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则压低声音说道:“切忌莫要惊扰大人!”然后并未多问。
男子点头哈腰地谢过妖兵,退至房内合好门,刚要转身,突然脑袋一晕咕咚倒在地上酣睡起来。
“蜉,做得不错。”夜谰走向墙壁,咬破手指用血在墙上轻轻地点了个红点,侧目冲肩头上的小虫说道:“小心些。”
“是。”蜉应声飞了过去,趴在红点上一动不动,浑身微微泛着光。
夜谰稍离远了些,盘膝坐地双指捻起与蜉共享感知力。没过多时,他似是穿透墙壁般凭空看见了隔壁房间的场景,结果只这么一看,他差点没把自己眼珠子给挖出来。
只见里头很是夸张地摆着一张宽大的红床,足足占了半个屋子,上头挂着粉纱帐,一男妖不着丝缕地坐在床上左拥右抱,嘴里嚼着果子作势去亲怀里的女妖,被其羞涩地躲了过去后哈哈大笑起来,倒也不怕被噎死。
而这男妖夜谰还认识,居然不是南境之妖,而是东境龟族,东境之主的长孙。
“主公,您还好吗……”蜉既与夜谰共享感知,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夜谰看着那一堆五颜六色,光不溜丢的妖族躯体,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有点想打妖的冲动:“不必顾及孤,听全那小王八在说什么。”
“是。”蜉继续趴好,心中淡淡地冒出一个念头——主公终究也到了这般年岁了……
“来!美人!亲一个!”“小王八”扯过离他较远的一只女妖,嘟着嘴往她脸上凑。
女妖显然不太情愿,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笑道:“大人,您今天都玩了这么久了,不怕境主他像上次那样找上门来?”
“哎,你提他作甚!”“小王八”一把推开了她,大声训斥道:“这里离妖界远着呢!祖父他管得到吗!再者说了,这楼是他老人家的,本大王身为龟族长孙,替他巡视巡视,拾掇拾掇你们这群浪蹄子,不行?”
“哎哟大王息怒,妹妹她新来的,不会说话。”另一只女妖见状,忙抱着他的胳膊说起了软和话:“大王,时候还早着呢,再陪姐妹们多玩会儿!”
“哼,还是你懂事。”“小王八”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一翻身顺势扑了上去……
夜谰登时慌张地捂住了眼,迅速断了与蜉的连在一起的感知力,耳边回响起幼时笙玖所说的话:“我爹说,小孩子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的哦!”
“没事,孤年岁不小了……”他揉了揉眼角,自我安慰了一阵,又心思一动,把猫掏出来擦起了脸。
蜉飞了过来,见他举着猫挡在眼睛上不愿放下,只得轻声问道:“主公,依他的说法,这栋楼是东境的势力?”
“嗯,倒是出乎了孤的意料。”夜谰低叹,又捋了一把猫耳朵:“不过这倒是解开了孤一直想不通的谜题——龟族为何这般富有。”
东境之主,妖称“喜老”,论实力,远不如其他三境的境主,但他财大气粗,富有到足以买下大半个妖界,手中还掌控着从各界淘腾来的法宝,是以顺顺当当地坐在了境主之位上。相传喜老大部分的财富来自在人界的买卖,什么钱庄当铺,大多都有喜老的一份利在里头,然而今日看来,这最大的敛财来源,怕是出自这些个见不得人的暗庄。
“曾祖要打东境,孤迟迟未管,因为孤早就知道,这东境之主不是个善辈,任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倒也不错。”夜谰缓缓放下猫,搂在怀里揉着:“没曾想今日一见,东境比南境还要令孤作呕。”
蜉察觉到他浑身杀气,忙劝道:“主公,南境与老蛟站在一派,东境明面上还是“和派”,与您立场相同,打不得。”
“孤知道打不得。”夜谰把怀里的毛团子顺好毛,抬手抹去墙上血点,免得留下话柄,又将猫提起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雪疾,再等等,我会替你报仇的。”
“啊?”安静了半天的程雪疾茫然地看向他:“什么报仇?”
夜谰看向墙壁,眸光骤冷:“蜉,你记住,孤与东境的立场不同。老王八是想借着人界赚取不义之财,方坚持不打人界,但孤不一样。”
“是。”蜉趴了下来,刚想继续装成叶子,突然又翘起触须低喊道:“主公,东境之主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似是隔壁的房门被踹了下来,继而里面一片惊声尖叫,夹杂着“小王八”声泪俱下的苦苦求饶。未等夜谰拿定主意是走是留,东境之主——喜老的声音突然紧贴着墙壁响起:
“阁下偷听了这么久,该现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到加拿大啦!路上出了点事耽搁啦!电脑又不小心被我啪叽了一下…(啜泣)
最近得想办法买个新电脑了,尽量保持更新,谢谢小天使们不离不弃!
