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宋念从宫中回来,下午胡莽便出去打探消息,夜里还未等胡莽回来,家中便来了重兵,将宋念的小院围了起来。邓齐知道自己给那太后使得法术只得片刻功夫就会过去,他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定不是因为这件事,那就只能是那雷厉风行的皇帝已然拿定了主意要攻打信国。
宋念早就与邓齐私下说过,便是送十个质子来,燕国也绝不会放着信国这块肥肉不吃,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只可惜信国国内那群人宁肯将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也不愿意直视现实,总觉得看不见便不会发生。
邓齐缩在囚车之中,他与胡莽都被分别用了刑,燕国人要问他们信国的军事布防,知道胡莽曾是大内侍卫,对他用了重刑,拖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个血葫芦的样子。黎柯每脱出邓齐的身体一次,邓齐的身体便会受一次重创,上次为救宋念他强行突破而出,归位以后已经暗自吐了好几次血。若是还想邓齐的身体活的再久一点,却是再也不能重来一次了。
胡莽是个直肠子,也是条硬汉子,对家国一片赤胆忠心,饶是受了非人的刑罚也没有撬开他牙缝。他双腿俱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邓齐再见他时他已然意识不清,但仍是喃喃地说着:“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兵,什么都不知道。”
邓齐知道自己也免不了这一遭,受些苦楚对他倒是没什么,只是他担心宋念,他本就病着,又突逢此变故,自己不在他身边,怕是更加难捱。
幸而邓齐是个心思活络的人,来人逼问他时,他只借着自己的印象编些并不离谱的假情报说与那些人听,还一直叫嚷着自家公子得了时疫。他怕燕国人真的找了大夫来给宋念诊治,拼着一死的危险给那大夫施了法术,让那大夫真的给宋念诊出了时疫。
这法子勉强能暂时保住宋念的安全,毕竟谁也不会冒着被感染时疫的危险前去折腾他。果然宋念只是被押解在粮草车后,派了个又聋又哑的老翁看着他。
燕国人虽行的是狼子野心的侵略之事,却还非要给自己带个漂亮的帽子,美其名曰信国国君无道,天降大灾,他们燕国这是替天行道而来。
大军早已开拔,现在已经打到信国边关城下,他们这是跟着粮草补给的队伍缓慢而行,等宋念一行人来到边城之下时,大军已经攻打了两天。
邓齐本想着胡编些边防布军的情报,尽量能给信国争取些微末的时间,却未想到燕国细作本事确实不小,兵强马也壮。他只给自己争取了一天多喘息的机会,第二日便被细作查出他提供的乃是杜撰的情报,当天晚上就对他用了重刑。
他本就因着宋念的事折耗了身体,重刑之下只剩了奄奄一线生机。胡莽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受了刑,又在冰天雪地里冻着,邓齐被拖回来后不久,就有了回光返照之象。
黎柯回想着,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经历过生死了,修仙一途孤独寂寥,他本身又是清冷孤高的性子,虽然迎来送往地酒肉朋友不少,真正知交的不过寥寥。可就这短短几年的时间他依着邓齐的身份,倒是在这人间感受到了历久未曾感受到的兄弟朋友之情。
胡莽死时已是后半夜,正是最冷的时候,他与胡莽相互依偎着,耳听得胡莽口中依稀喊出几声:“邓齐!邓齐!护好咱家公子,我好热······”。邓齐知道冻死之人在死前反而会感觉周身火烧一般的焦热,他被人断了一臂,只能用能动的那只手尽力将胡莽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最后的一点温暖,“我会的,你放心去吧。”
邓齐口上虽然应得爽利,可他也知道自己这副身体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黎柯修仙这么多年,下凡历劫也有过不少,回想起来,这次还真的是死的最惨的一次。第二日的太阳还没升起来,邓齐的躯体就已经在寒冷中冻得僵硬了。
一早来给他俩送饭的兵士见这两人俱都死了,便去报给上头,上头也不让埋,只说继续带着,以后还有用处。
还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是用来威胁宋念,想从他嘴里再套取些情报。宋念得了时疫,连审讯他都没有人愿意来,最后还是那带队的将军下了死命令,着几个体弱病残的老兵脸覆白布来问他。
宋念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莫说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是知道什么,以宋念的性子,也断不会泄露半分。他身体不好,黎柯脱出邓齐躯体以后无心离去,仍是隐了身迹在周围看着,才只过了一半的刑具,宋念便昏迷了两次。黎柯好悬没有忍住要亲自动手解脱了他,不想再看他受那非人的折磨。还是那连澈知晓他今日归位,前来寻他,见他又要一时冲动之下犯下大错,强自按下了他。
