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边,散乱着小部分虫卵,虫族女王愤怒地咆哮,仅仅只是濒死前的挣扎。
别人不清楚女王的分娩期,可他这位与虫族勾结的帝国叛徒却分明地了解。在偷偷见过时周最后一眼之后,孤身来到虫巢,凭借着多年合作取得的信任,成功见到正处于虚弱期的女王。他的精神力不强,但没有人能抵挡的了一个不要命的人的攻势。
时周应该能胜利了吧。
是时周胜利,而不是帝国。他永远改不了对帝国的厌恶与恨,只不过是为了那一个人而已。
额头的血顺着高挺的眉骨滑落到眼里,晕开猩红的血色,珀西碧绿色的眼瞳纯粹明亮,比海深比天高。
回马灯一般流光溢彩的记忆快速划过他的脑海,他的前半生充满怨恨,后半生充满后悔,他让这样的情绪左右,他殚精竭虑,一切以利益至上,但从来没有为自己好好地开心地做出一次选择。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唯一少年意气的一次。
最后筹谋,只是为他。
珀西握紧口袋之中尖锐的金属残片,那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项链的碎片,被他小心地保护了起来,当做护身符一样的存在。感官已经逐渐丧失,碎片嵌进他的掌心他也毫无知觉。
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少年的时周,一抹烟灰蓝,笑着送给他这条项链,他珍重地挂上,然后每天在皇宫的池塘边,终于等来少年的一句问好,换取一天偷来的好心情。
不管真情抑或假意,却是他人生最明媚的时光。
阿周。
我真的后悔了。
第71章 叹息
百废待新,但总算了结了一桩大事。
时周没有怎么修养身体便快速恢复,交接完手里的事项来到医院。
司凛躺在病床前,下巴愈发瘦削,乌压压的黑发和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时周帮他擦拭完手臂,拖来一张凳子坐在他的床边翻看从司凛家中找到的琴谱,窗外传来孩童的玩闹声,战争的创痕已然慢慢愈合,时间能够抹平抚慰所有受伤的灵魂。
病床边的花瓶里插了几朵白色蔷薇。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叮叮咚咚地配合曲谱放出钢琴曲,花费好大的力气帮助时周寻找从前司凛弹钢琴的视频。
没有人知道司凛什么时候能醒,医生犹豫地摇头语焉不详,而清楚司凛状态的时周内心只留存零星的希望。
这么多年的耗损,甚至到了战前需要依赖药物才能支撑的地步,有了休息的机会,大概他也会一睡不醒。
“你要睡多久呢?”时周捧着乐谱想要责备睡着的司凛,但是面对他干净的轮廓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于是将琴谱覆盖在脸上好像睡着了一般。
突然之间,光脑叮叮咚咚在脑海之中响起提示,他盯住光脑上匿名的信息:
“M星神树,有你想要的东西。”
*******
M星,依旧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美丽星球。
许久没有到M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时周打量街道上出现的人们,除了多穿了一层防护服,他们和普通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脸上比上回来时多了许多真心实意的笑容。
人的适应力比想象之中强上许多倍。
闻询前来带领时周的王子不见离别那天的伤感,他掏出压箱底的防护服:“这是最厚的了,我父皇知道你为帝国的贡献才肯拿出来的。”
时周感激地轻轻扯一扯嘴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是死在那儿了,你记得帮我把消息传给帝都,让我的朋友们把我家产给瓜分了。”
王子跟着一起笑,笑容中心酸又惶恐:“唉,好。”
M星的生命之树变成了死亡之树,绵延千里的死寂,寸草不生的荒凉,令长久信仰的民众心生唏嘘。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王子的话说的十分勉强,看出来遭遇了极大的难受。
时周礼貌地道谢:“谢谢你,快离开吧。”
“有事的话……”王子本想让时周联系他,但是考虑到时周到那儿去了他们连收尸都没办法,默默闭嘴。
他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时周好几眼,最终离开。
时周集中注意力,专注面前的道路。
