一杵地面,旷野的风应和了他的召唤,风声凄凉。一头异兽破土而出,姿态僵硬,空洞的眼眸中闪烁着与黑袍人相同的金光。黑袍人掏出短刀,熟练地切开异兽的喉咙,在异兽的嗬嗬声当中将放出的鲜血浇在不成人样的尸体上。
他放尽了异兽的鲜血,将它随意一扔,很快就有食腐的灵兽靠近。黑鸟群聚在异兽尸体上,为了食物大打出手,黑袍人轻轻松松抓了几只倒霉鬼,依样放血。然后他掏掏自己的袖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堆各色矿石和玻璃瓶装的液体,捣鼓了几下,随后将调配好的液体放在一边,重新握住手杖低声念咒。
奇迹发生了,被摔得收不起来的尸体自发聚拢,看起来有点松松垮垮但起码是个人类模样了,他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但黑袍人一停止念咒他立刻又摔倒下去,重新变成碎块。
“还需要鲜活的生命来滋养……”黑袍人喃喃,在自己的袖子里一顿翻找,无果之后又将目光投向周围抢食的鸟兽,半晌摇摇头,“用动物的总不是很合适……”他犹豫了一会,小心地揭开包裹周身的长袍,露出只有骨骼的胸腔,胸腔当中心脏的位置燃烧着一团明亮的紫色火焰。他伸手掏出紫火,将它放入少年尸体心脏的位置。黑袍人重新念咒,这一次少年的皮肉自动愈合,很快就有了生前的模样,少年面色红润,轻轻地呼吸着,仿佛刚刚并没有经历死亡,只是一场深眠。
“身体长好还需要时间呀……”黑袍人捏捏少年的胳膊,感叹了一声,“看起来你得暂时住在我那里了,哥们。”他将调配好的药剂灌入少年口中,随后抱起他,拄着手杖离开。
现实世界,世界线维护协会。
“有信号了有信号了!图尔斯和霍宁已经抵达目标世界!”死宅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信号反馈,抹了一把因熬夜而通红的眼睛,“赶紧联系A02……连不上?”他焦虑地拍着键盘,“怎么会连不上!”
“师父,这个世界的监管意识很不稳定,是不是因为……”莱昂尝试联系图尔斯和霍宁,却遭到了阻碍。他口中的“监管意识”也就是修真者们眼中的“天道”,修真世界相较其他世界难度更大的原因,除了意识不安全之外,还有一个高魔世界自衍生的监管意识存在。监管意识监视着该世界观下的所有人,连执行员也不例外。
“这监管意识占有欲挺强啊……”死宅接过莱昂的工作,一边操作一边嘀咕,“可能是因为图尔斯他们没走正常的渠道进入世界,引起监管意识的注意了。”
“那该怎么办?”刚刚入职的莱昂手足无措。
“还能怎么办呗?看他们发挥了。”死宅嘴上说得轻巧,实则手心都在出汗,“我顶不住了先去歇歇,你继续尝试联系他们的系统,一旦连上就叫我,同时直接把剧本给他们发过去,听清楚了吗?”
“明白了。”莱昂坐在屏幕前,盯着不断进行的呼叫,神情严肃。
宁宁:菜呀!图尔斯你新世界开场暴毙!
图图:?你上个世界就死了!
宁宁:我呸!你上个世界连身体都回不去!
(宁三岁和图四岁掐起来了)
最后一个世界!图图和宁宁总算进了修真世界~
没错的,宁宁就是巫妖,天元真人认定死透了的人他都能给救回来,毕竟法术不是同一个体系23333
修真就……我流修真,私设如山_(:з」∠)_
第113章
修了一下这一章,加了一丢丢不太像伏笔的伏笔
图尔斯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内光线昏暗,一团黑色的物体坐在他的跟前。他面上不显,实则暗暗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什么都没有。
“你醒啦?”黑色物体开口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图尔斯听着有种无端的熟悉。他试着回忆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换来的却是脑内针扎般的头痛,图尔斯闭上眼,面容扭曲。
“这是……”有什么冰凉而坚硬的东西在他的脸上拂过,他可以听见对方在自言自语,“没什么变化啊……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片刻之后他的嘴唇被掰开,味道古怪的粘稠液体被送入他的口中,图尔斯条件反射地吞咽,咽下去之后头痛渐消,他得以重新思考,这才发觉刚才的行为不妥。
他对这个黑色物体太没有警惕心了。
这很古怪,古怪得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刚登上鲲鹏梭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九星宗带队的长老对他态度异样,他也谨慎地选择与同样来自九星宗的宗主关门弟子鲁师兄一间房,但毕竟他才堪堪踏上修仙之路,而天元真人已是大乘之境,他在对方手中根本无法反抗。鲁师兄找到他的时候他意识尚存,只听见他质问天元真人为何痛下杀手,最后得了一句“天意如此”,随后他被扔下鲲鹏梭,自万里高空坠落,坠落之后……
他本应该摔成一滩任谁都认不出来的肉泥的。
“是你救了我?”图尔斯试探,“你是我师尊吗?”
“是我救了你。”黑色物体点燃了火烛,图尔斯这才看清那其实是一身裹缠的黑袍,将对方的身体遮掩得严严实实,“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
“至于说师尊……就我这个模样,”他自嘲地抬抬手臂,“我还能做你师尊?”
