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苓道:“若是你挑的,必然都是些没意思透了的案子。当灵师就要有觉悟,这是欧阳家训之一!我看你懂的还没有虞公子这个散师多,虞公子不仅救了我,还愿意教我!”
二人你来我往,虞长乐站在一旁莫名被提,他道:“停一停,我也是有师门的,不是散师。”
“在下失礼了。”欧阳白术从争吵中脱身,尴尬地行了个礼,“不知这位小兄弟出自哪个门派?”
虞长乐道:“我师出无名派。”
“……”欧阳白术静了一瞬,“这个名字,很独特。”
他只和虞长乐说了这几句话,就又和欧阳苓争辩起来。
“什么哥哥,你就是不盼着我好,就是看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不让我当灵师。我讨厌你!”最后欧阳苓眼圈一红,竟是要哭的模样。
“我只是盼望你平安喜乐,父母临走前也是这样托付我的。”欧阳白术神色复杂,蹲下来轻声道,“我错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凌波阁最新的裙子,我带你去试试,好吗?”
欧阳苓吸吸鼻子:“我不要裙子,我要买护腕和靴子。”
欧阳白术道:“……那也好。”
他抱起欧阳苓,后者反过身扯他的脸皮。
虞长乐笑:“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御灵者能驻颜,欧阳白术外貌虽是青年模样,但虞长乐能感觉到他体内深厚的灵力。这对兄妹年龄差应该不小,“长兄如父”,欧阳白术就像欧阳苓的父亲一样。
高修为的灵师可以收敛自己的修为,因此虞长乐也看不出他实力究竟有多强。
“虞公子,你去不去凌波阁?”欧阳苓顿了顿,道,“那边有很多好看的衣裳。若是……若是……那可以让我哥给你买。”
她含混过去,颇小心地看了下虞长乐的白衣。欧阳白术立即道:“公子救了舍妹,这是某应当的。”
“好啊。”虞长乐笑道,看向敖宴,“敖宴,你给我挑一挑吧。你的眼光一定很好。”
敖宴的衣服是东海鲛丝所制,水火不侵,华美精贵。与他一对比,虞长乐的衣服是寒碜了些。虽然虞长乐次次都洗干净了用清净符烘干,但边缘已然磨出了毛边。
“你这衣服,再穿都要烂了。”敖宴道,“确实该买。”
欧阳苓直皱眉:“你怎好这样说?”
敖宴嗤道:“他有钱,别被他样子骗了。”
欧阳白术看着三人拌嘴,觉得头又隐隐作痛起来。现在敖宴还是少年模样,于是在他看来自然就是十三岁、十六岁和十九岁的三个小屁孩,不由心生沧桑。
他叹道:“你们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
夜色降临,街道灯火通明。当今并非乱世,上宛更是富庶安逸之乡。虽天色已晚,但游人不减。
今日街道上来了一个捏陶的艺人,周围摆了一地的摆件。艺人悠悠地踩着转轮,吸引了十几个围观的人。
“快过来快过来!”是个少年人的声音。他一身颜色极正的红色圆领袍,足蹬黑靴,身材高挑,窄腰长腿。待他转过脸,灯火将少年俊俏的面容照了出来。
这一身红衣,衬得少年艳如春花,桃花眼顾盼飞扬。
他问的是个蓝衣的少年,看起来是他的弟弟,生得也是极好,俊美冷肃。一蓝一红,一冷一热,惹眼至极,不少小娘都偷眼望他们。
正是虞长乐和敖宴。虞长乐原本没想买靴子,但凌波阁的抽福袋,他一抽便抽中了头奖,被店主大赞“好运气”。
“这是什么?泥巴?好厉害。”虞长乐道。
“是捏陶的。你看他动作。”敖宴回道。
虞长乐蹲下身,白胡子艺人神态自若,手中很快就出现了动物的雏形,虞长乐看得目不转睛,赞道:“神乎其技!我是做不出了。”
这话别人听了会发笑,他一个少年人,怎比得上这老者一辈子的谋生手艺?但敖宴没有笑,而是道:“你试试。”
白胡子艺人笑道:“小郎君,十文钱一次,你试试?”
虞长乐摇摇头,道:“我再看看。”
见他真的认认真真开始看了,一副专注学习的样子,老者笑笑,继续做手中的十二生肖。虞长乐忽然道:“龙留着我来做,好吗?”
