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点吧,齐永康魂体很快就要凝成,你愿意让他也跟着你餐风露宿一走半个多月才能到家吗?”此话不仅是对妙意怕蛇的打击,更是对他微末术法的打击。
怎么会走半个多月,顶多十天就到了,妙意腹诽,不过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恐惧心理克服了克服,闭着眼熬到家便是。
南极虹始仙帝的仙宫位于天宫东南侧,从南天门进去,行一刻钟便到。与帝君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黎柯不用时时拘着仙帝的礼,头到南天门之前便先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了,收拾出医生仙帝的气度来才往南天门行去。
黎柯心仪帝君久了,大抵种种行事也都与帝君相仿,他治下极严,即便他这段时间没在宫中,乍一回来时也见众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常来宫中当职的这些仙人都是跟着他血雨腥风得从战场上走回来的,黎柯又将众人职责任务都详细划分,即便他暂时不在,一些着急的政务也不会被耽误。
众人见黎柯回来都放下手中事务前来拜见,黎柯一边往殿内走一边听着手下司文、司武两位星君汇报。
这段时间战事倒是不多,司武星君只派过两次兵,一次是凡间妖孽作乱,另外一次是魔界一个小部落犯了犯人间边界。
司文星君主管文职,黎柯本身文职管得不多,是以司文星君也没有几件重要的事要汇报。黎柯心里还挺高兴,没什么事他就能早点去寻帝君了,才分开半天不到的时间,便总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每一处都雀跃着快些找个没人的地方与帝君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啊。
进了殿黎柯那点庆幸的小心思顿时便消了,案边摞了半人高的文书,他板着脸看司文星君,不是没什么事吗,这半人高的文书是怎么回事。
司文星君名唤纪和煦,的确生来长了一张和煦的脸,即便黎柯冷着脸看他,他也岿然不动得冲黎柯揖了揖手,“陛下可是忘了,上月乃是仙界兵将调整轮值的时候,别的事倒还罢了,这事我与司武都做不了主,陛下再晚些回来我们只能下令取消此次轮值了,幸亏陛下回来了。”
黎柯这才想起来,他本就打算的是去陪帝君凡间走一遭,调整轮值之前便回来,未曾想被天雷劈到了细水沧海境去了,将这件大事混忘在脑后。虽然取消轮值也没什么,只是怕拖得时间久了当值的士兵人困马乏,又或者总在那处值岗的兵士们与当地势力盘结,不便黎柯治军。
没什么办法,黎柯只得先将帝君放在心里,端坐在大殿上,一份一份得批改文书。
这一人高的文书,分别是每一支队伍的排布情况,黎柯对这些早就烂熟于心,只是重新调度安排自然比别的事务更费力些。他在身前化了个仙界布兵局势图出来,不时指指点点,又召见各地将领,一连忙了三天未曾回过寝殿。
九濡本以为那孩子当天晚上即便不找过来,也会用一下那话门,未曾想三天过去了还是没什么音讯。
其实第二天上九濡就有些担心了,莫非在细水沧海境算计他的那人又给他找了什么麻烦,夜间九濡便想去瞧一瞧来着。可转念一想自己留给他的玉丸和护身法罩都没有被动用的迹象,想是没什么危险,许就是政务繁忙罢了。
常常在话本子里见世间陷于情爱的男男女女们相思成疾,九濡恍然觉得自己这也是在相思。以往独处时常常打发时间的伎俩如今好像不怎么有效,看书时会想起他,泡茶时会想起他,钓鱼时又会想起他,后来干脆,九濡什么都不做,就想他。
黎柯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他将帝君送他的茶具珍而重之得摆在手边,忙了三天却连端起来喝口水的功夫都寥寥,终于在第四天午后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应值的武将,黎柯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忙完了。
第1卷 细水沧海境 第四十二章 31
自打回来就没顾上休整,忙完松了一口气,黎柯先灌了几杯冷茶,又把玩着帝君送的茶具看了一会儿,才跳起来到寝殿去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干净。
以往他在仙宫时的穿着都是按照服制来,织女们送来什么衣服他便穿什么,以明黄居多,可要去见帝君他总觉得自己穿明黄不合适,资历差得远了些。仙帝宫内全都是没有什么审美的糙汉子,连后厨都只有厨夫没有厨娘,自然没人替他打理什么漂亮衣服。幸好箱柜底下还压着一套他下界溜达时穿过的黑色常服,只是并不是帝君惯常爱穿的广袖,倒也爽利。
黎柯兴冲冲得往外走,司文和司武在窗口见了他刚回来,还未来得及躺一躺自己的龙床就又要走,难免有些奇怪。
司武星君名唤顾实,性子较司文星君纪和煦的稳重不同,见到他家陛下脸上挂着从不曾见过的雀跃与期待,悄悄同司文说道:“陛下刚回来又要走,看起来还这么高兴,是不是他一直找的那人找到了?”