"不愧为帝君亲临,我看着这娇弱的小公子,本以为他是怎么也扛不下去的,总得捡些不大要紧的说说,没想到,竟是一个字也不说呢。”连澈抱着臂蹲在黎柯身边,与他一起看着宋念受刑, "幸亏你给他定了时疫的症,要不然此次我看啊,帝君的贞操不保啊,也没准他就是来历此劫的,如今被你强行改命,稍后你便等着雷劈吧,我是不会救你的。”
"你不说话的时候还勉强算得上个人,一张嘴便是满嘴的畜牲味,还是不要再讲话了。”他现在还是魂体,本体仍在连澈龙族的深渊中冻着,这才如此容易让连澈治住,否则他是断不会让这人如此口出狂言的。
宋念从没觉得这样疼过,便是受了那非人的刑罚,也不及他看到邓齐尸体时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他年岁还小,从未尝过情爱滋味,也不知这一股酸苦从何而来,又该怎样排解,索性他也没什么时间排解了······
恍恍惚惚得被挂在木杆上,他右手很痛,全身的重量都被压在那一只单薄的手腕上,宋念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在“咯吱咯吱”地乱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拉扯断了似的。只是这周身的剧痛也不及他心中苦楚万分之一,他听得那些人的污言秽语,又忧心信国安慰,还因为邓齐、胡莽之死悲痛欲绝,只盼着牛头马面能早些来到,将他一缕孤魂收去地府,也算是解脱。
“看样子,帝君即将归位了,你是与我一同回去,还是等着见了帝君真身与他表表你的一片痴心?”连澈斜着一只眼睛看他,黎柯并不接他话茬,只伸长了脖子往城墙内看。
连澈见他还有妄为的意向,连忙扯住他一只手臂,“你可消停吧,再不可任性了,都多少岁的人了,我知道你现在厉害,可那天雷可不是闹着玩的。”
黎柯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还故意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少拉拉扯扯的。”他的确是想再去想个法子解脱了宋念,他心里正有两个小人天人交战,实在没空与他臭贫。一个小人在他左耳言辞恳切得催促他将千万年的痴心与帝君表一表,另一个小人又扯着他右耳告诫他,若一时忍不住冲动,必将被帝君一掌拍下黄泉,遗臭万年。
正值他要动还未动的时刻,突地从城墙上射出一只强弩,正中宋念胸膛,一箭穿胸,黎柯觉得自己的心也是疼着的。
“这下好了, 帝君马上就要归位,有种你别走。”连澈话还未说完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余音仍在黎柯耳边。
黎柯默然悬在半空,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没种,灰溜溜得追着连澈去了。
宋念那里又挺着穿胸而过的疼痛,呼吸之间皆是剧痛,他最后看了一眼囚车中的尸体,闭上了双眼再未曾睁开。
帝君脱出宋念身体,他本是为临时起意要来历这一劫,并未有什么非历不可的定数,可这才十几岁的年纪便早早夭折,却是不该了。他捻着手指掐算了一番,竟未算出究竟是何原因,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再深究。
九濡在人间盘桓十几年,只中间被肥遗强拽回去一次,不过这短短十几年放在天上也就十几天的时间,上次已经将那群超生的神鸡安顿了,左右无事,便打算去四处闲转一转。
且说黎柯跟着连澈返回龙族深渊取回本体,那龙渊之内寒冰千年结一层,万年不化,黎柯本是走的阳刚炽烈的路子,甫一入体便觉寒意刺骨,连灵魂都被冻得抖了抖,好一会子才能活动如常。
连澈护着他全须全尾得归了位,便拍拍手准备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谁知黎柯却叫住了他,“我这一趟委实做得有些过头,一会儿怕是有天雷要轰我,还是得再麻烦你给我找个僻静的地方,免得误伤无辜。”
细水沧海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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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柯*九濡
乖张霸气仙帝攻*寡情博爱帝君受
我追随你千万年,只为你能回顾我一眼,什么天地君亲、什么万物苍生都不及你一生安乐。
凡境
细水沧海境
暮海云深境
魔境
每一境都有个似乎独立却又有关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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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绝密情动已完结,若有需要请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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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细水沧海境 第1章 1
