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是从那时起,整件事就走上了不可预测的道路。
这么多年,青衣一直守着戏服、守着戏班,然而她看到的却是各种丑恶的面孔,想要一举成名暗中抢夺的、又或是私人恩怨借着戏服诅咒的传言杀人灭口的,自己最爱的那件戏服完全沦落成了肮脏的工具,她很难过,却又无力阻止。
每当这时,她都喜欢跑到相公的坟前坐一坐,似乎只有这里才能让他繁杂的心绪安静下来。
见她听完后一直没有言语,蓐收知她心情不好,赶忙从乾坤袋里拿出了那件修补好的戏服,“这个还给你哦,我跟班主买了下来,以后它还是你一个人的呢,不过……我要怎么才能把它送到你手里啊?”蓐收略为苦恼,难道是像烧纸一样生一堆火然后给她烧过去?那样戏服真的不会坏掉吗?
有那么一瞬,青衣以为自己看错听错了,她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抬手揉了揉眼睛盯着看了好半晌,这才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你们……”
虽然鬼魂没有眼泪,但蓐收总觉得青衣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一时间有些担心,立即安慰道:“不要伤心了呀,还有什么落在戏班里的东西吗,我现在帮你回去取好不好,不哭不哭嘛~”
“嗯,不伤心,我这是高兴的。”青衣又抹了把眼睛,看着蓐收和白虎道:“谢谢你们。”
“不客气哒~”蓐收手捧着戏服,回头问向白虎:“大白大白,这个要这么弄啊?总不能真的烧过去吧。”
“不知。”白虎也是第一次与鬼魂打交道,显然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不如问问禺疆神,北海之下,幽冥之地,他应该知道。”
“对哈~”蓐收就在青衣一脸错愕中催动灵力试着联系禺疆,等了片刻,那边就传来了禺疆的回音,“怎么了?”
“小呆禺~”蓐收兴奋的叫着,“有件事要问你哦,你知道怎么给鬼魂送东西吗~?就是我手中现在有一件戏服,想要送给一个小姐姐,要怎么做呢?”
“嗯,知道。”禺疆道,“天地万物都是一气之转变,正所谓气聚而生,气散而死,所以这鬼魂……”
蓐收和白虎开始各自望天,显然是对此早有准备,只有青衣不明所以还在那里认认真真的听着,结果听得头昏脑涨,不得不说禺疆这一番话说下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半刻钟后……
“呼……”蓐收轻轻的舒了口气,某人总算是说完了,这要不是看在青衣还在这儿,他又得和禺疆吵起来,“小呆禺你继续忙吧,有时间我去找你玩哦~”然后生怕禺疆再张嘴,迅速切断了联系。
等到青衣回过神来,蓐收已经拽着白虎开始这样那样的开始计划接下来的事了,青衣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心里的疑虑越来越甚,终是开口问道;“你们二人……到底是谁?”大家算是萍水相逢,青衣也未曾问过他们的名字,反正在她心里一个是大郎君一个是小郎君,能做区分就好,可是她刚才清清楚楚的听到了禺疆神三个字。
凡间对于神仙二者颇为敬仰,青衣虽然生前不供奉这些,但也知道禺疆是世人口中的北海之神,堂堂天界的四方神之一,而这个小郎君甚是亲切的称呼他为小呆禺,更别提他手上那个神奇的扳指,应该就是世人口中的什么法器吧,否则怎么能有千里传音的功效。
蓐收在那边忙的没空抬头,随口回道:“我叫蓐收哦,这是我家大白,就是上次戏台子上那个大战蝗虫精的监兵君。”结果兜头就被白虎揍了一下,毕竟那天的戏简直太辣眼睛,简直不想提。
“战神蓐收?”
“是呀是呀~”蓐收拍拍手上的土,好奇道:“小姐姐,凡间有没有关于我的话本子呢?”
