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斯的浅表意识宁静得像一滩死水——这是服用过量镇定药物的正常效果，浅表意识是对周围世界一刹那的感知和反馈，这里本身就时时刻刻在上演着遗忘与新生。想要摧毁图尔斯的意识，他需要继续下潜至深层，在那里人类的认知会具象化为一个场景，鲁道夫需要找到深层意识并将其彻底毁灭——那也是哨兵或者向导藏着量子兽的意识层。
　　他穿过男人喧嚣的记忆，没有在其间多做停留，精神增幅器的作用时间有限，他必须争分夺秒。他在图尔斯纷乱的记忆当中穿行，在其中见到了好多次霍宁的影像，有清瘦病态的，有稚气未脱的，也有被情欲浸染的。
　　“倒是用情至深……”他冷笑一声。
　　墨绿色的触手迎面涌来，像是绿色的狂潮，他穿过层叠的绿浪，世界颠倒翻转，形成了一片不见边际的海面。
　　他找到意识深层了。
　　霍宁的深层意识是一片草原，乱石堆里藏着兔狲，而图尔斯的意识深层则是死寂的海面。上方是没有星月的漆黑夜空，下方是缺乏照明的墨色海水，大海一望无际没有陆地的踪影，海面上没用风，静得可怕，只有海水在轻微地晃动，没有分毫量子兽的影子。
　　鲁道夫感觉有一点棘手了，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域大小取决于他们的精神强度，他在海面的上空张望却不能观察到这片海域的边界。他试探着自海面下潜，海水中寂静而黑暗，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没有礁石，没有任何生物，海面以下是死寂的纯粹的水的世界。
　　图尔斯的精神域非常大，大得超乎想象。
　　鲁道夫当然可以选择破坏整片深层意识，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如此一来图尔斯的精神自然而然就会崩溃——但是他做不到。图尔斯的精神域大而稳定，深不见底，即使在精神增幅器的加持下，鲁道夫也无法彻底摧毁整片大海。想要湮灭对方的精神，只剩下一个选项。
　　找到深层意识的支点，摧毁它。
　　这个支点会隐藏在意识层当中，将自己伪装成场景的一部分，但是它总是突出的，有自己的特点，这是人类对这个世界的基础认知。摧毁了深层意识的支点，就等同于让意识失去了控制，狂暴的失控的精神力会变为最锋利的刀，转而毁灭自己的主人。
　　图尔斯的精神域是很大，但单调的海洋与天空注定了他的意识支点会非常明显。鲁道夫以自己的精神具象化出一架飞行器，四臂悬桨转动，承载着他直升而起，迅速地远离了海平面。他的视野变得宽阔，指挥飞行器移动起来。
　　他没有猜错，图尔斯的意识支点非常显眼。无垠的海面上一座高高耸立的灯塔，以违反地质学理论的方式矗立在大海的中央，周围没有礁石也没有陆地，它就这么突兀地静静地立在那里。灯塔的顶端燃烧着永恒不灭的火焰，明明是明烈的火光，却照不亮周遭的海水。
　　鲁道夫的身边出现了一架消防用的小飞机，装载着灭火剂往灯塔飞去；与此同时他下方的海面上军舰破开寂静的海面，炮口对准了耸立的灯塔；海水中潜水艇如同换气的鲸豚，钢灰色的脊背在洋面上一闪而逝；而在他的背后，有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传来，轰炸机已经就位。那灯塔即使可以违反物理法则直接矗立在海面上，也不可能不会在狂轰滥炸下坍塌。
　　“就要结束了。”小飞机的机腹下开始漏出灭火剂，它逐渐靠近毫无防备的灯塔，盘旋着降低自己的高度。机腹打开，灭火剂倾泻而下，同时军舰的炮口火光闪动，悍然开始了第一轮炮击！
　　鲁道夫的飞机与舰艇海空齐射，一时间将灯塔淹没在炸裂的火光当中，炮弹的残骸落入海面，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海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预想当中巨大的灯塔轰然倒塌，随后海水失控倒流的景象没有出现，除去轰炸灯塔发出的声响，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仿佛另一个不相干的时空。
　　“不对！”鲁道夫蹙眉，挥手召回自己的舰艇与飞机，“这里有防守！”
　　“哎呀，被发现了。”一个声音自灯塔传出，同时海面上有巨大的触手破水而出，死死地扒住了开火的军舰；空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啸叫，翼展比战斗机小不了多少的怪物乘着夜色降落，锋锐的利爪扎进飞机的舱室，指爪发出切割钢铁的声音；一直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的大海躁动起来，深色的脊背破开水面，露出长而窄的背鳍，随后巨大的海怪露出它的头部，潜水艇被它含在口中，已经被啃咬得七零八落。