“你说神帝九濡吗?不太可能吧,多少年都没有人见过他了,怎么可能找到。”
“那是陛下移情别恋了?”
“也不太可能吧,他多少年了没变过心思。”
“司文、司武!”两个人还没讲完小话,就被黎柯发现,站在庭院中喊了一声,二人连忙躬身上前见礼。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宫中事务仍和往常一样交给你二人,这次带了通信符,有急事燃符找我。”
二人都恭恭敬敬应了,暗地里还有些心惊,陛下才出去没多久,怎么修为又上了一个台阶,二人刚才说话声音极小还被他发觉,日后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黎柯兴冲冲得往外走,一路疾行到出了南天门才摸出话门来与帝君说话。帝君看样子正在书房,不知是在写字还是画画。
“帝君,我才出得宫来,一连忙了三天多才能脱身,帝君快告诉我地址,我很快便到。”
九濡这才觉得自己这几日来惶惶无处可放的心落到了实处,笑眯眯得告诉他自己的地址,便去山口等他。
果然还未等半柱香的功夫黎柯便到了,他还是第一次见黎柯穿浓黑色,简单利落的窄袖更显得他健瘦修长。黎柯没想到帝君会在山门等他,他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在凡间找了棵经年的柳树,折了一根柳枝带给他。因着他做凡人时,听说过凡间有情人折柳赠情人,意为愿情人长留。
还未从云头落下来黎柯便先绽出一个傻笑,及到帝君身边时竟是从云上跳下来的,反正左右也无人,他也不必顾忌什么端方形象,一把揽住帝君的腰,先在帝君身上蹭了蹭才松开。
“才几天没见,就这个样子。”九濡自见了他心里就觉得踏实不少,只是他惯常隐忍感情,此时也只是微微翘了翘嘴角,拍了拍他后背便将手放下了。
黎柯献宝一般将柳枝递给帝君,九濡不甚明白,“没头没脑的给我一根柳枝做什么?”
“愿你长留,你我常相守啊。”
“都做了神仙了竟还将期望寄托在凡物上。”说是这么说,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珍而重之接过柳枝的手早已泄露了他的情绪,黎柯甚至觉得帝君的耳根子有些微微泛红,当下直想将他拉到怀里亲热一番。
二人并肩牵了手往院里走,一边走九濡一边与黎柯介绍周围的景致,一些成了精但仍然心智单纯的小精怪纷纷冒出来与帝君见礼。
几株花精凑在一起话是最多的,帝君平日待他们并不严苛,此时见了帝君身边的男子,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得喧闹,“来了个美人呢,稀客稀客,还牵着手一起走,定是帝君夫婿。哎呀,帝君若是结亲也该是娶妻,怎么能叫夫婿,应叫娇妻,可也是男的,可怎样叫?”
九濡和黎柯被他们闹得没耐何,都是心智未成的,怎好与他们计较,九濡这时便是谁都能看得出来是真的脸红了,但却并未放开黎柯的手。
倒是黎柯好整以暇得蹲在几株花精跟前,与他们说,“我乃帝君良配,以后便叫我良配吧。”
“良配,好听好听,良配好,良配好。”
九濡将那根柳枝插在花精们身边,轻轻嘱咐他们道:“它刚来,不许欺负它,好好将养活了便有赏赐。”
进了帝君小院见院子里空无一人,黎柯有些奇怪,“帝君身边竟无一人伴驾?”
