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宣布的他的死讯他也多少能猜到几分原因,帝国长子较幼子更有继承权,他在怕自己夺走那个位子。
可现在时清又想让他回去。
“时清,你到底想要什么?”时周放下药水,轻声问了一句。
“我让哥哥生气了吗?”时清避开他的问话,用药水没有沾染的侧脸肌肤亲昵地磨蹭时周粗糙的军装袖子,“不然哥哥怎么想着离开我呢?跟我回去好不好。”
时清皱眉,语气渐冷:“军队环境太差了,虽然比我们当初好上不少,但是哥哥,我现在可以给你更好的条件,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所有人口中抱怨的训练环境,其实于时周而言,已经算五星级待遇。
刚刚进入剧情世界时,他和时清穷得根本吃不上饭,最绝望的时刻,时周跑去卖血勉强换来一顿温饱。他们生活的地方是比帝国边境更加血腥混乱的金三角区,充斥着暴力、走私、军火。
“回公爵府当你的公爵去吧,这里和你没有关系。没有我,你照样能生活得很好,甚至可以更顺风顺水。”
“哥哥,我做错了什么?”时清另一只手抓紧时周的衣摆,“因为爵位吗,我可以给你!如果你要的话!”
时周反问了一个不想干的问题:“当初我刚来找你的时候门口的那批侍卫呢?”
时清说他们调离了岗位,他说的没错,但系统查到的是掉到了边缘星球朝不保夕的地方,根本活不了几天,其中的两个似乎已经死在了路上的动乱之中。
拥有欲望之后,人变得丑陋不堪,至少时清因为愈发膨胀的权力而嗜杀残忍。
时清停顿片刻:“哥哥,你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我的气吗?”
“那是人命,你不会不知道活下来有多难。”
“我知道你有很多种手段能让我回帝都,时清,不要扯开最后一点面纱让我们之间相处得很难看。”
时周不再理会,略微用力,抽回衣袖。制度上泛着冷光的纽扣擦过时清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显眼的红痕。他愣了一瞬间,还是选择离开。
门咔哒关上,窗帘被穿堂风吹起一秒钟迅速安静地垂顺,房间中恢复令人窒息的静。
时清隐在夜色之中,宛如可怖的鬼魅,眼里有一团浓重散不开的雾。他来回摩挲着脸上的胀痛的痕迹,忽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声音喑哑,像被扬了一层沙子:
“时周,我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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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来的无声无息,走的也无声无息,天一亮,舍友们不想起床的哀嚎唤醒新一天的人间烟火味,今天的日子和昨天并没有太大区别,暗流的涌动也不复存在。
训练卓有成效,大家一个个被训练的宛如一匹孤狼,下一秒就能面无表情地拖着包裹去跳伞和风儿一起缠缠绵绵。在这种情况下,周围人飞速进步,时周成功变得更加不出彩。
郑教官私下里问过他力量方面的事情,时周为了隐瞒又胡乱瞎编了一个落魄少爷从小因为饭吃太多力气大的逆袭故事,博古通今引经据典,赚取郑教官的男儿一滴泪。
他问过系统自己的情况,系统只告诉了简单的预判:【当前身体负荷值超过预估能力,无法给予具体建议。】
行吧。
时周强迫自己去适应,尝试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道。
一开始特别困难,军队所有制品全以金属为材质,耐摔耐砸不易变形,所以他力气大到可怕的事实迟迟未被自己和别人发现。
但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就没那么好运了,调整手表时间时轻轻敲了敲表盘,表盘出现蜘蛛网一样的裂痕,三秒后不堪重负地碎成一堆。
他发愁地暂时将所有易碎脆弱的东西一股脑塞到抽屉里,没有学会控制之前不会去碰了。
桌前只摆了一个玻璃杯,玻璃杯每天都会产生新的裂痕,随着出现的裂痕越来越浅直至他可以熟练地端起杯子不担心在自己手中突然碎裂。
他成功了。
宿舍里朝夕相处的舍友们能模糊或清晰地感知到时周气场方便的变化,原先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刃闪烁泠泠冷光,现在他收敛浑身的光芒仿佛古朴的青锋,你知道他有伤人的危险却按捺不住那种亲和去亲近他。
总而言之,时周身上的万人迷想让人蹭蹭光环更加耀眼了!
