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乐钓竿一甩钩住了蛇头,他的发丝被汗水黏在了脸上,手臂也有些酸痛。单单手臂的力量对于巨蛇简直是一叶草芥。眼看蛇头就要袭向敖宴,虞长乐瞳孔一缩。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浓烈的妖气……刹那间,他脑海里空白了一瞬,骨髓中仿佛融进了一把烈火。
灵脉仿佛要炸裂开来,少年身形纤细,与巨蛇形成了鲜明对比,但他却把蛇头扯了下来,一拳砸出,灵气波动悍然传遍了宅邸!
“虞长乐!”
阿蓝的吼声直抵耳畔,虞长乐再回过神时,整个蛇头竟生生被狂暴的灵力炸了开来,而他灵海已经平息了下来,仿佛刚刚的爆发只是错觉。
白色的伞第一时间就围聚成一团,防止了飞溅的黑血腐蚀周遭。
虞长乐砸出的右拳当时整条胳膊都覆盖了灵力,毫发无损。他也被自己的爆发吓了一跳。
怪蛇暂时安静了下来。蓝龙巨大的眼瞳中倒映出虞长乐的身影,他微闭上眼,化作了蓝衣青年。敖宴往前走了几步,面色白如金纸,虞长乐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敖宴再一次道:“我无事。”
那边阿蓝解决了一个蛇头,怪蛇只剩最后一个头,艳丽危险的鳞甲亦是斑斑驳驳,却还是未退缩。而它断掉的那几个断掉的上半身还是舞动着,血肉发出菇滋菇滋的声音,似乎在愈合。
虞长乐现在右臂极酸,有种灵力亏空的感觉。阿蓝跳到二人身前,狠狠盯了他一眼,转头对怪蛇低声咆哮,虞长乐带着敖宴后退一步,握紧了非夷竿。
就在此时,阿苓从废墟里钻了出来,高声道:“看这里!!”
他挥舞着双手,怪蛇被吸引,却忽然一阵灵光从阿苓手中冒出。阿苓高举手上的东西,虞长乐看清了:是那个封印的贴匣子!贴匣子已经破损,关不住怪蛇了,但它冒出的灵光却让怪蛇嘶鸣起来。
沐浴在灵光之中,多余的蛇头失去了生机,像布条一样软趴趴地垂着,怪异无比,接着化为灰烬,戾气的黑烟也脱体而出。
它身躯逐渐缩小,最后变得只有一臂长,可怜兮兮地缩在一地狼藉里。
“成功了?”阿苓腿软得不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猛擦头上的汗,“我猜这个可能有用,呼……幸好!!”
※※※※※※※※※※※※※※※※※※※※
但是,人类的毛发会轻易脱落。
大家好,这里是59,发顶日益稀疏的花季少女。【写文么,轻松是轻松,就是头冷.jpg】
第15章 渡魂止息
夜空下乱爆的灵光终于止息下来,放眼望去,大半个伊府已成废墟。
虞长乐才发现这晚的月亮也很圆。夜风吹过,他感觉到一丝凉意,脱力地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
阿苓搓搓脸,该为蹲姿用树枝戳戳育蛇:“就是这么个小东西?”育蛇被树枝戳来弄去,想跑又跑不了。
虞长乐问敖宴道:“我们……?”这条蛇身上已经没有邪气了。
他想起那个梦,觉得这条育蛇毕竟也是被人捉了去、改造成这样的,还封印在匣子里这么多年,若是杀了好像也不太好。
“算了。”敖宴沙哑道,也蹲坐下来。
阿苓松了树枝,巴蛇立刻逃了。
虞长乐弯起嘴角,心想这位二殿下也不是那么暴戾的。敖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只是心情好,放他一马罢了。”
虞长乐自己坐得随意,看敖宴矜贵的坐姿挑了挑眉,左手一揽,敖宴头撞到了他肩上,“你没事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敖宴打开他的手,“我能有什么事?”
虞长乐道:“好吧,我等到你愿意对我说的时候。”
“有事的是你!”阿蓝变为比白狼小一号的猫,跳到虞长乐头上,“你……”它顾忌着什么的样子,改口,“接下来你都给我待着,不许乱闯!”
