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得七七八八,坐了遍地的人群中猛地站起了几个人。
上官宛、秦然、屠梓、波斯。
其中屠梓的神情在淡淡的不安中还带着些许茫然,而除他之外,三个人都如临大敌。
然后慢慢的,归来帮过来支援的帮众之中,也有两个人停下了本来的动作,皱起脸,略带疑惑。
“这不对劲。”秦然抓住燕无往手腕。
上官宛压着声音,“——撤?”
“从哪撤去哪?这么多人。”燕无往反问,“你们感觉到什么了?”秦然不作出反应,他只能感觉到伴侣受附近某处波动影响、有些躁动不安,具体无法判断。
但事实上向导们也不是很确定,“你们有察觉到什么吗?”上官宛反问哨兵们。
宋时和燕无往都摇头。要说有异动,应该也是守军那边。但对面除了第一防线,所有部署指挥关上门藏在政府大楼里面。哨兵五感再出色也没有透视眼,又连焦点都没一个,怎么听都是白听。
不等他们仔细琢磨,异动就浮出了水面。
“换防?”屠梓正跨过满地人群一点一点地往秦然靠近,同时不停转头看军队防线那一边,“嗯……午饭时间轮休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时候,沈梁出场了,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扩音器话筒。
“各示威者注意。”
屠梓很合作,你说话,他就站在原地听。
沈梁深呼吸,“各示威者注意:这连日来的非法聚集、围困行为,已严重影响了社会秩序和政府的正常运作。鉴于过去多次的调解、劝喻都未能成功结束聚集,考虑到总体的社会损失,现给出最后警告。”
现场一遍死寂。
“请各示威者在一小时之内开始解散并离开现场,否则我们将会酌情使用武力驱散。重复……”
其实不必重复了,平地站起的所有人以及震耳的哇然吵杂声已经表示每个人都听见了。
但沈梁还是机械化的按规矩重复三遍,才放下话筒,重新回到了大楼内部。
易远迎了上来,但没有说话,他手中已经拿着那张还留着折痕的批文。
——“佟权主席即将结束在禁区研究院的访问,特准使用强硬手段,务必在主席访问结束前,处理好A市政府大楼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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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尝试提高一下更新的频率……周更实在有点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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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浪涯!”
“武力驱散”的发言一出,屠梓刹那间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人堆中间,又回头往浪涯那边挤。
幸好浪涯行动起来比他快得多,还还没寄出去几尺,浪涯就排开人群赶到了他身边。
“屠梓!”
“浪涯!”屠梓马上抓住自己的哨兵,“他们不是认真的吧?”他在宣称要“使用武力”的沈梁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针对这边的攻击性情绪,实在很难让他相信这番突如其来的“最后警告”。
浪涯也觉得沈梁的身体语言不太自然,但与屠梓不同,他的人生让他对军方的戒备要重得多。
“先和大家汇合。”浪涯揽着屠梓肩膀护着他,总之先从混乱起来的人群中心挤出去。
但这一点,却意外很难做到。
示威者们未必个个留意得到秦然等归来帮众在背后出谋划策,但却没一个不认得一直作为代表上台讲话的屠梓。在六神无主的这一刻,认出屠梓的人马上就拦住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要武力清场吗?”
面对眼前人的质问,屠梓也很无助,“我也不知道……”
“不会吧?”不等屠梓回答清楚,另一个示威者又插了嘴,“我看过,这里的情况网上是有人直播的,他们不会再敢镜头前打人的……他们不会把?”
“这的确有点……”屠梓自己是不相信会,但他又不敢说得太笃定。
又一个示威者挤了过来,脸色阴晴不定,“不会?现在外面很多都说我们是滋事分子,就算被清场了,看直播的说不定一遍欢腾呢!”
“要不先离开吧,”有人说,“看情况再回来不也可以?”