☆、【蛰伏】
方才还莺歌燕舞的酒楼此时一片寂肃,东境之主带来的守卫将楼里楼外围得水泄不通,所有宾客被赶至楼下,惶恐地望向二楼,不知发生了什么。
“境主,隔壁这间是苣州孙家老爷包的。”一侍卫低声向他禀报道。
东境之主没有作声,缓步走至房门前,一对藏在皱纹里的褐黄眸子微微转了转,探身嗅了嗅房门,面色微变:“不是人味。”
门外侍卫登时竖起长矛对准了房门,而刚刚被自家祖父抓了个正着的“小王八”也慌忙跑了过来,狐假虎威地喊道:“里面的出来!东境之主驾到!”
“闭嘴。”东境之主并不领情,烦厌地斜了他一眼:“你是生怕他们逃不脱?”
“没没没……”“小王八”讪笑地搓着手,讨好般去揉他的肩膀,却被一巴掌打开了。
屋中依旧静静悄悄,没有任何的回应。东境之主抬手想去叩门,顿了一下后,改为大力一推,硬生将门给拍穿一个窟窿。身后侍卫当即以次入内,环绕一周围住了床榻。
东境之主蹙眉看向一片狼藉的床榻,见被子底下明显不止一人,犹豫了一瞬后抬手一挥。侍卫登时上前,扒开散落得到处都是的衣物,将被子一把掀开。
岂料映入眼帘的是两具叠在一起的躯体,一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中间呼呼大睡,酒气熏天,而最为诡异的是,这男子身上……还趴着另一位油腻的中年男子。
东境之主不禁见了鬼似的向后撤了半步,愕然问道:“这是谁?”
“小王八”探头瞅了一眼,咧着嘴地回禀道:“祖父,这就是苣洲孙家老爷……和……和覃州刘老爷。”
东境之主狐疑地环视四周,又绕着床榻走了走,最后无奈地低叹一声:“还有别人入了这间房吗?”
“回主公,先前刘老爷带了位朋友来……呃,好像没见他出屋。”一侍卫上前应道。
东境之主顿时沉下了脸,冲“小王八”怒斥道:“朋友?你忘了楼中规矩了吗!不准带生客入内!”
“祖父,孙儿知错了,孙儿该死!”“小王八”被吓得魂飞魄散,忙跪地叩头认错。
东境之主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负手转身离去,走至门外看向一楼的诸多宾客,满脸的褶皱里挤出一道笑容,拱手朗声道:“让诸位受惊了!今日,诸位在楼中的一切花销全算在老夫的账上,算是向诸位赔罪!”
“东境之主客气!”宾客们登时喜形于色,搂着女妖四散开来,楼中不消多时便恢复了以往的繁闹。
“祖父,您破费了……”“小王八”凑到他身边尴尬地笑着。
东境之主瞪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人在这天罗地网之下跑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小王八”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化为惊恐:“跑了?!怎么可能!”
“唉……”东境之主无奈地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是啊,怎么可能……去查查,孙家带来的那个朋友姓甚名谁,盯紧了!”
“是!”“小王八”忙不迭地应道,又悄悄转身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俩跟肉夹馍似的帖在一起的刘老爷与孙老爷,辣眼睛。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没过几日,刘家与孙家两位老爷“行苟且之事”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族商贾世家津津乐道,刘孙二家则炸了锅,两位老爷越解释越完犊子,各自大夫人默契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家中生意更是如雪崩般全面坍塌,也不知算不算“现世报”。
对此,幕后作俑者夜某表示——不仅不后悔,甚至有点快乐。
“蜉,你的手段越发熟稔了。”夜谰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栈房顶上,看向几辆疾驶的马车,手里顺着猫,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蜉立于他身侧,淡然问道:“主公,您好像心情不错,莫不是这些腌臜之人曾惹恼过主公?”
