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命运魔方[玄幻科幻]——BY:夏汭生
夏汭生  发于:2019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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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逍无话可说。
  可朱老太太性子执拗,非要听他亲口承认,一遍又一遍地逼问:“遥儿,遥儿可是你杀的?是不是?是不是你杀了遥儿?”
  朱逍的肩膀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
  朱家主母猛地一杵拐杖,声嘶力竭:“孽子从实招来!”
  “是!是我!哈,是我杀的又怎么样?!”朱逍竟是爆发出一阵狂笑,他从地上蹭地爬起,双目猩红,“明明是他先下的毒手啊娘!要不是被我提前发现这会儿躺在棺材里的就是我!他想杀我,他早就想杀我,我不过,我不过是自卫!”他瞪着端坐主位横眉冷对的娘,忽而心生委屈,“我当时气昏了头,我也不想的。你知道他说什么?他惺惺作态跟我说对不起,说当年可能是蓉妹把文誉推进了池塘!这怎么可能?蓉妹这样善良痴情的女子,为了离我近一些不惜下嫁阿遥,怎么可能对我的孩子下手?我不信,我与蓉妹已经天人两隔,他居然还要栽赃陷害往死人身上泼脏水。他嘲笑我,说我自作孽不可活?活该,呵呵,小畜牲活该他被我勒死!”
  他头面蒙尘,阴狠骇人,高高的眉骨像遮雨帘般挡住了眼睛:“是了,是朱二该死,从小到大他抢了我多少东西?我才是朱家长子,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什么好的都给他?最后还得寸进尺抢我的女人!他早就该死了!死得好!真他妈解气!”
  “你……你……”朱老太太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脯,显然是气得狠了,直往回捯气。
  “夫君,少说两句吧。”闵氏忙不迭地给老太太捶背顺气,“别再把娘气出什么好歹来。”
  朱老太太却不领情,推开她,食指哆嗦着,直直指向朱逍:“既然要掰扯,那我与你就掰扯个明白!当初是你这个风流东西,脚踏两条船,先是勾搭上姓苏的小浪蹄子,自感郎情妾意,要与她长相厮守,后又不知怎么的将闵氏的肚子搞大,闵氏哭上门来,朱家家风严正,岂容你胡作非为?逼你娶闵氏是老爷做的主,谁敢置喙?新婚后你消停了一阵,闵氏待产,你又憋不住那一副花花肠子,与苏蓉暗通曲款。你求我说你要纳妾,可那苏家是什么寻常人家吗?他们肯将宝贝独女许配给你做妾?简直痴心妄想!”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两年后遥儿又看上这阴魂不散的冤家。这苏蓉也是好手段,先后把我两个儿子迷得团团转,当初要不是我心软,看在她信誓旦旦地跪在我面前,说是误会一场,她自始至终爱的都是遥儿,遥儿也心系于她苦苦哀求的份儿上,我怎会同意三聘九利八抬大轿娶这小浪蹄子进门!没成想……没成想竟是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作了嫁衣裳!可怜我遥儿一直被那蛇蝎妇人蒙在鼓里,你这混账玩意,到头来竟把什么都推到遥儿头上!”
  老太太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的真相,未等众人消化完,身旁站着的闵氏先扑通一声栽倒了。
  “大当家的!”
  “娘!”
  “大夫人!”
  几个婢女一涌而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扇风的扇风,捋手心的捋手心,七手八脚忙得不可开交。
  “呸!”朱逍却是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因遭不住真相鞭笞而昏倒的发妻,冷笑一声,“老鬼妇,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既知来龙去脉,难道当真看不出蓉妹与我伉俪情深?你只是装聋作哑罢了!你口口声声说心疼二弟被蒙在鼓里,心心念念的却是如何攀上苏氏这门亲!你说,这些年你明里暗里沾了苏家多少好处?逢年过节上门打了多少秋风?怕是连你自己也数不清吧!你不满蓉妹又如何,你敢表现出来吗?还不是得供菩萨似的把人供在家里!”
  “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朱家!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
  “朱家姓朱!倒了废了哪怕只剩个空壳子它也姓朱!轮得到你一介妇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
  “你什么你?要说这一连桩丑事的始作俑者是谁,非你这狠毒的老鬼妇莫属!”
  “来人呐!来人!”朱老太太说不过他,哇地呕出一口心头血,霜白的两鬓几欲被老泪打湿,发了狠,“快来人,把这孽畜裹了草席拖下去,给我乱棍打死!”
  “我看谁敢!”朱逍骤然拔高嗓音,泛红的眼里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点了点为首那几个魁梧壮实的家丁,狰狞怒视,“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老鬼妇病入膏肓,拖得一时是一时,等她一死,谁来接管朱家?动动你们脖子上戳着的那颗榆木疙瘩好好想想,仔细将来饭碗不保!”