“你以为我们离开了还有可能再回来这一带吗?”又有人说。
“但我觉得……”
“他们说……”
“……什么武力,都……”
示威者们围着屠梓,自己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屠梓挤不出去,秦然那边也没空管他。
“……也不能完全排除只是恐吓的可能性。”几人面朝中心围起一个圈,燕无往道,“毕竟不温不火了这么多日,突然变脸不自然。”
宋时补充,“但他们刚似乎提早换了防,这也不寻常。”
“嗯……”
“主要阿宛他们感觉不到沈梁的敌意。”宋时其实也茫无头绪——真实攻击/纯熟恐吓——他还选不出来自己要站哪一边,只能看着几个向导头靠头密密讨论。
“……沈梁不是随便动武那种指挥官,”秦然之前在A市,还是对驻守的沈梁有些认识的,“方才他的情绪波纹也没有攻击性。”
上官宛不否定秦然的话,“但他身上确实有种紧张的波动,其他刚换防出来士兵也是,那种突然紧绷的幅度,不是单纯因为长时间防守到了极限能造成的。”
“一定有哪里不对……”秦然不停回忆在沈梁的动武发言之前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
“ “补给车! ” ”
他和上官宛同时喊了出来。
“由补给车进去后,到沈梁走出来之前,那来自政府大楼那一下特别明显的强烈情绪波动,”秦然说,“现在我知道是什么了。”
那是十数名往上的一大群人,同时产生的惊愕、怀疑、反感、紧张……等等情绪的混合体。
“那些换防出来的兵,”上官宛直接推论,“那时沈梁一定是跟他们说了新指令。”
“那样的话动武的警告怕是真的。”波斯的不安浮在了脸上。
小滔握紧拳头,“帮主,要回避吗?”
燕无往不说话,宋时也没作声。
理论上不该站着挨打,但他们这趟示威行动什么都没达成,就此退了,之前一切都白费了。但不退,也不代表就有意义。
秦然看着上官宛,上官宛又看着秦然。
“……人……”
“什么?”那句话说得太小声,众人又是满腹思绪,竟谁都没有听清。
波斯弱弱地别开了眼睛,依旧小声,道:“这么多人……”她的视线向着乱成一团的示威人群。
——都是些普通人、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
——在他们心中,也许对当成为更生党的眼中钉时,政府能有多凶残毫无概念。
六人默然。
“……先劝他们离开吧。”燕无往一锤定音,“我们自己留下来。”
秦然点头,“反正现在全国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也算是赚到了一大筹码。”
其余人均没有异议。
然而没有用。
有异议的是其他一般示威者。
屠梓在了解燕无往的决定之后,马上改被动为主动,力劝其他示威者离开。然而并没有用,说破了嘴皮,还是之前那个争论不休的情况。
就算陆续有少量示威者离开,那也是从各个角落零零散散的,和屠梓等人的劝说毫无关系,且数量极少,而中心大部队闹哄哄成一团糟,但整体而言几乎一动不动。
——主要是不相信军方会动用什么重武力。
“这么多人、我们这么多学生、网上都在直播,我就不信他们敢!”
“顶多不就是把我们绑起来抬走,难道还能开枪打我们吗?”
“大不了他们真过来清场我看情形再走,要老子现在就怂?做梦!”
到处都是这种论调,每个人都倔。归来帮没错带起了这一场示威,但每个能站出来闹的都是有主意的,早不是归来帮能控制的了。
人多,就这样,成百上千人光是吵,就拉拉扯扯过了一个小时。
突然,有谁看了一下表,“这都过了一小时又十分钟了,”这人嗓门很大,“根本没有清场!”
听到他这句话,附近的人也纷纷确认时间,逐渐大家都察觉了,一阵欢呼。
“就说他们不敢!”
众示威者都很振奋,叫好声此起彼落。
独独归来帮人等没有欢呼,他们甚至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他们的向导们脸色黑得可怕。
之前那种让他们一动不动的感应又来了,是成分极为近似、但强烈了好几倍的集体情绪波动。
哨兵们将警觉性提到最高,不一会,宋时瞳孔紧缩,“小心!”他大吼。
不远处,浪涯同时把屠梓的脸捂在自己胸前。
“碰!”地猛地一下爆炸声响,四周刹那间烟雾弥漫。
第97章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
政府大楼内。
“沈少校。”
抱着臂靠在墙上,沈梁沉着一张脸盯着自己的靴尖不发一言,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听不见。
“沈少校,”林叁倒不觉得会是前者,他敲敲左腕的手表,“到时间了。”
沈梁还是不作声,也不动作。
“也无妨,”林叁半站起来,“你要是身体不适的话,我作为中校,倒可以临时接管你的指挥权。”
这就是很明显的警告了。
沈梁眸色一闪,站直了,摆足了回应上官的姿态。
“示威者已经开始撤走了。”他透过落地窗,指出示威人堆中几个稀稀落落的空洞。
“呵,”林叁真是从喉咙根笑出来,“才走了小猫三四只,连条人流都没形成,更别说已经至少十五分钟没有人离开了……你觉得这能糊弄我?糊弄上头?”