对方的情绪不怎么高,图尔斯近乎本能的判断。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黑袍人来历不明,需要保持警惕,但他的情感在疯狂地叫嚣,要他留在对方的身边,不惜一切代价,就好像……
就好像他曾经处心积虑做过这件事一样。
“你就是我师尊。”情感压过了在倒戈边缘的理智,图尔斯说道,“我的师尊是……”
“霍宁。”
这个名字未经思考和回忆,就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嘴中窜出,仿佛在这之前已经念过了千百遍,将它牢牢地刻在了灵魂里。
“你知道我的名字?”黑袍人霍宁明显感到不可思议,图尔斯好像看到厚重的袍子底下有两点金色的光芒闪了闪。
“我不用问就知道你的名字,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当喊出霍宁这个名字之后,一切警惕和怀疑都消弭无踪,图尔斯放松下来,甚至有精力开玩笑。
霍宁当真了,黑袍人原地不动思考了一阵,随后他缓缓开口:“你应该叫……”
“叫图尔斯。”
“答对了,我就说嘛。”图尔斯得意洋洋,想打一个响指,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自己的新问题。
“我怎么……我动不了了?”他试着调动自己的身体肌肉,却发现身体好像和自己失联了,连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只剩一个脑袋受自己控制。
“这个啊,你知道吧,你被人从高空扔下来,摔成了一滩看不出人样的肉泥。”霍宁坐在床沿,不紧不慢道,“我把你拼了起来,让你活了过来。虽然身体是拼好了,神识也在,但是毕竟之前摔得太碎了,身体恢复起来需要时间。”
“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说呢……”冰凉的细棍摸过他裸露的皮肤,图尔斯随着对方的触碰起了鸡皮疙瘩,“你的肌肉和骨头都还是碎的,需要时间慢慢修复,保守估计需要五年以上。”实际上图尔斯的心脏被搅碎了无法复原,也需要将养着长出新的心脏,霍宁没提这件事,怕他接受不了。
“五年?!”想到自己要瘫痪在床五年,图尔斯有点绝望。
“安心啦,”他从对方的语调中听出了笑意,“如果有合适的药剂的话,这个时间可以迅速缩短,而对于人类身体的了解,又有谁比得过巫妖呢?”
“等等,巫什么?”图尔斯听到了一个自己不了解的词汇。
“巫妖,死灵的一种。”霍宁给他科普,“人类利用死灵法术将自己转变为不死的巫妖,以获得无穷无尽钻研魔法的时间……哦,追寻仙途的时间。”面对图尔斯不需要隐瞒任何事,霍宁一不留神就说秃噜嘴了。
“所以,你死了……”图尔斯喃喃,一种惶恐汹涌而来,“这种转变有没有副作用?”
“副作用大概是我从人类变成了亡灵而已。”霍宁耸耸肩。在这个世界,从普通人类到修真者对亡灵的恶意都远超霍宁的记忆,人们不分青红皂白将亡灵定义为邪恶和带来灾祸的,普通人恐惧亡灵,而修真者猎杀亡灵,即使部分想要利用亡灵能力的修真者,也对这个种族并没有多少善意。
“不过无需担心,他们好像说我……是什么长老来着。”
“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总是在四处流浪,拿流浪途中得到的灵植灵兽换取一些路费或者其他材料,如今你是重伤员,我们需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霍宁低声念了一句咒语,烛火脱离了蜡烛,盈盈升起,照亮他们所处的环境。
图尔斯这才看清他们处在一间简陋的石室当中,自己正躺在房间内的唯一一张床上,一旁的桌上乱七八糟地扔着琉璃瓶,一部分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和粉末,一部分则是空的。半空中悬挂着风干的灵植和灵兽,在烛火的映照下幽幽地发着微光。见他状态稳定,霍宁起身坐到了桌边,开始着手整理起那些原材料来。
图尔斯眯起眼睛,他好像在烛台上看见了什么标志。
是九星宗的徽记。
图尔斯冷眼观察这个身份存疑的神秘人。
霍宁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照顾瘫痪的图尔斯,处理灵植和灵兽将它们分门别类整理好,在确认图尔斯状态稳定之后出门,有的时候是去深山老林里寻找新的灵草,有的时候赶上仙门的市集,他就带着自己的收藏品出售。东洲大陆仙门林立,由于自身特点太过鲜明,怕遭遇意外的霍宁在图尔斯身体稍稍好转,可以担负得起旅行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他转移一次,换到一个新的门派附近住下。
在霍宁出门的时候图尔斯也不闲着,自他可以控制身体内灵力的流动起,他就开始默默运转修真心法,以灵力帮助经络气府的重建。巫妖不需要睡眠,他们的休憩仅仅是冥想就已经足够,于是图尔斯死缠烂打,为自己争取到了“要么同塌而眠要么一起冥想”的权利。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霍宁帮助图尔斯离开房间,二人在沐浴在月光下,巫妖冥想,修真者呼吸吐纳,场面说不出的和谐。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图尔斯的肌肉骨骼基本恢复,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运动了,于是他开始与霍宁一起处理收集到的灵植灵兽。巫妖不需要与修真者一样趺坐吐纳,霍宁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迹于深山老林或者大江大河边,堪称行走的动植物图鉴,图尔斯跟着他获得了许多知识,可谓受益良多。
慢慢地图尔斯开始取代霍宁前往仙门市集,他不需要像霍宁那样把自己全身隐藏起来却还是有无法遮蔽的死灵气息,而他对修真者的了解也远超巫妖体系的霍宁,可以在市集上找到更多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