自在飞花轻似梦
却说黎柯归位以后,已感九天震动,怕是过不了几刻便有天雷要降到他身上,连忙扯住连澈,让他给寻个僻静的所在,免得天雷降下时误伤无辜,他刚刚魂归本体,此时还不便行瞬移术,只能再劳顿老友一番。
连澈虽则数次被他贬低为畜生,但还是个讲义气的畜生朋友,略想了想便化作龙身将他带到一世外桃源一般安静无波的大泽中央,扔下他便走了。黎柯还待要再与他交代几句话想让他捎与自己部属,只是那连澈怕被他的天雷连累到,走得太快了些,也对,被天雷沾个边也是了不得的事。
“这是一方死海,看着景色挺美,水中却晕着无尽的死气,在此渡劫是断不会伤及其他无辜的,你且小心啦,回见。”连澈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轻飘飘地一句话。
“回见你大妹妹。”黎柯半悬在死海上方,心内暗骂道,“故弄玄虚,知道我是渡劫的还给我带来死海,真掉下去了谁来捞我。”
即便如此他也顾不得再换地方了,半空中隐隐已有雷声滚动,本还明朗的天光霎时间便被乌云遮得不见了踪影,天地之间立时就黑了下来。
黎柯修得就是阳刚炽烈的路数,在仙帝位上,也是个因战成名的仙帝。若说渡劫一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纵是渡劫时颇为受苦,可一旦挺过了这加身雷劫,便又是一层功力的进境。
他在自己身上加了三层结界,又分了三成法力分别渡在每层结界之上,然后盘腿悬坐于结界之中,未待片刻,第一道雷劫便携着天火劈了下来。
饶是三层结界护体,他在这雷劫之中也感觉自己神魂俱震,好悬没吐出一口心头血来。要知这雷劫可是愈演愈烈地,才第一道便有如此功力,看来此次天道震怒颇为严厉。
黎柯虽然循规蹈矩得成了仙,可也不知怎的,骨子里是个颇为狂狷的性子,只是平常总带着谦谦君子的面具,众仙还都当他是个温和谦恭却手腕强硬的仙帝。就当此天劫加身之时,他还能分出些心神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一把较真的天道。
到第十道天劫之时,他的三层护法结界已经破了两道,第三层也隐隐有了破碎之兆,只是天雷还未切实劈到他身上,目前来看还不算狼狈。
黎柯凭着自己以往渡劫时的经验,估摸着这次天雷加身也不过十几二十道,自己拼着散了五成功力,为了帝君,也算不亏。可未曾想他生捱了二十七道之后,还不见天雷渐息的征兆,此时护身结界已尽碎,他只靠本身肉体生扛,周身已经都是焦糊味。
天雷一道比一道重,中间留给他喘息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这时他才意识到,妄改天命之人命数的反噬竟是如此厉害,他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九濡本是想在四处闲转一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等九濡再注意到时,他已经走到了地府黄泉入口。
奈何桥下小鬼呜咽,全身笼罩在黑雾之中的孟婆正一板一眼得给过往的魂灵盛汤。九濡并未隐匿身迹,不过他不在人前出现已久,是以谁也不知道这位穿着素色长袍,负手站在桥头的仙人是大名鼎鼎地九濡神君。
阴曹地府是最冷漠寡言的地方,鬼差们都各司其职,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有几个押解孤魂的鬼差见了这位仙人,都只冲他点了点头便算见了礼,只以为他是来此公干的仙君,自会有人来接待。
九濡时间长了没来阴曹,也不愿意亮出身份惊动诸人,他掐算着时辰,此时邓齐与胡莽的魂魄应是还未到达,索性坐在岸边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再等一等。
水里的小鬼嗅到帝君身上明光的气息,这些小鬼在河里泡得时间长了,早没了自主意识,只有贪婪之心仍在,有几个胆子大的结着伴从河里爬上来要拽帝君的袍角。九濡其实心里挺可怜他们,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飘荡在河中不得往生的野鬼都是生前犯下大罪大恶之人。倒也不必驱赶他们,那些小鬼还未碰到九濡,便被他早隐下去的神光灼伤了手,再没有敢来造次的。
他在石头上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先看到了胡莽的魂魄,正浑浑噩噩得跟着混在一队被鬼差驱赶着的魂魄中。九濡觉得既已经见了胡莽,那邓齐应该是不远了,他站起身隐藏了身迹跟着胡莽走了一节,又去看了看他即将往生的人家。胡莽生前是为国捐躯,算起来下一世该投生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