“一个小时太短了。”沈梁据理力争,“示威者人数众多,我们总得给他们一点时间商讨出个结论来,反正他们手无寸铁的,就算耽误一阵子也不会造成什么危——”
“沈梁,”林叁打断他,“别给脸不要脸。”
这么直接的狠话让沈梁绷紧了身躯。
不为自己的尊严,而为明白到——这次确实不是一般走程序的标准行动——这是上头势在必行的绝对命令。
只听林叁续道,“补给放在这里,我话也放这里了。给你十分钟,我要看见你‘好好利用’到这些补给,而外面的示威者,今天日落之前,一个都不剩。知道了吗!”
“知道,”沈梁能硬生生敬上这个礼,还真多亏了多年军旅生涯的训练,“长官。”
摆在沈梁眼前的,那一箱箱所谓补给,全是防暴武器,当中甚至还有各种低杀伤力子弹。
拿这些武器,去对付一班并未造成任何人伤亡的普通老百姓,完全违反了沈梁自己的原则,要是有得选,他宁愿自己把这一箱东西都吃了。
但,他身处军队。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命令自然压过他自己个人的原则。
而且,就算他坚决不服从,军队里那么多军人,总有一个会做。
要是他自己来,也许还可以尽量控制伤害,要是换了别人、林叁那样的人……
沈梁用力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迷惘已经消失。
“传令下去,”他召来传令兵,“按之前简报所说般进行下去,听我指令随时行动!”
有备无患,又或者沈梁心底本就知道这一趟“任务”根本无可推搪,之前换防时,接替的士兵早就带上了基础装备,也记下了沈梁临时策划出的战术分布和行动准则,只需等后方把“道具”送到他们手中,就可以开始行动。
一边安排,沈梁心底最深处里,还暗暗地期待着奇迹发生,示威者达成共识,开始集体撤离——不用多快、多早,只要比他们准备好的时间再快一秒就可以。
可惜,十分钟后。
——示威人群开始欢呼。
沈梁心底掉下一块石头,一直往水潭深处沉了下去。
“……第一梯队预备。”
下完令,沈梁把话筒拿到嘴边。
“碰!”地一声爆炸声,盖过了扩音器启动的响动。
“——谁放的催泪弹?!”话筒都掉到了地上,沈梁愕然大吼。
他刚刚才在内部耳机吩咐队员做好准备,正打算作施放烟雾弹的警告,是谁拿到了催泪弹,还把它丢了出去?
——林叁!一定是林叁那边,见他们动作慢了,就……!
但不论如何,现在已经不是追责的时候,才一个催泪弹抛出去,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一般示威者全乱了,尖叫声、呼喊声、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落,连沈梁方才那声怒吼也被完全淹没。
“按计划施放烟雾弹,”沈梁急急按住耳机吩咐队员,“爆点要稳定,尽量把示威者逼往一个方向,不要让他们乱跑。”说完,他又赶着把掉落的话筒拾起来,“现在开始清场!”迟了,总比不说好,“重复,现在已经开始清场!请各示威者沿政府大楼中门方面的主要道路退出现场,不要试图往别处推挤,避免造成伤亡!重复,请……”
情况比他想的难控制,尽管后来施放的都是烟雾弹,示威者们还是像发了疯的蜜蜂一样,场面极度混乱。
事实沈梁还是想得不够多,他始终就没有对付一般老百姓的经验。尽管烟雾弹是林叁提供的防暴武器中杀伤力最低的一种,但在挨了第一个催泪弹之后,同样炸出浓烟的烟雾弹在这些老百姓眼里根本没有分别。催泪弹刺鼻又刺眼的化学物质依然浮在空中,谁又能睁大眼辨别清楚哪股烟是哪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