敖宴不由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道:“别做的太丑。”
十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做好了,摆成一排。虞长乐挽起袖子,开始捏陶土。白胡子艺人站在一旁看,起初只是看看样子,逐渐却面露惊讶之色。
说实在的,这种小公子好奇来尝试的,不把龙做成蛇就已经很好了。这少年却更出乎他意料。
虞长乐的手指纤长而灵活,龙身龙头现了雏形。他抄着柄细细的小刀,刀走游龙,飞快地雕出了龙鳞和龙头的细节。
虽然还有些粗陋,但那一片片龙鳞肉眼看大小竟一般无二致,龙的神态亦是活灵活现。他抿着唇,狡黠地笑了下:“还差一点。”
只见虞长乐又修饰一番,雕出了两个圆圆钝钝的龙角,让原本威风的龙平添一丝稚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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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红蓝——
忙,今天字数比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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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催剑刺花
“小郎君这一手,可把老夫惊艳到了。”白胡子艺人道。
虞长乐不好意思道:“我不及你。”
白胡子艺人哈哈笑了几声。他好歹是以陶为生的,常人岂能及?这小公子真不知是说他谦逊好,还是自大好了。
“送给你啦。”虞长乐站起来,拍拍敖宴的肩,在水火不侵的鲛丝上留下一层泥壳。敖宴拍落泥壳,对着这条蠢龙评价道:“太丑。你不怕我扔了?”
“你不会!”虞长乐哈哈笑道。
敖宴哼了一声,却还是把陶土龙收进了乾坤戒。
“你们在玩泥巴?幼不幼稚啊。”吃完饭的欧阳苓拉着欧阳白术走过来了。她还是作男孩打扮,抱怨道,“真是他妈的难吃。”
“你还学会说脏话了?”欧阳白术给了她一个爆栗。
白胡子艺人收了虞长乐的十文钱,道:“你可以再选一个小玩意儿带走。”
“谢谢阿爷!”虞长乐俯下身,仔细看着红布上的小陶摆件。十二生肖他都认识,还有一些笑弥勒和小葫芦。一排排看过去,突然一只长相奇怪的兔子映入了他的眼帘。兔子像个圆墩墩的老爷爷,额心一个红点。
他指指那只兔子:“这是什么?”
白胡子艺人看了眼,道:“这是兔儿爷。”
“兔儿爷是什么?”虞长乐好奇道。
白胡子艺人哈哈笑了几声,揶揄:“小郎君,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敖宴抬手掩了一下一下唇角,道:“这是一种神。”
虞长乐更好奇了:“神?是做什么的神?”
“……”欧阳苓翻了个白眼,“你别管这么多了,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这陶艺人的手艺确实精湛,欧阳苓也不由得看了几眼。看到两个一起摘花的小女孩儿,她一愣,看了良久,抬头对欧阳白术道:“我想要那个。”
欧阳白术一看妹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话想说。他掏出钱袋,买下了。
几人离开摊子,一边逛一边聊天,虞长乐注意到欧阳苓却一直一言不发。他也猜到原因了,一时话也变少了。
欧阳白术扇了几下扇子,道:“几位不如说说你们携手办的芥子城一案吧。”
看欧阳苓的表情,他又加上一句:“说得好的话,公文不必写了。”
“啊?噢。”欧阳苓兴致不是很高,但终于开口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世上有些哥哥,真不是个东西。”
“……”欧阳若额上爆出一根青筋,“我怎么不是个东西了??”
“不是说你。”欧阳苓出了一会儿神,开始讲述。
几人走到灯火阑珊处,故事也讲完了。欧阳苓道:“我原本以为灵师能做很多事,但现在却发现还有很多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的事,还有很多。”没想到欧阳白术开口会是这样一句,连敖宴都不由得侧目。
“你只能去做,做你能做的事。在这个过程里,很多人迷失,很多人变得和他最初讨厌的人一样。你渺小如芥子。”欧阳白术的语气极为严肃,他看向欧阳苓,也看向虞长乐和敖宴。
“阿苓,既然你要做灵师,你就要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折扇点了点心口,“是不要忘了你的本心。”
虞长乐心口一跳,脑中闪过他下山时师祖说的话。
怀璞老人坐在溪边,钓线垂入水中。他道:“此去红尘千里。长乐,我最后只与你说一句话:‘虽行万里,而心不蒙尘’。”
*
第二日晚,客栈。
“你在这里吹风?”
