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村长骂骂咧咧地走了,手里提着个巨大的锈红色铃铛,晃晃悠悠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
新的房间在最顶层,视野好了不少,程旻一进门便拉开了微微带着霉气的窗帘,夕阳照射进来,驱散了室内的昏暗,空气中的尘粒无序地飞动着。
“多久没人住了。”程旻挡了挡鼻子,“这么大味儿。”
俞方旭倒是毫不在乎地往床上一趟,随手把衬衫最下头两颗扣子解开,撩起一小截,露出了蜜色的肌肉。
程旻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目光往下游移,又慌乱地避开。
俞方旭伸了个懒腰,不知是有意无意,反正程旻觉得他就是故意的,谁平时鼓起来会那么夸张的?
“天要黑了哦。”俞方旭看着西边的火烧云,便活动着手臂边喃喃道,“村长应该要回来了,否则夜幕降临,百鬼夜行,可大不吉。”
“祭山神……”程旻看了眼俞方旭的胳膊,心里对刚刚自己的“施暴”有些怪异的后悔,随后又被打消了下去,“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情?”
俞方旭有些惊讶于程旻的主动,不过既是心上人问的,他肯定得抓紧机会好好表现。
“之前我做任务的时候,去了古时候一个朝代,身份是某个神仙还是天尊什么的弟子,多少听了点。”
程旻打量了他一眼,俞方旭的长腿不羁地抵着墙壁,盯着自己看。那眼里的神采和几年前相比,根本都没有变。
那么温柔,传神。
他们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可以用眼神和对方交流,不少需要潜伏和卧底的任务,都因此而轻松了不少,而两人的名声也是那个时候才打下来的。
说的柔情蜜意一些,这叫心有灵犀;说直白些,便是两个人都把对方看得太透了。
唯独三年前的不辞而别,是程旻怎么都没有料到的,他甚至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也正是这一点,程旻心底最深处,对俞方旭还是有着一丝的信任。
此时的俞方旭也正看着自己,不问,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着。
“你这张脸顺眼多了。”程旻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他可不愿意俞方旭误会了什么,又补刀,“但剥开这层好皮,里子还是坏的。”
俞方旭突然站起身,也不穿鞋,就那么穿着袜子踩在地上,走到程旻身侧,和他对视着。
程旻瞬间硬气起来了,目光凶狠,像只小猎犬似的反瞪他:“干什么?”
俞方旭笑着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露出好看又精瘦的锁骨:“你剥么。”
“滚啊。”程旻表情嫌恶地撇开头,但声音里却有些发虚,当然,不熟悉的人听不出来。
“来么。”俞方旭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捏着自己的扣子,将领口翻开,“剥了我遮遮掩掩的这层皮,让恶狼显出原形。”
吃掉你这只小家伙。
“狼外婆。”程旻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
俞方旭:……
“说这种话很容易软的。”俞方旭无奈地道。
程旻装作满脸嫌弃地看了眼荤话不断的俞方旭,走到窗台边往外看,原本还算热闹的小村庄,此时家家都是门窗紧闭,看来下午刘获的事情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阴影。
“你说刘获,究竟遇到了什么?”俞方旭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和程旻一起边看夕阳下的村庄,边分析今天的事情。
程旻没答,按理来说,人的本能就是求生,即使刘获在水底遇到了意外,也应该求救,挣扎,可他就那么慢慢地沉到了底部,炸开成血花,甚至连头都没回。
诡异的……好像真的中了邪一样。
“今天刘获往岸上泼水的时候,村民们好像很忌讳沾上那河水。”俞方旭一点儿也不气馁,继续道。
程旻点点头,他也发现了:“不是说河水不祥么。”
“还是小心些,尽量离那河水远一点。”俞方旭认真地提醒道。
程旻顶心顶肺地回了一句:“不用你提醒。”
“饿了吗,吃饭去吧。”俞方旭说完,房门也被敲响了,他转身走去开门,“应该是张兄他们。”
可打开门,两人见到的却是换了一身红色连衣裙的鹿昭,看着那纯净的鲜红,俞方旭不可抑止地联想到了下午刘获死时的血色。
“鹿姑娘怎么来了?”俞方旭撑着门框,笑着问了一句。
鹿昭越过俞方旭的肩膀往里看了一眼,对上了脸色淡漠的程旻,她捂着嘴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道:“方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鹿姑娘有事吗?”