系统不敢问他为什么看到一条匿名的消息后便交付了全部信任,时周现在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不肯放弃任何飘过身边的可能。
试试就试试,大不了一起死了。
系统自暴自弃。
太过漫长的道路,尽管抬头头顶全是树叶,但离树的中心并没有很近,时周本身因为身体原因比别人反应得迟钝,所以此刻并没有感受到和平日多大的不同。望着面前尚有很远的路途,他抿了下嘴唇,暗自为自己打气。
五分钟后,时周停住脚步。
时周感觉到自己全身好像变透明了一般,皮肤原本的质感退去,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五脏六腑和经脉走向。他的整张脸在高压之中扭曲,不断炸开的毛细血管使得他的脸庞出现蔓延的红色花纹。
机甲又艰难的迈进一步。
不止是他,连着凤凰也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他和凤凰小声道歉:“你跟了我之后,我总是让你这么狼狈,对不起啊。”
如果凤凰能化成“魂”,现在一定在时周的肩膀上跳来跳去,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表示自己不在意,不过此刻,凤凰被彻底束缚在了机甲之上。
噗通。
机甲单膝跪在地上。
与凤凰无关,是时周的精神力长期在如此的拉扯和消耗之下耗尽,他估算剩余的距离,毅然按下解除的按钮与机甲分离。
跳下机甲之后,他伸出手臂拥抱住凤凰:“等我。”
没有了精神力,全凭自己的意志力在行走,时周感觉不到本身是否存在,模糊的视线之中防护服似乎已经因为难以抵抗的压力而碎成破布。
一步,两步。
他走的举步维艰,原地踏步许久。
司凛。
他似乎到了濒死的边缘,和司凛有关的回忆飞快地闪现,非但没有褪色,而是越发浓重地不断加深不断深刻。
巨大的不甘心翻滚咆哮,他不甘心死在途中,不甘心司凛永远躺在病床之上,不甘心来了一遭就此结束。
逐渐靠近的距离之中,血渍从鼻孔眼睛嘴角流出,他伸手抹去的力气不在,终于噗通一头撞到上树干,树木老旧的腐败辛辣的气息唤醒他的片刻神智。
时周整个人几乎卧倒在地板,颤颤巍巍抬起手无力地寻找,找了许久才恍惚想起自己带了工具。
但是带了工具并帮不到什么作用,神树过于庞大,就算以树干为圆心确立排查范围,一样使人心存放弃之意。
【周周!你起来走一圈!你让我来感应!】系统焦急地催促。
时周愣愣地起身,麻木地迈开腿,血液早已经覆盖了他的满脸他都一无所知。
【就是这里!】系统的电子音紊乱许久嘈杂地发出声音。
与此同时,时周噗通跪倒。鲜血淋漓的双手和棕褐色的土壤混杂在一起尤为可怕,他茫然地保持一个动作,直到手指触到一小块坚硬。
银质盒子中传来的扭曲又恶心的力量和女王身上的能力如出一辙,但对于时周来说却好比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一滴泪啪嗒落到盒面上,凝成一滴圆润的水珠,司凛温柔坚毅的面容一闪而过,时周的嘴角因此挂上柔软的笑意。
我就说过,我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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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拿到东西之后又出来,等他醒来,三张哭泣的脸围在他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你终于醒了!”柯克眼泪汪汪,看出来之前哭过很多回。
埃里克久违地在祷告,念念有词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在拜考神吗?”时周开玩笑,眼睛弯弯的,虽然虚弱但是特别漂亮。
柯克有胆子恶狠狠地瞪着时周:“你能醒过来不管什么神我们都应该感谢。”
“我怎么出来的?”时周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
胡恩吸吸鼻子,想要拍拍时周的肩头又担心伤到他:“凤凰把你带出来的。”
并且在力竭之前发出最后一道信息,等他们匆忙赶到,看到的便是一人一机甲断了生息的模样。
时周愣神,心中生出酸涩与感动。一路走来,他曾经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实际上从来有人相伴。
“东西呢?”时周询问,自己花了那么大力气的东西可不能没。
“你放心。”胡恩把他按回病床上,“好好地在我们手上呢。”
“现在要怎么做?”他们猜到时周这件事貌似瞒着许多人,算不上秘密也称不上公开。
“帮我寄到帝都监狱。”
“啊?”