  家仆们被唬住了,看看座上有进气没出气哇哇吐血的老主母,又看看正值壮年活蹦乱跳的大少爷,心中的天平不约而同地偏向了后者。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咋咋呼呼地涌过来,又不声不响地退下。
  至此,一场硝烟弥漫的夺权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胜负已分,朱逍趾高气昂,吩咐下人把瘫在椅子上倒气的老夫人拉下来,搀进厢房,命其好生休养。
  接着又随口交代几句,他便掸掸衣服上的泥灰,转身回房。
  徐迟猛然看见他背后的腰带里插着一根槐树枝。
  “哟,杀个人,智商提高了。”周岐冷嘲热讽。
  耳根被热气吹拂得发烫,徐迟瞥他一眼:“有本事你大声点?”
  “……”周岐眨眨眼,“你看哪个现场直播的吐槽弹幕带声儿的?”
  徐迟偏头:“什么是弹幕?”
  周岐张张嘴一时间解释不上来:哦,他忘了这人从小惨遭囚禁与世隔绝……嘶,太惨了,连弹幕这种基本常识都欠缺。
  弹幕这东西其实二十年前就有,但徐上将从小在部队长大,娱乐活动不是打靶就是运动,很难深度接触网络。他也有笔记本电脑,但只做办公用途,不追剧也不打游戏,像直播弹幕这些东西,基本没机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总的来说,他就是个老干部与苦行僧的完美结合体,日常生活十分枯燥乏味,不是练兵就是打仗。
  徐迟还在眼巴巴地等待解释。
  “就是实时评论。”周岐挠挠头,握住徐迟的肩膀紧了紧,“不懂没事,以后哥慢慢教你。”
  笨拙的安慰。
  徐迟默默将他的爪子拨开。
  下午,朱家主母吞金自尽。
  夜间,门前的老槐树被天雷劈中,树干裂了一条缝,槐花落地成灰。
  之后,闵氏疯了。
  她再也找不到她的儿子朱文誉了。
  所有人都说,她从未有过儿子。
  她只生过一个不带把儿的黄毛丫头而已。
  此妇疯了也不似旁人那般癫狂失态,她仍是那副优柔婉约的样子,怀里抱着一双绣着祥云的小朝靴,目里满是哀愁,逢人便问:“你见过我的孩儿吗?他叫阿誉。个头这么高,戴一个银匠铺专门定制的长命锁,走丢的那天穿着朱红底子银鼠褂,我亲手给他做的。”
  她边说边比划,不知想起什么幸福的往事,脸上溢满笑容,不一会儿又淌下泪来。这时朱逍就会冷着脸走过来,强行把她往屋子里拖。
  “夫君!夫君!”闵氏攥住朱逍的衣袖期期艾艾,泪眼朦胧,“他们说妾身从未生过男娃,可妾身这里还有给阿誉缝制了一半的鞋子……他们都说妾身疯了,可妾身确确实实有过儿子……夫君,你可还记得阿誉?他聪明活泼,可爱听话……”
  还未念叨完,朱逍便啪地扇了她一记耳光,把人拎起来与他眼对眼,一字一句恶狠狠道:“你没有儿子。”
  “我不听,夫君你说谎了。”闵氏捂住耳朵,挣开他,缩着身子坐到廊下台阶,又开始她每日必说的车轱辘话,“妾年方二八,嫁入朱家,如今算来,已十又四年矣。自大礼成,妾先后育有一女一子,相夫教子,恪守女训,侍奉公婆,善待家弟。虽不得婆婆亲近,不得夫君喜爱,不得仆人敬重,但言无一点逾矩,行无半分差池,唯痴心一片,企望夫君能回心转意……”
  朱逍被她扰得烦不胜烦,厉声呵斥:“疯婆子,再不闭嘴,我就一封休书休了你!”
  “父亲!”紧跟在闵氏身后的朱文芸终于忍不住爆发,冷声呵斥,“这个家已经成了这样,你还要怎样?”
  朱逍对其母对其妻端的是薄情寡性,但对一双儿女中仅剩的长女还有稍许耐心,铁青着脸沉默半晌,愤然离去。
  朱文芸转回来又冷眉冷眼地规劝起闵氏:“娘,还是安生些吧。”
  闵氏不以为意,抱着小朝靴摇来晃去,缓缓念:“赤村规矩,一不得半夜出门,二不得拾亡人物件,三不得……”
  她僵硬的眼珠倏而骨碌一转,盯着朱逍的背影,纤细指尖将鬓发拢至耳后,如花笑靥绽开,年轻时一般柔美灵动。
  “三不得只身上赤山。”
  自从朱老太太死后,姜聿就有点反常。
  不成天黏着俩哥了,不吟些乍听之下没营养仔细听确实没营养的破烂诗了,甚至每顿连馒头都少啃一个了。
  周岐问徐迟这孩子怎么了,徐迟说孩子大了总有自己想法的。
  周岐不信,姜聿看上去就比正常孩子缺几根筋,很难产生自己想法的样子。
  于是蹲茅坑的时候,周爸爸在外面捏着鼻子问里面正使劲儿的姜宝宝:“儿砸,你这两天是不是便秘?”