“有的……”青衣丝毫不怀疑他的身份,认真想了想,说道:“在那些小话本里,他们说你是个身长九尺的虬髯大汉,一口气能吹走一座山,手中七伤钺舞的虎虎生风,还说你额……特别喜欢骑着化成真身的监兵君到处巡视,还没事就撸撸毛,而监兵君就臣服在你的威严之下……”
啪的一声,白虎气的直接把手中的棍子撅断了。
蓐收听完也很忧伤,但不是为了白虎,而是为了自己,毕竟身长九尺什么的,实在是和自己太不相符了,谁规定战神就得长得威猛了,再说了,又不是自己想要长得这么矮的……
三人在那边一边闲聊一边忙活,时间倒也过得快,蓐收按照禺疆教他的方法将戏服送到了青衣的手中,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思绪瞬间又回到了若干年前那个熟悉的戏台上。漫天霞光中,青衣手腕一抖戏服加身,足尖轻点身姿曼妙,张口便是幽婉动人的戏腔,听的人如痴如醉。
蓐收学着那些看客不停地欢呼叫好,可下一刻眼前一个恍惚,只见青衣的面容渐渐褪去了惨白之色,眼中也不复灰暗的瞳孔,一点点的变化着,直至渐渐的恢复了她生前的样貌。
“大白,小姐姐这是……”
“执念已消心结已开,她也该离开了。”白虎道,“现世终究不是她该停留之处,去投胎转世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第十五章
虽说相识不久,但蓐收还是把青衣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一时说要分开内心十分不舍,不过白虎说得对,作为一只孤魂野鬼游荡世间,终究比不过去投胎转世,想到此,蓐收又释然了些。
“青衣小姐姐,我会为你祈福的哦,来世你一定可以托生个好人家的~”
青衣笑意嫣然,“能得蓐收神亲自为我祈福,真是三生有幸,也不知我家那死鬼知道后会不会吃醋呢~”她又朝白虎招了招手,“监兵君,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家的小郎君呀!必要的时候记得用香露~”
说完她也不顾白虎略为疑惑的神色,浅笑着转身离开,直至身影渐渐消没在霞光之中。
“香露是什么?”下山的路上,白虎问道。
“额……”蓐收支支吾吾,“据说应当是一种十分好用的香品,不过是男人用的,效果嘛……唔……”
说到这儿,蓐收有些抓狂。
到底要怎么说这个香露其实是嗯嗯啊啊时候用的,万一直接说的话,会不会继续被没收小话本啊?!!!
然而白虎却会错了意,他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男人还会用这些姑娘家的玩意儿,每天身上弄得香喷喷的到底是何目的?
白虎:“那东西很多人用?”
蓐收:“额……也不是太多啦,不过必要的时候还是得用一用的。”
毕竟小菊花很脆弱,得好好保护才对。
白虎闻言点点头,心道:也对,自己走在街上也没总闻到哪个男人身上是香喷喷的,想来用的不算太多。
“那你喜欢用吗?”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虎觉得自己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蓐收,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比如这个香露,虽然没见蓐收用过,但万一是喜欢又没什么机会呢。
“啊?!”
蓐收更加抓狂了。
这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我连道侣都没有,哪里有机会用这个!
可这略显慌乱的神色却是被白虎看的真真切切。
看来蓐收还是喜欢的,估计是平时被自己说的狠了,不敢承认罢了。虽然现在对他多少有点改观,但还是不能太惯着他的脾气,以后若他能乖一点不到处惹麻烦,买一瓶送他当奖励也不是什么问题。
于是二人自顾自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路上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三天后,二人重新出发,这次蓐收选定的地点是离此几十里的临江城,据说那边气候温润景色优美,所以很多显贵都喜欢在那边置办别苑,一时间地价涨到飞起,后来就成了寸土寸金,谁要是在那里有了房子,绝对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蓐收显然对这些达官显贵没有兴趣,他所注意的是这地方有钱人多,有钱人多的地方玩的吃的也多,而且保不准哪家的小公子和自己兴趣相同都喜欢看小话本呢?要真是这样的话,临江城的小话本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但他打死也不会给白虎讲这个原因,顺口胡诌了几句,白虎看出他没说什么实话,可出来游玩去本来就是要到各处走走看看,何况临江城确实风景不错,去看看倒也无所谓。
这里距临江城虽说不远,但中间隔着一座山,若放在平时二人直接御风过去就好,可如果这样的话就少了许多乐趣,于是他们就像凡人一样,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行,蓐收手中拿着图时不时的指着方向,听山风鸟鸣,一路倒也惬意。
只不过白虎还是大意了。
“大白,我们好像迷路了哦……”蓐收委屈巴巴的拿着图反复看,“我们确实是沿着这条路走的,你看这里有个转弯,我们也转了啊,但现在前面怎么没路了呢?”