三连里最出彩的人才就是胡恩,而胡恩天天到时周身边套近乎,食物链最顶层的人员就此出现。
柯克一万次别开古铜色皮肤的胡恩的脸:“你能不能别老来烦夏尔。”
“我没烦他,大家一个连的人,都是兄弟都是朋友,你怎么小气兮兮的。”
“那你不要每次都在饭点过来啊,夏尔为了回答你的话饭都少吃了很多。”柯克一颗老父亲的护崽之心呼之欲出。
“啊?不好意思。”胡恩马上老实了,“我没注意。”
“没事。”时周吃饭向来慢条斯理,被军营其他人笑称有点没食欲。他的餐桌礼仪深入到骨子里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三个人端起餐盘放到统一安置的地方,走出食堂。
“上回那个瓦伦消停了一阵子又开始嘚瑟,烦得我想拿手指恁他。”胡恩压低声音依旧难掩暴躁,“瞧把他能的,耀武扬威和我炫耀有人找他了,找他就找他关我屁事,找他上厕所啊!”
柯克真心认为自己和胡恩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无限延长手都无法接触到的那种:“你讲话能不能不要那么粗俗?”
“对不起。”胡恩习惯性道歉,“我从小到大这么说话,我周围人都是这种讲话方式,改不了了。”
“你!”柯克彻底被胡恩的无辜顶得说不出话,恨恨磨牙。
时周旁观他俩的拌嘴吵闹,觉得还挺有趣。
他跨过地上的路障,慢慢思考胡恩提起的话。
联系起瓦伦的行为,其实不难想到发生了什么。
书里有提到,政界不满军队一家独大,如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般妄图分到一杯羹。
当年所罗门大帝三权集于一体,尔后帝国历史演进后,皇室渐渐出现颓势,不得不放权。
但兰斯同样具有掌握更多权力的野心,书中为此兰斯付出不小的努力。培养自己的下线,提拔他们到达军队高层,连点成线,逐渐织成网笼络自己想要的一切。
瓦伦很有可能被哪个高层看上,抛出了橄榄枝。
甚至包括时清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除了来见自己一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那是条小狼崽子,向来喜欢把一件事的结果扩大到最有利他的局面。
“夏尔,想什么呢?”柯克满意地用言语成功打击得胡恩闭嘴,瞥见时周茫然放空的眼睛。
风卷起枯枝落叶,天边乌云翻滚,如同铁笼一般严严实实覆压下来。
“要变天了。”
时周说。
第15章 训练
倘若寻常学校的普通军训,每位学生最神圣最虔诚的必做行为之一,一定包括祈雨。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恰恰相反,雨下的越大,教官们会越兴奋,赶鸭子一样让他们定向越野增加训练难度,在雨中释放不轻弹的男儿泪。
万众崩溃中,天边扯开气势恢宏的雨帘,冒雨练习,摸黑之下,许多人栽倒在泥坑里爬不起来。剩下苟延残喘的,多数进气多出气少。
时周一把抹掉快要流进眼睛的雨水,顺手提溜起身边腿软的不知名兄弟,拉扯着他使他不瘫在地上,语言中充满慈父一般的关怀:“地上脏,一会儿前面有干净的草丛,我带你到那儿趴下。”
大兄弟感动得涕泗横流。
一旁翻着白眼要昏厥的男生一边讲话一边吐雨水:“我也要,捎我一程。”
边境居民曾远远拍过奇景:雨天里一长串不明物体嚎叫着狂奔,为首的那位格外瘦弱,却早早承担了生活的重担。
教官们难得心善,看在他们头一回经历此等摧残,没有继续,整顿完军姿后朝他们幸灾乐祸地摇头:“同志们,雨季到了,接下来的一个月经常狂风暴雨,你们得适应它。”
大伙儿孟姜女哭倒长城。
其实军队比他们自己更加了解他们的身体负荷的极限到了哪处,训练则是为了拼命去踩那条线,突破自我。医护人员那一帮精明的,看见有人撑不住溜的比谁都快。
而时周以苍白的脸色多少次经历大伙儿担忧他倒下的眼神洗礼一次都有落过队,得到了“他真坚强”的表扬。
对此郑教官呵呵冷笑不置一词。
而今日淋完雨后,所有人显得格外亢奋,没有一个掉队,准时冲去澡堂换上新衣格外意气风发等待接下来的课程。
几乎一路走来,全部话题紧紧围绕着一个高频出现的词语:
“机甲课!”
“我们要开机甲了!”
更有甚者猥琐地深情呼唤:“机儿!我们来了!”