　　鲁道夫的攻势被化解，笼罩在灯塔上的火光与硝烟散去，那座灯塔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没有丝毫损毁，连顶端的火焰都照旧灼灼燃烧。这一次他看清了，灯塔顶端的火焰当中男人盘腿而坐，仰视着乘坐飞行器的鲁道夫。他坐在火焰当中仰头张望，但是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欢迎来到我的深层意识，初次见面，久仰。”图尔斯说道。他与鲁道夫真正的见面的确是第一次，失去了伪装的躯壳，他们以精神世界的面貌面对彼此。鲁道夫人如其名，相貌凶野，黄褐色的眼睛和钢灰色的短发让他看起来真的就像一条恶狼，由于使用了精神增幅器，他的体型巨大，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而图尔斯则依旧是他还是自然人时的模样，在精神世界中他看起来比真实相貌更年轻一些，随着他的站起，灯塔的火焰忽的一下窜得更高，依旧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我很好奇阁下为什么盯着我和宁宁不放，”他摊摊手，异种的龙鸟击落了消防飞机，盘旋着落在他的脚边，“我们素未谋面，无冤无仇。如果你们是被无良系统强行征召的，没准我们还可以帮点小忙。”
　　“无冤无仇？”鲁道夫眯起眼睛，“你对洛洛做了什么，得到了哪些消息，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凝神，为接下来新一波的攻击做好准备。
　　“那么，你是替她来复仇的？”图尔斯看着他，“我首先申明一点，是她先招惹我们的。既然她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就要承担因此带来的后果。”
　　“后果……”鲁道夫缓缓咀嚼这个词，随后溢出了一声冷笑，“后果就是动用极刑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折磨到精神崩溃是吗？”
　　“我倒要看看，你承不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他缓缓握拳，瞬间更多的武器出现，势必要将图尔斯的精神彻底摧毁！
　　“谈判失败了呀……”图尔斯猛地合掌，笼罩在他周身的火焰突然一颤，两条火焰形成的巨龙蜿蜒而出，向鲁道夫的方向喷吐炽热的火焰！无数异形的怪物和高科技的武器绞杀在一起，不时有惨叫和爆炸声传来，却很快又被更激烈的交火掩盖。鲁道夫端坐在飞行器上，他的精神力不如图尔斯，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控制他的召唤物。鲁道夫的量子兽巨狼几次试图偷袭图尔斯，都被图尔斯挥舞一柄光焰构成的斩马刀所击退。
　　“你始终没有展开攻击……你的量子兽呢？”鲁道夫睁眼，黄褐色的眼睛里赤色的火光一闪而过，“你的精神海那么活跃，量子兽肯定没问题……它怎么没出现？”
　　图尔斯轻轻笑起来：“你意识到这个问题还不算晚，你猜猜我的量子兽去哪里了？”他的一问看似随意，却令鲁道夫感受到了生死之间的危机。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出动量子兽的呢……
　　他的身体！
　　“走！”他挥手召唤巨狼想要离开图尔斯的意识深层，迎头却撞上了大海啸。巨大的浪潮被图尔斯凭空掀起，海中的怪物乘着水浪露出锋利的爪牙。
　　“迟了。”图尔斯吐出两个音节，刹那间巨浪涌起，风云变色，天地倒悬，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瞬间对换！
　　图尔斯和鲁道夫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图图的海鳝和宁宁一起去搞鲁道夫的身体啦
　　海鳝：我永远喜欢宁宁.gif
　　图图：（冷漠脸）你只配和表情包待在一起


第105章
　　这厢图尔斯以自己的深层意识为战场，与入侵者展开缠斗；那厢霍宁带着他的小弟，气势汹汹地寻找鲁道夫的落脚点。在那次图尔斯的虚假记忆被破除之后，他们便意识到了这是个难缠而不惜一切代价的对手——精神增幅器可不是什么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东西，它的使用无法跨越星球，而其在短暂加强使用者的精神强度的同时，也会给他的精神带来负担。经过生日宴结束后的意外之后，霍宁与图尔斯二人分外谨慎，霍宁借养伤之名蜗长期蜗居于卧室，图尔斯在外散布二人不和的谣言，同时放松防卫给了对方一个可乘之机。在图尔斯假意中药昏迷，霍宁偷跑出门的时候，海鳝就跟着霍宁一道溜走，以向导的量子兽对精神力的敏感程度，它完全可以从图尔斯手中的精神增幅器反推对方身体所在的位置。