  姜聿:“……”
  姜聿:“这两天没死人,哥你是不是闲得蛋疼?无聊你就数腿毛玩儿别来埋汰我!”
  “傻孩子,瞎喊什么哥?乱了辈分。”周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蹲地上,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杵,单手托腮,“不便秘,那怎么成天摆着张便秘脸?”
  “我在思考哲学问题!”姜聿在茅厕里大喊。
  周岐嗤笑:“哟,关于如何讨饭更方便快捷的哲学?”
  “到底要我说几遍,是流浪诗人!不是叫花子!”姜聿提着裤子冲出来,暴躁地一撩长发,竖起眼睛撸起袖子,“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想打架?啊?”
  冲动是魔鬼。
  年轻人为他一时的口不择言付出了两声好爸爸的代价。
  今日天气晴朗,不冷不热,很适合活动一下筋骨松快松快。
  “我就是……就是想不通,一家人不应该相亲相爱吗?为什么非要搞得你死我活,呼……至死方休?”
  姜聿被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就再没力气爬起来,呼哧呼哧喘着气,稻草长发一绺一绺地贴在汗湿的面上,掩盖了眼里的迷茫。
  “很奇怪不是吗?夫妻,母子,兄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是跟条狗子,待久了都能产生感情,怎么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连家人都会背叛你,那朋友呢?周哥,哪天你会不会背后捅我一刀?”
  周岐没说话,伸手拉了他一把,两人并肩坐着。周岐伸直双腿,信手丢着石子,小石子撞得茅厕门前装水的铁桶砰砰作响。
  良久,热汗转冷,呼吸也逐渐趋于稳定。
  就在姜聿以为周岐不会对他的疑惑作出任何有建设性的答复时,大佬清咳一声:“放心,不会,一般我不背后捅人。”
  姜聿眼里涌现感动。
  周岐:“我基本都正面制裁。”
  姜聿收回错付的感动,干巴巴地笑:“也是,算起来我们认识也没多久,翻起脸来估计也没啥心理负担。”
  “这跟认识多久没多大关系。你太高估人了,在忠诚度方面,人确实不如狗啊。狗一辈子不会背叛你,但人会,任何人都会。亲生父母可能会为了钱把女儿送进风月场,同床共枕半辈子的丈夫可能早就在外面包养了小三小四小五,亲兄弟可能为了争夺遗产斗得头破血流……”周岐看了眼快把头埋进裤裆的姜聿,眯起细长的眸子,“可以这么说,这世上,只有共同的利益,没有永远的一家人。”
  姜聿知道周岐说得对,很对,但……
  “但没有人想活成孤家寡人,那样就太惨了。”周岐话锋一转,抻抻嘴角仰头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我们即使深知真相,还是倾尽毕生所能寻找同路人,还是兜着一颗半信半疑的心小心试探,万一呢?对,就是这两个字,万一,在好奇心与可及性面前,人就会暴露出赌徒属性,万一真有生随死殉矢志不渝呢?万一这份幸运就被我碰上了呢?再不济,哪怕只是暂时的陪伴,总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吧?”
  姜聿不受控制地点头。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也没兴趣探究,我说这些话也只是因为我想说。 ”周岐双手撑地,望着天,“很早之前有人这么跟我说,通往生命尽头的列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站停车,这趟列车里,有人从头陪你坐到尾,有人刚坐一站就火急火燎地下车,有人好容易捱到中途却还是被窗外的景色所蛊惑。来来去去很正常,陪伴与背叛总交错行进。不必为分道扬镳而伤心,要为曾经的志同道合而满足,然后,该放过放过,该杀便杀。”
  “不要因为害怕背叛与恶果,就不去结交伙伴与战友。”
  姜聿听得入了迷,怔怔的,恍若被邪教洗脑的小肥羊。
  等他回过神来,周岐已经起身,双手插兜溜达走了。
  还怪潇洒的。姜聿想。
  周岐装完人生导师,感觉自己浑身散发出圣者的金光,一路横着走回大通铺。刚到门口,对面屋里传出一声能刺穿人耳膜的尖叫,一位衣不蔽体的婢女面无人色地跑出来:“死人了死人了,大少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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