“不,孤只是单纯地想看他们倒霉。”夜谰揪了一下猫耳朵,轻笑道。
蜉颔首,虽有些想不通,但能取悦主公终究是件好事,便没有作声,只克制不住地想道——主公依旧还是个爱玩的孩子。
“蜉,你今年的例银没了。”夜谰眉角一挑,缓缓立起手指,指尖赫然飘着一条细丝,正连向蜉的心口。
蜉微僵,忙跪下认错,同时不忘换个话题转移注意:“属下该死。主公,昨日属下的姐妹查到,东境之主的长孙于不久前,率妖兵进入白巫森林,从中转移走了一些东西藏在距此地百里有余的一家当铺中。”
“罢了。”夜谰来回乱瞅的猫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肩头侧眸说道:“查清这批东西是什么……你亲自去查。孤沿着暗庄这条线再往前走走,看看东境的势力究竟延伸到哪里了。”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枚灵符递给她:“这符纸上有孤的血,情况紧急下可保你一命,万不可大意。”
“是。”蜉接下灵符后便消失了,只可惜她依旧没忍住多想了一句——主公确实贪玩。
“……蜉,你明年的例银也没了。”夜谰耳根微红,手指一捻掐断了指尖的细线。
程雪疾见蜉消失了,这才敢抬起头来小声问道:“主人,要离开这里了吗?”
“嗯,孤还有件事要查。”夜谰眺望着远方,总觉一股暗流正徘徊于妖人二界之间,若能顺流而下尚且还好,但这河中乱石繁多,稍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程雪疾倒是没想这么多,只酸溜溜地觉得主人对那条冷心冷肺的虫虫有点太好了,便昂着脑袋用耳朵蹭他下巴,小声问道:“主人,蜉为什么这么厉害,她的妖力不算高啊……”
夜谰起身,一边走一边反问道:“雪疾,你在人间听说过虫族吗?”
“没有哎。”程雪疾迷茫地抖着耳朵:“我第一次见到能修成人形的虫。”
“嗯,虫族确实很不容易。”夜谰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迎面撞来一位行人,竟似是没看见他一般,径直打他身体里走了出去,如同穿过一团空气。
程雪疾打了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着远去的行人,伸爪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夜谰低头看向他,捏住他的前爪笑道:“这是夜氏秘法。雪疾,你知道为什么夜氏如此强大吗?”
“因为主人是蛟,蛟好大好大的……”程雪疾伸爪比划着。
夜谰微微摇头:“不是,本体大的妖族,不一定实力强大,就像是小小的虫族。其他妖族都鼠目寸光,觉得虫族天赋低微,寿命极短,对其嗤之以鼻,甚至将他们赶出领地……但,虫族的强大是他们所不能想象的。容易被忽视的东西往往最可怕,这些他们都不明白……”
“唔……”程雪疾听得云里雾里,乖乖趴在他怀里羡慕地说道:“主人好厉害!”
“我不是厉害,是比他们看得多一些……”夜谰抬头望向天空,被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自嘲地笑道:“夜氏,蛟族,本体确实不小,但真正令夜氏站在今天这个地位上的缘由,说来有些不可思议。当年的蛟族不单有夜氏一脉,还有许多其他的家族。之所以只剩下夜家,是因夜氏擅藏匿,蛰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妖界数次大战,各大家族争得两败俱伤,最后夜家坐收渔翁之利……听上去有点卑鄙,但,这就活下来的策略。”
程雪疾目瞪口呆,止不住地想象着庞大的巨蛟隐藏在阴影之中,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猎物,悄无声息地将其一口吞下,果真极其可怕。
夜谰见小猫盯着自己的肉爪若有所思,眼底浮现出一股复杂的情愫。夜氏为了权利而藏起爪牙,虫族为了生存而销声匿迹,他所认识的妖都在为不同的理由而伪装着自己。
那,小猫咪呢?他又是因为什么?
……
妖界北境妖王宫,赫辛夷正笔直地站在境主殿外,未着侍卫装,显得有点起眼。远处几只路过的妖见状,纷纷接头接耳道:“那不是赫大人吗,怎么几日未见,守大殿去了?”
“还不是得罪了连大人,被老祖宗罚了。”另一妖的语气中掺杂着鄙夷:“也怪他自己没摆正位置。一只被南境狼族送来当奴隶的弃妖,能有今天的地位已是老祖宗的恩典,不安安分分地做奴才,还吆五喝六的,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他不就仗着境主宠爱,天天绷着脸装大爷!”又有妖嗤笑道:“殊不知秃尾的狼不如狗,老祖宗想杀他不过一句话的事!反观连大人,那才叫聪明妖,对老祖宗说一不二,被当成亲族养着,真令妖羡慕啊!”
“可不是吗。”众妖附和着,带着讥讽的笑容离去。
这时一妖兵走向赫辛夷,低声道:“赫大人,换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