“哎!”虞长乐被扑了满脸,把猫从脸上扯下来,“我能有什么事,哈哈哈……”他笑得有点心虚。
突然爆发力量,确实很奇怪,就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一般。虞长乐的右手几乎不能动弹了。
不过,这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虞长乐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忽略了阿蓝的脸色,爬起来做个鬼脸,“阿蓝,你现在特别像个吹胡子瞪眼的老顽固。”
敖宴望了虞长乐一眼。
阿蓝……阿蓝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它盘成一团,冷冷道:“随意你。我只是受故人之托,保你安全而已。其余的别来烦我。”
虞长乐知道,阿蓝和师祖是不一样的。碧落山时,最常陪伴虞长乐的并不是阿蓝,它只是偶尔来做客而已。做客也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回答他的问题时从来不笑,语气冷森,看他的眼神也很挑剔。
师祖介绍说,这是世上唯二的染苍。染苍染黄,一雄一雌,集天地之灵气而生,活的年岁漫长到虞长乐难以想象。不管是活物还是物件,变化皆不在话下;唯一不能变的,只有人。
这么厉害的大妖怪,却在他下山时说要护他周全。虞长乐问它,它也只说是“受故人之托”。他猜这故人可能是师祖怀璞老人。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啦,阿蓝蓝!”虞长乐扑过去使劲用脸蹭阿蓝的肚皮,在它黑脸之前跳起来跑了。
他笑嘻嘻地跑了一段,弯腰把胭脂盒捡了起来。里头梦舟的魂魄蜷缩着,似在安睡。他像捡破烂一样把铁匣子也丢到背篓里,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敖宴走过来,踢了脚伊栋梁面相狰狞的尸体,道:“烧了?”
虞长乐道:“送给当地世家?”
“啊!还有这东西。”阿苓捂住头,痛苦道,“要写好长的文书才能向我……向镇守世家说清楚这件事吧。死了还麻烦我,真烦!”
他嫌恶地丢出一个乾坤袋,把尸体收了进去。虞长乐猜他也不愿意拿,捡起乾坤袋又丢进了蔑篓。
战斗没花多长时间,清理被他们破坏的战场却花了很久。虞长乐在祖宅正屋、对应着现伊府伊兰舟屋子的地方找到了邪蛊。
他从蛊上揭下了镇魂符,还给阿苓。蛊中那魂魄比梦舟还虚弱。伊兰舟的身体早已因邪术消散,灵魂没有居所,却又不愿入轮回,大部分时间也不得自主。作为全阵的阵眼,被囚禁于此三年,又飘出去警示伊府的人,几乎快消散了。
阿苓小声道:“这什么人啊,换我早就变厉鬼去杀人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制止了又欲划开手臂的虞长乐。
“这次换我来。”他把血滴入胭脂盒中,强调道,“我不需要龙涎治伤。”
敖宴道:“本来也没想给你。”
阿苓:“……”这什么人啊!
天空已经破晓,一缕阳光从云层里漏了出来,黎明初现。虞长乐抬眼,笑道:“天亮了。”
*
第二日,黄昏。
古语说,日夜相交,逢魔时刻。日落夜升之时,其实也最适合超度亡灵。
一个白天,虞长乐睡了个天昏地暗。芥子城和临近地区的上级应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事件中心的几人却已经离开了城主府,阿苓是这样说的:“趁他们不注意,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虞长乐几人带着胭脂盒回到了伊氏祖宅,阿蓝犯懒留在了客栈里。
废墟中还有许多血迹,昭示着夜晚的一场恶战。胭脂盒中,伊兰舟的魂魄飘了出来。
她与虞长乐在记忆中看到的相差无几,眉目还是温柔安静的,只是魂体是半透明的。阿苓道:“伊小姐好。”
“我都看到了,多谢各位,多谢小公子的血,我才能显形。”伊兰舟微笑,神色有几分悲伤和怅惘,“我在胭脂盒中与梦舟见过一面,她就沉睡过去了。不知黄泉路上,能不能再见。”
虞长乐轻声道:“一定能的。”
“善恶有报,人世无常。只是苦了这孩子,如果我来生能还就好了。”伊兰舟擦擦眼角,微笑道,“虞公子可有事要问我?兰舟必知无不言。”
“伊小姐。”虞长乐取出铁匣子道,“你可知这是谁丢在这里的?”
育蛇是一种很罕见的蛇妖,在一些古籍中有记载。
这种妖怪比较特殊,和染苍染黄一般是天地孕育的,并不是像其余鸟兽一样修炼成妖;但是又与龙族这类天灵妖不太一样,也不如阿蓝这样占据妖怪三等中的顶尖地位。
它其实是低等的妖怪,灵力较微弱,且很难生出神智来。人类的某些记载里会说它是凶兽,其实不然。
虞长乐五感和直觉都比常人灵敏得多,能接受到这条育蛇的邪气而做梦,说明这条育蛇已经有些许灵智了,或许这才是炼制者选择它的原因。
这样一种邪法,整个世间从未出现过,离奇而凶戾。制作这个封印铁匣的人必然实力高强。
伊兰舟道:“我看见那是个跛脚、瞎了一只眼的道人。”
她说话轻声细语,并没有多少害怕,“那位道长似乎也只是匆匆路过此处,却看到了我,也看到了祖宅底下的阵法。”
能看出伊兰舟和这座阵法,这位道人实力深不可测。
“他笑了几声,道,‘我这里恰好有一物可助你。到时候整个伊府都会翻了天,你也能挣脱出来。’然后就把这个贴匣子抛到了院子里。”
虞长乐道:“也太随意了……道人有说这是他制作的吗?”