“有丰牙,还有喻武,喻武今日去妙意处帮他护养齐永康魂灵了,丰牙被我派去玉山寻一截灵玉来给齐永康做骨,是以都不在家。冯平承在后山一个灵气洞府中修炼,轻易不会出来。”
“幸亏我来了,否则帝君还不知道要怎样无聊。”
院子里没有旁人,黎柯更是肆无忌惮,整个人都腻歪在帝君身上,九濡也不恼他,任他扒着。如此过了半日,九濡走到哪里他便要跟到哪里,没奈何,这才赶他去后院好好谢一谢那群神鸡,若没有那群神鸡,黎柯到现在也找不到九濡在哪。
下午丰牙回来,兴高采烈得说寻到了一根上好的灵玉,已有上千年的积淀,若再能让其修行一段时日,能够开启灵智也未可知。九濡看了那块灵玉,果然晶莹剔透、水润细腻,用来做骨再好不过了。
丰牙一听说黎柯来了便着急忙慌得去找他,黎柯正在后院喂鸡,顺便捡了几枚鸡蛋,见丰牙来寻他,便蹲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揪着他小辫子与他说话。
丰牙絮絮叨叨得和他抱怨这群神鸡太过霸道,总是侵占他的地盘,他一个蛇类,最怕这些尖嘴尖爪的东西。黎柯笑眯眯得宽慰他,还说已经与这些神鸡立好了规矩,以后再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黎柯在帝君这待了两天不到的功夫,就有司武传信,说是北仙帝设宴,帖子已经下到了南仙帝宫,时间定在七日之后。
这位北仙帝九濡接触倒是不多,他飞升时九濡仍主事,那时并未注意到还有这个人,他是自九濡卸任以后才展露了才干,后千五百年被元始真尊钦点为北极紫光大帝。
说起元始真尊,乃是几可与帝君齐名的一位老神仙,虽不是先天神体,乃是由三菌化生为仙,却也因其资历老重、门徒遍地而备受人们赞誉。
“你只忙着去翻那些古籍藏书,对你自己的事可曾上过心,老在心头悬着一把利剑,我都替你着急。”九濡将自己的藏书阁开了让黎柯进去看,他只要不腻在自己身边便一定是泡在藏书阁里,就为了找组织自己羽化的法子。有人算计他的事却一点也不伤心,九濡与他说过好几次,他只说走一步看一步。
“我能有什么事,惦记我的人多着呢,我还能只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回回问他,他都是这样说,九濡没有办法,只能事事多替他考虑一些,但因为自己久不理世事,想要帮他也无处施力,这倒让九濡有些郁卒。
两人厮守了几日,因为黎柯还要去西北巡视仙魔边界,北仙帝设宴前两天黎柯便走了,走时还多次嘱咐丰牙,少出去撒野,免得帝君一人在家孤闷。
黎柯走了以后妙意一天三次得来九濡处点卯,齐永康的魂魄已经凑齐,大致现了人的轮廓,妙意直说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活动,有时是醒着的有时是睡着的。
黎柯一直担心他给齐永康做身体时损耗太过,正好他走了,九濡也好放开手脚,暂定在三日后开坛。妙意盼了这么许久,终于盼到了这时候,一时间有些情难自禁,险些当场落下泪来,被九濡淡淡得挥了挥手,“你且等人醒了再哭吧,届时是恨你还是怨你,自有你哭的时候。”
妙意觉得帝君自有了黎柯已然不怎么刺激他了,没承想黎柯才走了几天,帝君便又变成了原来的帝君。
九濡着丰牙寻来的灵玉做骨,后山大泽中采摘了新鲜的莲子做肌理,取了自己的头发做筋,最后缺的便是心。若要齐永康有人的温度和气息便不能用死物做心,这便要妙意奉献些了,反正他也是愿意的。
灵坛设在后山大泽中央,九濡事先施法于大泽中央架起一座浮台,妙意端坐于浮台中央,凝心精神。九濡先将齐永康魂魄从其体内挪出,当初放进去的时候还是个无根无据的魂魄碎片,如今靠着妙意温养已然成了人形,取出来时妙意自然是不太好受,光是那股从灵台中拉扯出来的感觉便让妙意生生疼出一身大汗。
魂魄取出之后先由九濡神力包裹温养着放在大泽之下的水脉里,九濡这才腾出手来给齐永康做身体。
一连用了五天时间,九濡先将灵玉炼化了捏成人骨形状,又以大泽水脉为养糅合莲子、头发在骨架上攀附内脏、肌理,最后只剩心脏未做。
九濡抽出短剑递给一直守在一边的妙意,“动手吧,取你手指一截,指骨化在他骨骼之中,皮肉给他做心。”
第1卷 细水沧海境 第四十三章 32
一听见帝君让他砍手,妙意倒没怎么迟疑,帝君早便与他说过,只取一指也不算什么大事。操起刀来正要照着自己左手小指砍下去,帝君在身边轻飘飘得又说了一句,“不必非得手指,脚趾也可以,先去水里洗干净再砍。”
妙意差点便将小手指砍下来,听见帝君这句话才稍微躲了躲,短剑只砍在了身侧的条案上。帝君绝对是故意的,非等他将短剑抬起来了才说,莫不是因为自己之前太混账,总是招惹帝君,不过帝君也太记仇了些。
现在沦落到帝君手里,自然是怎么让帝君高兴怎么来,妙意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给帝君听,想了想又没敢,只叹了口气,起身到水边洗干净了左脚,咬咬牙砍了小脚趾下来,忍痛捧给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