鹿昭笑了笑,“闵先生可是吃醋了?”
程旻嘴角抽了抽,眼神不善:“鹿姑娘要是没什么事,那便请吧。”
说完,他将俞方旭拉到身后,抬手要关门。
“诶。”鹿昭撑住门板,娇滴滴地向俞方旭嗔了一句,“方先生,您的表弟怎么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啊?”
俞方旭坏坏地看着程旻——要不要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程旻冷眼相待——你敢!
“他平时不会这样的。”俞方旭对鹿昭歉意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鹿姑娘,便如此像个小刺头。”
俞方旭说着,还摸了摸程旻的脑袋。
言下之意,便是请您回家反思一下,是不是你哪儿惹到我们家小家伙了。
程旻暴躁地甩了甩头,挣脱了俞方旭的“咸猪手”。
“方先生,闵先生。”鹿昭似乎也不恼,眼波流转,道,“二位今天也看到那刘获了,怎么样,合作吗?”
“合作可以,别的不行。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事,鹿小姐请自便。”说完,程旻便关上了门。
随着门碰撞门框发出“咔哒”一声,鹿昭脸上甜甜的笑容渐渐敛去,她阴狠地盯着面前的门板。
不就是人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为了和公会里的老古董证明自己,老娘才不会这么低三下四地来求合作。
房内,俞方旭问道:“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你喜欢?”程旻抬手一指门,“那去追吧。”
“哪能啊。”俞方旭摇摇头,“我心里有人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当然程旻也不会问,他才不可能给俞方旭机会说些什么好听的骗人话。
“虽然是表弟。”俞方旭又神神叨叨了,“但是又生不出来,不用担心什么隐性基因遗传病……”
“你!”程旻刚想骂这个满嘴骚话的男人,门却又响了,他憋着一股怒气,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的小可爱,能不能帮忙点一个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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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鬼村(8)
门外站的并不是他想象的鹿昭,而是村长。
程旻咂了咂嘴,刚刚差点就怼人了。
村长大叔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涂上了浓重的油彩,红红绿绿的,配上一身破布条似的衣服,看上去像电影里蛮夷之族的巫师之类。
“村长大叔,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儿吗?”程旻道。
村长理了理身上的布条,道:“也没啥,就是提醒你们一句,晚上别出门。”
“为什么?”程旻微微皱眉,晚上不能出门,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哎,别问了,”村长说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几句什么咒语,念完才重新睁眼,嘱咐道,“总之呢,晚上就待在这儿,千万别出门。”
旁边房间的门也打开了,秦瑶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叔,咋了?祭祀山神大人还顺利吗?”
村长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多了些,显然很满意秦瑶对山神的敬畏之心,他道:“山神大人很满意,他显灵告诉我们,千万别接近魍水河,否则会有大麻烦。”
“好的叔,我记住了。”秦瑶乖巧地模样,真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心思单纯的孩子。
“真乖。”村长夸了一句,“好好跟着你哥,千万别乱跑。”
等村长走了,张子邙才开口:“何事?”
程旻说了村长的嘱咐,问秦瑶两人意下如何,要不要趁夜色出去看看,找找有没有和碎片相关的痕迹。
“不了吧。”秦瑶思索了一下,“情况还不是很明了,没必要我们先去蹚雷。”
程旻悄悄松了口气,他就怕秦瑶和张子邙都说要去看看,这样他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没多久,就有杂役跑上来通知大家可以下去吃饭了。这儿毕竟不是酒店,不可能什么时候想吃就有的吃,因此也没人闹公主少爷病,即使没胃口,都还是下了大厅,强塞一些也好,免得半夜饿了只能白白熬着。
晚餐桌上,气氛很沉重,大部分人都沉着脸,但是鹿昭倒是淡定的很,优雅地吃着沙拉,仿佛根本不知道刘获的死一般。
“诶。”
俞方旭放下手中的筷子,掏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鹿小姐有何事与我分享?”