伊兰舟回忆了一下,肯定道:“并未。他只说是偶然得到。”
并不一定是偶然,只是不愿意说罢了。虞长乐问:“还有什么线索吗?”
伊兰舟歉然道:“没有了。”
晚风吹拂,敖宴看了眼天际道:“开始吧。”
阿苓道:“超度只有我……只有我家族中几个长老会,虞公子可以吗?之前试过吗?”
虞长乐沉吟,然后道:“师祖教过我,虽然没试过,但我觉得可以。”
阿苓:“……”
“魂栖归息,淡然止意,明镜之水,无尘之风……”
虞长乐一字一句地念着往生咒,少年清澈的低吟在黄昏中飘荡。他垂眸,张开手,白袖如蝶翼。无数发着光的尘埃从土地中冒出,血迹变成了荧荧的花朵,开在废墟上。阿苓不由睁大了眼睛,心中怀疑顿消。
这幅画面,真如神迹一般。
伊兰舟抱着胭脂盒,身形渐渐透明,露出金色的斑斑点点的痕迹,如同一张在火中渐渐消散的宣纸。那些金色的光点漏出来,如同萤火飞向的天空。
敖宴坐在未坍圮的屋顶上,沉默地注视着,想,这少年是个天才,不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
“惶惶不让,苍苍彷徨,茫茫不慌,冥冥悠康……号黄泉之奈何……诸魂寂静。”①
最后一点星尘消散在空中,伊兰舟的声音自天空中传来:“公子,再见了。”
安魂往生咒是最清正的咒语之一,人修和妖修听了都会感觉十分平和。敖宴感到自己如同徜徉在温暖的洋流中,柔和的水流摩挲过片片鳞甲,脚下是无丈渊薮,头顶是洒满阳光的粼粼海面。
睡过去吧,好好养伤。你已经很累了。
想象中的声音十分温和,像是……像谁?
他来不及想,便顺从了这声音的召唤。喧嚣蝴蝶般离他而去。
虞长乐念完咒,睁开眼睛,就看见敖宴倒在了屋顶上,夕阳把他的脸颊映成了暖色。“敖宴?!”他脱口喊道。
蓝衣青年身上缭绕着蓝光,阿苓惊吓不小:“他妈的?你不会也把他的魂魄给念转生了吧!?”
生魂不会受往生咒影响,阿苓是纯粹胡言乱语,但虞长乐也心生紧张:“不会吧!”
二人赶忙奔过去,蓝光骤然刺目,虞长乐不由用手挡住了眼睛。
蓝光消散,二人睁开眼睛。
虞长乐:“…………”
阿苓崩溃道:“什么玩意儿……怎么回事!”
原本二十来岁的蓝衣青年消失不见了,虞长乐眼前的小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的蓝衣也一同变小了。变小后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仔细看,脸颊上还覆着一层被落日染得毛茸茸的小绒毛。
他睡得很沉,偏偏还是一脸冷肃的表情。
更瞩目的是,小少年额头上生着两只蓝盈盈的龙角,又短又圆,顶端开着两个小杈。
第16章 澄月冰火
第二日清晨,客栈。晨光尚朦胧,屋子里传来嘀嘀咕咕的交谈声。
忽而,有道声音高了起来:“原来如此!所以你是到了化炼期才被拐钱……”
敖宴已经穿戴整齐,靠在床上,黑着脸道:“不许说!”
虞长乐左右看看,道:“怕什么,这屋子里只有我跟你呀。”
敖宴道:“……对。那时候我就晕过去一次了。”虞长乐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他,忽然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还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捏了捏,笑道:“手感不错。”
敖宴抄起枕头砸在他背上。
虞长乐第一次知道,原来龙族有化炼期。敖宴解释说,这是龙长大所必经的过程,每过一次化炼期,全身的鳞甲就会换一次,期间也会虚弱上几分。蜕下的龙鳞化作灵气,被吸收。整个化炼期时间不定,至多一年。
凤凰涅槃,神龙化炼。每一次之后都犹如新生。
“我已经渡过最难熬的时期了,多谢你的往生咒。”敖宴道。
只是化炼期本不该动用这么多灵力,他灵力使用过度了,需要保持现在的体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