柯克从昨晚睡前便保持格外亢奋的心情,辗转一夜难以入眠今早又神采奕奕地跑完五公里不带喘,此刻眼睛更是亮的吓人,跟安装了超强激光灯一般:“夏夏夏夏夏尔,我紧张。”
“紧张什么?”时周翻过一页小册子,上面详细记载了武器的相关资料,他不动声色默记于心。
“怕机甲嫌我丑。”柯克一点都没在开玩笑。
时周没有说话,胡恩先探头过来:“你不丑啊,我觉得你挺好看。”
柯克语塞,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时周忍不住再度低头,唇边勾起一丝微笑。
“虽然你没有夏尔好看,但你还挺不错的。”胡恩挠头,害羞地点评。
柯克脸色迅速黑得滴墨:“给我滚。”
胡恩不明所以,委屈地起身一步三回头。
“行了,回来。”柯克闹心地发话。
胡恩大步流星迈了两步,高兴地蹭回来,拎起时周和柯克的包:“我和你们一起去上课。”
包里的东西全是和机甲有关的操作说明书,这几天大家阅读的热情空前巨大,或站或立或吃饭通通不离身。
柯克根本没看,因为他小时候就背下来了。
时周也没有看,因为他很早以前学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胡恩每天苦哈哈地挑灯夜读,恨不得把书吃下去毁尸灭迹。
两人吵闹一人围观到了集中地,教官早早负手等待着他们。
夺走所有人视线的是教官身后的普通黑色机甲,安静地列成一排,明明丝毫没有烟火气,却潜意识里给人震慑感。
学生们兴奋沸腾的热血降下来几度,染上了肃穆之意。
“我知道你们很兴奋不想听我的废话,但咱们走过场还得客套几句。”
“你们选择了这条路,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生死,你们的伙伴不仅源于身边同行的人,还有它们。”郑教官指着眼前的这排机甲,眼睛望着他们,声音洪亮开阔,“它们是最亲近你们的存在,你们所有的笑和泪和它联系,它是保护你们的第一道屏障!”
“帝国千年历史,机甲重组建构,你们随意使用的一架机甲,可能某一部分曾经浸透前辈英魂们的鲜血。帝国的荣光永存,而你们是延续的希望!”
时周沉默地呆在队伍的最后方,独自隔绝了一个世界,和别人的热血沸腾一点都不一样。
“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机甲,你似乎不是?”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嗓音,稳重低沉。
时周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用这人昨天的话回敬:“我是骗子嘛。”
“骗子不适合呆在军队,有秘密的人走不远。”再出口的话带上点警示的意味。
时周目不转睛直视前方:“我可没有秘密,隐私和秘密不一样,你要是想探究也可以。”
身边没有了动静,半晌响起极低的轻笑。
柯克回头,瞥见纯黑色的背影,一米九几的身高,挺拔而修长,黑色衬衫隐隐瞧见银边刺绣。
光是背影便可以让人看得入了迷,又能感知到不好惹的信息。
“夏尔,他是谁啊?”
“不知道,可能来视察的领导吧,上学的时候班主任的凝视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他们就爱搞这一套。”时周自然地眨眨眼皮,开口一顿胡编瞎侃,用别的话题转移柯克的注意力,“专心点。”
大屏幕上,将教官进入机甲内部演示操作的过程投射。
带上头盔,动用精神力,各色按钮代表的指令,这些时周早已烂熟于心,他按部就班跟随远处机甲的举动判断究竟操作员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他们同机甲的距离越来越缩小,直到教官轻巧地跳下机甲宣布他们可以尝试一番。
柯克第一个发现时周的不对劲,关切问道:“夏尔?你怎么了?”
时周的脸色惨白,望着高大冰冷的机甲,全身竟克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机甲于他而言不过一个冰冷的空壳,或者更准确的来说,他对于机甲不过是一个废人。
尽管表面上看来他勉强维持住了D级的精神力,但实际上他的精神力和识海仿佛被堵塞住一般,一旦要启用,他甚至不如一个平民。
畏惧。
不是源于调动精神力必须经历的彻骨之痛,而是在于曾经可以操纵顶级机甲而现在与其再无瓜葛的落差。
麻木地抬起双腿坐上机甲,戴好连接的头盔,与外界沟通的传感器依稀传来其他人或兴奋或激动的怪叫,教官难得不板着脸,纵容他们的玩闹。
机甲内部各个设备陌生又熟悉,时周轻轻地抚过,最终颓然松手,以手捂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