　　巨大的海鳝游弋在半空，姿态夭矫似远古龙蛇，霍宁带着人开着飞行器跟在海鳝身后，穿过浪潮奔涌的大海。突然间海鳝回身，穿过飞行器的外壳缠绕在霍宁身上，巨大的头颅向下直指海面，片刻之后缓缓松开。
　　“在水下！”难怪图尔斯命人暗地里对暖洋星所有的建筑逐一排查，都无所收获。飞行器变形，一头扎入水中，循着恣意游动的海鳝下潜。暖洋星海洋面积占比极大，未开发的海域很多，对方就是占了这个便宜。
　　海面之下黑魆魆的一片，即使是飞行器的探照灯都只能勉强照亮自己的周围，而随着他们跟随半透明的量子兽海鳝越潜越深，霍宁的手下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这……这怎么造出来的！”
　　蛋壳状半透明的抗压耐腐蚀材料构成这座水底堡垒的外壳，朦胧间可以看见其中影影绰绰的建筑，这座堡垒静静地趴伏在海床上，像是与大海相伴相生的奇诡造物。海鳝长尾一甩，从蛋壳附近游回，拿自己的下颌蹭霍宁的头顶。
　　“附近有防卫。”霍宁摸摸海鳝的颊侧，“你很棒。”得了夸奖的巨型怪物环绕在霍宁周身，其他人纷纷露出吃狗粮噎住的表情。
　　图尔斯和他的主人争权夺利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你看霍宁和海鳝，他们关系那么好！
　　“我没料到他的大本营会在海底下，”霍宁说道，“你们有谁擅长深海作战的？”
　　一个魁梧的男人自告奋勇举手，他的量子兽在脚边探头探脑：“我可以。”
　　霍宁深吸一口气：“好，麻烦你去侦查一下……不着急动手。”
　　“这个男人可能比我想象得要棘手一点，既然他有信心将堡垒建在深海，那么他一定有配套的水下防御设施。我需要你排查周围的防御设施，给我一个回报。”
　　“对了，带上干扰器，我好像已经看到巡逻的机器人了。”他们的飞行器远远地停靠在海床的一处凹陷中，灯光关闭，全员静默。身穿潜水服的哨兵和他的量子兽一起贴着地面缓缓地靠近，像是深海中冒出的幽灵。他们紧张地关注着蛋壳周围的动静，在寂静的海底激烈的心跳清晰可闻。
　　片刻之后通讯接通，信号强度飘忽不定，带着被干扰的沙沙杂音：“果然是最新型的防卫激光束，应该是特意改装过以适合深海环境的……妈的，差点着了道。”
　　“霍先生，这边再来一个有水下作战经验的人，带上那个反重力粒子炮的话，我有把握在五分钟之内暴力端掉周围的防卫激光束。就是那个蛋壳不太好打……这个蛋壳我们只能走正门，如果强行打破蛋壳的话，巨大的水压会在瞬间将里面的建筑夷为平地。”
　　水压……霍宁沉吟一会，打开通讯回复：“你回来吧，不必触动防御设施了。”既然位于深海，那么想要夷平这座基地就容易得多了，管他藏在基地的哪个房间用了多少防御设施，终究逃不过自然的力量。
　　“预热一下我们带来的导弹，待会准备直接强打蛋壳……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放出小机器人，先对周围的地面做个探测。”
　　“既然他将基地放在海底，就必然会考虑到蛋壳坍塌的风险，他肯定留有逃生通道。”
　　导弹预热完毕，处于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探测用的小机器人陆续返回数据，拼出了这一代的地下特征。
　　“果然有通道。”霍宁的手指着屏幕上反馈出的空腔结构，停在了空腔的终点，“发射导弹需要固定飞行器……那么留两个人在飞行器上，另外三个人跟我走一趟，守在通道口，等着狙击这位逃亡者。”
　　霍宁守在逃生通道的出口，那里是因为不再活动而垮塌的黑烟囱，它的附近还有活动期的喷溢口冒出滚滚白烟，坍塌的外表成了极佳的伪装。由于处于高温热液活动区，这周围的温度变化极端得即使穿着潜水服也令人感觉不适，他手中握着粒子束长枪，与飞行器通讯。
　　“开炮吧。”
　　三枚导弹先后发射，其中的一枚被堡垒周围的防御设施拦下，它就地爆炸摧毁附近的设备，保证另外两枚导弹可以接触到目标。海床猛地震颤起来，蛋壳上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在深海环境下只要有一条裂缝就足够致命。失衡的压力从导弹击中的中心开始挤压，蛋壳上爬满了蛛网状的裂痕，随后迅速破碎成齑粉，如同深海之中纷纷扬扬的雪。深海的压力降临在了那些建筑物上，几乎只在一息之间就将房屋压成了实心的金属块，只有一个棺材大小的黑色方块多坚持了几秒，随后也被挤压到看不见的程度。
　　“检测到附近有个方块在飞速靠近。”霍宁启动了电磁阻拦网，本来是准备用来拦截飞行器的，没想到现在用来拦截一个逃生装置。黑色的盒子尾部燃烧着青色的火焰，自坍塌的黑烟囱口喷出，正正好自投罗网，落入早已准备好的阻拦网当中。青色的火焰剧烈地燃烧，眼看就要冲破阻拦网的防守，霍宁眯起眼睛，冲着尾焰喷出的位置就是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