柯克以为听错了,惊讶地发出一个气音表示自己的疑问。
“帮我寄到帝都监狱。”时周坚定地又重复一遍。
*
又是天朗气清的一个上午。
“怎么样?他们今天不来吧。”时周穿戴整齐,时隔许久呼吸到医院外除了花园其他地方的新鲜空气,以至于他连消毒水的气息也不再反感。
【放心,我帮你查好了,他们今天都要忙。】系统通风报信。
近些日子,几个人生怕时周再背着他们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将他困在医院之中时刻监视,一定他好好在病床上修养。
“去帝都监狱。”
和驾驶的司机交代一句后,一晃神的时间便到达目的地,按照监狱警卫恭敬的指示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饶是时周与安达不对付,在见到安达现在的模样时,难以克制地闪过了一丝惊讶。
安达竟然狼狈到了如斯地步,机械手臂随意扔在牢房的角落之中七零八落,露出他手臂上骇人丑陋的伤疤,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并且唇边尚且挂着一小块尚未痊愈的新伤,重新生长的粉肉外翻显露。而他裸露的皮肤上的印迹更加繁多,可想而知衣服底下该是如何蔓延开来。
不过安达永远都保持了自己冷漠看不起人的态度,并没有瞧见多少颓色。
时周拂去简陋椅子上的灰:“找我什么事?”
四目相对,彼此间心知肚明。时周清楚,那张让他去M星的消息是安达下的指令,但就当他不聪明,他去试了。
安达说出的话可能对时周而言算得上喜讯:“我研究出了药剂。”
他伸出自己的手,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芯片:“就差最后一步的五行草,在你的那个朋友手上,我相信这么简单的东西他能够完成。”
时周抬眼,没有想到安达竟然知道五行草在埃里克那儿,更没想到安达竟然能研制出解药并且交给自己。
他灰蓝色的眼眸宁静地如同深蓝黑夜下静谧的湖,波光闪动,但并没有伸手,任凭安达的手停留在空中许久。
安达也不恼怒,竟然生出了了然又快意的笑:“时周,我多了解你。”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与扭曲,说不出的凉与冷,仿佛在人的背上乍然贴上一小块冰,刺骨的难受感。
时周不屑要他的帮助。
“可是这个药剂,不是用来救你的,而是用来救司凛的。”
时周也终于如他所愿,眼中闪过错愕和惊喜。
“你和司凛的情况不一样,我借着替皇帝卖命的借口让他帮我收集到所需要的东西,在一段时间里完成了测试。”
皇帝精明算计了一世,没有想到连他最瞧不起的走狗也在利用他。
“只差最后一点数据,随便谁都能做到,我不用浪费多余的力气。”
安达这话说得自负又傲慢,在属于他的领域,他一向展示出不同于以往漠视一切的态度,反而针锋相对,不允许任何人反驳抑或超越。
所以时周竟然一点都不犹豫他手中研发信息的真实性,但是他仍然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偏头询问:“你想要什么?”
他和他非亲非故还有着深刻的仇恨,他很好奇安达需要自己付出的代价。
“不需要,药剂是司凛的,不是你的。”
安达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痴迷与炽热,与他清淡高冷的气质并不相符,他湛蓝的双眼中有浓重的黑色,声音像泼了一盆热水到冰上一样:
“时周,你由我毁灭,再由我重构。”
时周永远都会是他最完美的艺术品,他倾注所有的心血,他任凭与时周相关的情绪操纵自己的思绪,他放任时周的存在占据自己的脑海。
在靠着迷魂花认清自己的内心之后,他尝试着捡起那个令人生厌的实验逆推,本来以为能很快完成,没有想到中间出意外进到监狱之中,备受阻挠。
安达淡定扫过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仿佛在旁观别人的身体。
爱也好,恨也罢,他终究在时周的心中留下狠狠的一刀。
时周接过安达手中的芯片,两只手快速触碰的一瞬间,温热与寒凉的气息交错。
安达可惜地抚摸被蹭过的一小片皮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有什么事吗?”时周问了一句后,没有等安达回答主动起身离开,觉得似乎没有什么进行对话的必要。
安达没有出声挽留。
他望着时周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凸起的蝴蝶骨好看的像即将有一只停落的蝴蝶。
他镇定地将手伸向口袋之中,摸到冰冷的器械,他拿出之后举到自己的太阳穴旁,继续紧盯着时周没有移开过视线。
那些阴暗扭曲的争锋相对,那些不愿称之为爱的唾弃的情感,那些不想去承认的微妙情愫,不需要迷魂花的引导同样在此刻在他的心中肆意生长,他却克制的欲望与想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