刚刚还是十分明显的、人为踏出的土路,结果路越走越窄,现在眼前直接是茂密的林子。
白虎望了望天,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现如今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御风飞出去,不过一想到进山时蓐收兴致勃勃的模样,他难得的不想拂了这种兴致,四下环顾一圈后,白虎最终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好拿过地图一看,气的直接伸手去捏蓐收的脸。
“你从一开始就把地图拿反了!”
换句话说,他们进山的那条路就是错的,现在绕来绕去走了好大的一个弯,蓐收看地图又不仔细,目前所在的位置连白虎都不确定到底是哪里。
“唔……”蓐收那张包子脸被白虎像捏面团似的捏来捏去,刚想反抗,结果天边一声闷雷,转瞬间哗啦啦的下起了雨。
好在这地方树木茂盛,遮雨不是什么问题,蓐收没有地方坐,干脆坐到了白虎的腿上,这次他自知理亏,坐下后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喋喋不休,反而安静的很,结果白虎却突然不习惯了。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嫌我吵嘛……”蓐收嘟囔了一句,随即望向了远处。
雨下的很大,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的,听的人有些心烦,白虎突然觉得同这相比而言,某人的那张嘴好像也不是很吵的样子。
“大白,你说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会不会一直一直下,到了晚上也不停呢?”蓐收道,“那样的话难道我们要睡林子里吗?”
白虎:“不必,如果真的下到晚上,我们就趁着夜色直接飞离此处,这样也不用担心偶然过路的看到。”
蓐收:“也对哦,大白你好聪明呢~”
白虎也在留意此时的天色,也就没看到蓐收说这话的时候,好似解脱般的松了口气。
“大白大白,不如我们别在这儿等了,反正都迷路了,还不如继续走一走,不然一直坐到晚上,都没怎么好好看看呢。”
林中的道路湿漉漉的泥泞不堪,白虎看着都直皱眉,无奈之下干脆调转灵力将全身包裹个严严实实,别说滂沱大雨了,就连个泥点子都近不了身。蓐收懒得用灵力,又不想遮伞,于是直接挤在了白虎身边,白虎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无赖的行为,也不多言,直接也将他包裹在内。
蓐收拽着他的手向林中深处走去,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神神秘秘道:“大白我跟你说哦,在小话本里,这种地方是一定会有些事情发生,比如杀人越货趁夜色抛尸之类的,而且还会闹鬼哦~”
“都这么写吗?”闲来无事,白虎倒也愿意陪他聊聊小话本的内容。
“十之七八吧,毕竟套路得人心,一般都是随便一个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喝醉了或者出来小解,一不小心发现了一具尸体,接下来男主或女主肯定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机缘巧合的就掺和了进来。”
这种套路的简直太常见了,包括之前看的那本《霸道神君爱上我》,神君大人和小花妖也曾遇到过这种事,然后一言不合就来了一发,蓐收简直怀疑那个六界百晓生是不是自己生活不性福,非要在本子里把这种事情写的像吃饭一样才能得到慰藉。
啧啧啧,没有那啥生活的人简直好可怕。
不过这种辣眼的内容,有时就是很好看呀。
蓐收的思绪越飘越远,也就全然顾忌不到四周的情形,直至白虎用力拽了他一下,他下意识的张口想问,却直接被捂住了嘴巴,然后看到白虎对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思绪归位的蓐收这时也感觉到了异样。
血腥味,很浅很浅,加上大雨冲刷不留心的话根本察觉不到。
“大白,你鼻子好灵哦~”蓐收扯下他的手,无声的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比狗鼻子都灵呢,真棒~”
然而白虎丝毫没有被夸赞的感觉,反而想继续**他那张包子脸。
这时,二人又听见被大雨遮盖下的、轻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脚步声。
白虎:“我觉得你的乌鸦嘴可能要应验了。”
杀人越货趁夜色抛尸,没准今儿个就能碰见一次。
蓐收无奈的撇撇嘴。
这怎么能怪我呢,小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呀!
凭他二人的法力,别说是区区几个凡人,若真想隐匿自身的行踪,就连九重天上的仙君都很难察觉。他们跟着脚步声一路追了过去,就见滂沱大雨中,几个身披蓑衣的人正疾步赶路,其中有两人手中带刀,看上去绝非善类,而那股浅淡的血腥气就是从他们身上传出的。
“大白,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呀?”蓐收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不断地瞥向那些人,好像是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让他们跑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