敖宴跳上屋顶,看到仰躺着的虞长乐。
“我在看星星,顺便研究一下这块贴匣子。”虞长乐道。他想起自己在碧落山时,也时常洗完头顶着一头湿发坐在树梢上看星星,满天星河触手可及。
敖宴掀起衣摆坐下,虞长乐转动着手中的铁盒子,仔细观察着细节。
忽然,“嘎达”一声,铁盒子的底部发出轻响。虞长乐坐起身,见切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或许是锻造时的标识。”敖宴道。
虞长乐皱起眉,越看那图案越觉得眼熟,道:“这个图案……我好像见过!”
这个图案是一朵花,带着许多尖锐的刺,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个刺团。只有指头大,透着股诡异的气息。虞长乐自信自己只要见过这图案,他就一定不会忘记。
可是是在哪里见过的?
不是在来到人间的这段时间,那就是曾经在碧落山时?
“我想起来了……”虞长乐语气凝重,“我曾在……师父书房里的纸堆里见过这朵刺花。”
敖宴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那是虞长乐十一岁时候的事情了,经过十分凑巧。
小虞夏那时候刚刚知道世上还有“剑客”、“侠士”,对仗剑走天涯十分向往。他拿着师祖给他削的小破木剑,装作自己是剑侠,追着一只小胖鸟妖口中喊着“哪里逃!”,一路追到了师父的院子里。
小胖鸟飞到了屋顶上,叽叽喳喳对虞夏一阵嘲笑,似乎知道他不敢上来。师父冷如冰霜,虞夏平时见了他的屋子都是绕着走。
“你以为我不敢上去吗?”虞夏举着剑,笑嘻嘻地威胁。
“叽喳!”小胖鸟屁股对着他,跳进了窗子里。虞长乐跟着钻了进去,一落地,只见满屋书卷,案头香烟袅袅,一派静谧。
这是白怀谷的书房,他从没有进来过。胖鸟一顿嘲讽,在书房里飞了一圈。虞夏心中生出一种闯禁地的忐忑感,但少年心大,他咽了咽口水,走到了案边。
就在此时,一道锐利的光映入他的眼帘,虞夏猛一转头,见帘子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小胖鸟在耳边吵闹,虞夏却不由自主地往帘子走去,那道光仿佛一个神秘的引诱,他停下脚步,拨开帘子——
是一柄长剑。
剑身修长,镂空的刀鞘掩不住白刃的锋芒,折射着日光。像一只收拢了翅膀的猛禽,静静地待在阳光与纸堆里。
一时间,话本里所有的赞美剑客长剑的词都跳进了虞夏的脑海里,可这样一把剑,却只是躺在一堆泛黄的故纸里。
“真美……”他喃喃道,若说剑也如生灵一样,那这把剑绝对算得上“江湖几大美人”之一。
“铮!”见他靠近,剑身竟然激起了一阵嗡鸣,锐利无匹的剑光抖落了尘埃。虞夏受蛊惑般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铮!”
更激烈的嗡鸣声,虞夏睁大了眼睛,胸腔仿佛都在共鸣,眼中倒映着雪刃。莫名地,他觉得这把剑很喜欢他。
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尽管虞夏看不懂书法的好坏,却觉得这一笔一捺里都是狂放的酒意。
“摧花”。
虞夏胸腔一热,剑身又是一次铮鸣。他一惊,发觉自己竟着了迷一般想拔出这把剑,触手冰凉。虞夏提起长剑还有些吃力,只让它一头点在纸堆上,带这一带,带出了一张泛黄的纸片。
纸片上有四四方方的折痕,也许是信纸。
他弯腰捡起纸片,在上面看到了墨绘的刺花图案。与铁匣子上的一模一样。
第19章 相许不悔
“后来呢?”敖宴问。
虞长乐吐吐舌头:“后来,师父就来了。”
他没来得及再仔细看那个图案,就感受到了庞大的灵压,压得他差点儿抬不起头。激烈的气流把满屋的纸都吹了起来,虞夏抬眼,看到了白怀谷暴怒的神情。
也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仿佛有一场冰冷的风暴,把他动得生生在艳阳天打了个寒战。白怀谷虽然性情冷漠,但虞夏却是那一次,头回见到他真正发怒的样子。
白怀谷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虞夏被他的眼神吓住了,跑出去几十步脑子才从空白里回过来。但他实在耐不住好奇,又折回去,却只看到白怀谷低着头看那把剑,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敢多看,只瞥了一眼就走了。也是从那之后,虞夏再也没有踏入过白怀谷的院子里一步。
这段记忆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那把惊鸿一瞥的摧花剑,要不是看到这个图案,虞长乐也不会想起他曾经还见过那张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