程旻低着脑袋,手里的筷子准确地戳穿了一块胡萝卜。
“我发现了‘目标’的痕迹。”鹿昭神神秘秘地道。
俞方旭“哦?”了一声,“鹿小姐是认真的?”既然对方已经挑明了,自己也没必要假装下去。
“你不信我?”鹿昭眉头一竖,将发丝撩到脑后,“我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那鹿小姐可以分享一下么?”俞方旭问道。
鹿昭似乎是权衡了一下,才道:“好吧,我告诉你。”
“今天下午,我偷偷跟着村民们去了山神庙……”鹿昭小声地和俞方旭讲着自己的发现,没注意在一旁,程旻的眼神不时扫过来,带着浓烈的戒备心。
程旻注意到,俞方旭听了鹿昭说的话后,脸色不是太好,可他现在也不太方便问,因为……
“诸位。”村长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秦瑶发现他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麻袋,还油乎乎的,散发着一股让人有些反胃的气味。
众人都停下了筷子,听村长讲话。
只见村长从手里的麻布袋里掏出了一个锈黄色的东西,交给了秦瑶,叮嘱了一句:“好好收着,千万别丢了。”
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个袋子里的东西,程旻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居然是一种非常老式的油灯,通常都是放在庙里供奉使用的。
凝固的灯油呈现不红不黄的颜色,糊成一团,看上去有些恶心。一根灯芯立在上头,通体白色,泛出淡淡的银光。
“这是什么材质,不像普通灯芯啊。”秦瑶嘀咕了一句。
村长大叔的回答,让餐桌上的众人差点把油灯直接扔掉了。
“人筋。”
张子邙看了眼餐盘里的食物,默默放下了筷子。
“你们可别嫌弃。”村长大叔此时就像一个长辈,说教着自己家不懂事的后生娃娃,“这油灯是拿供奉过的香油,和上磨成粉的大米做成的,能辟邪,不用人筋,还燃不起来呢!”
众人听得遍体生寒,程旻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还要辟邪啊?”
话音刚落,天花板正中央的吊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旁边传来一声惊呼,是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之前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吃饭,没出过声。
昏暗转瞬即逝,大厅又恢复如常,村长连忙安抚道:“别怕,别怕。村子里电路不好,经常会这样,别怕。”
那小女孩紧紧地缩在一旁,抓着一个人的手臂不放。程旻定睛一看,她身边正是之前那个畏手畏脚的眼镜男,顿时有些无语。
好么,俩凑一块去了,今晚要是真出什么事儿,估计能尖叫二重奏,组个男女高音组合说不定还能C位出道呢。
俞方旭看着村长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和明显没底的表情,心说这电路好还是不好,可真说不准啊……
晚上,程旻艰难地用木桶洗完了一个粗劣的澡,这儿也没什么能吹干头发的,他便拿毛巾随便擦了擦。
看了看手里的衣服,程旻眼神微动,反手挂在肩头,走出了浴室。
俞方旭本来还在床上翻那油灯,听见开门声,抬起头就看到程光着上身走了出来,软软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珠,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汽蒙蒙,正拿着毛巾擦耳朵里的水。
“看什么……”程旻瞥了俞方旭一眼,转过身套上衣服,漂亮的蝴蝶骨伸展,晃得俞方旭眼热心慌。
淡灰色的宽松背心罩住了大半的身体,俞方旭只能从那两侧的袖口里挖出一些艳气,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研究出来了吗?”程旻躺倒在床上,下巴点了点俞方旭手里的油灯。
“哦。”俞方旭回过神,“和村长说的差不多,灯油应该就是普通的贡油,灯芯也的确是人筋,就是那红色的东西……”
黄色灯油里的那几朵红色,总让程旻觉得不舒服,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不会是血吧?”
“不是。”俞方旭的回答刚让程旻放下心,下一句话又将紧张感重新吊起来,“是彼岸花。”
彼岸花,盛开于冥界三途河边及忘川彼岸,是冥界唯一的花,通体鲜红如血,别名死人花,不祥。
“花不见叶,叶不见花……”俞方旭刚念叨了一句,手里的油灯便被程旻抢走了。
只听那人气呼呼地道:“什么东西,扔了。”
俞方旭连忙追上去,动作大了点,整个人半压在程旻后背上。
“怎么,生气了?”
声音回荡在耳畔,程旻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人推开:“你还没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