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他们先前猜测的基本吻合,杜含章看了眼陆辰,示意他让自己说一句:“你进工地的时间,是不是五天以前晚上九点前后?”
古春晓眯了下眼睛:“差不多,不过我当时没注意时间,不晓得是不是九点。”
这个可以回头去查监控,很容易确认,杜含章又说:“那么晚了,还是封起来的区域,你是怎么想起来要进那个工地的?”
“又不是我……”
“想进的”还没说完,古春晓脑筋一动,突然“诶哟”了一声,转头看着陆辰说:“那个,警官,你们查过我隔壁那对情侣吗?他们怎么样了?”
陆辰反应了一秒,反问道:“你是说李小杉跟孙娴吗?”
古春晓有点懵:“我不晓得他们叫什么,反正就住在我租的房子隔壁,504那屋的两个。”
那两人就住在504,陆辰疑惑道:“是他们,他们去拜武山旅游了,我们的人暂时还在找,他们怎么了吗?”
“他们,”古春晓有点吃惊,语出惊人地说,“五天以前就死了,啥时候去旅的游啊?”
之前怀疑的遇害者,果然出现了遇害的征兆——
杜含章抬起眼睛,对她说:“旅游这个后面再说,先说你为什么要大晚上进工地,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古春晓不自觉吸了下鼻子,脑中的记忆开始往事发那天回溯,她说:“呃,我那天在干什么来着?”
杜含章记得余亦勤之前说过,适时提醒了一句:“排队买奶茶。”
“对,”古春晓拍了下手,“买奶茶。”
“那天晚上,我想着第二天要去旅游,就打了个车,想过来跟余亦勤说一声。我是在那个奶茶店对面下的,等单的时候看到我那两个邻居了,我就跟雅雅说了一声。”
雅雅显然就是王树雅,杜含章听着听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不止余亦勤,防异办也找过王树雅,但从她嘴里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这两人可以说是古春晓失踪之前,最后见到的几个人,对于调查非常关键,可王树雅却只字没提,到底是调查的人没问,还是她忘了说?
杜含章去看陆辰,陆辰俨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边写边说地问古春晓:“雅雅是你那个合租的室友吧?你跟她说了什么?”
古春晓:“就说,这两个高级人今天喷的是什么香水?怎么那么臭,像……啧,肉腐烂了的味道。”
杜含章问陆辰:“你们没查到这条信息吗?”
陆辰同样意外:“绝对没有。”
要是有,他们不可能错漏这么明显的信息。
杜含章说:“那就是有人,从数据终端里抹掉了这条消息。”
而是谁干的已经不言而喻,不是无峥,就是他的手下。陆辰点了下头,对那种烂肉味的香水嫌弃又好奇,不过终归是想象无能,只好说:“嗯,然后呢?”
古春晓嗤笑了一声,无语道:“还能有什么然后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恶心的香水,那就是死人味,我那两个邻居,都已经死了,还在我后边儿排队买奶茶呢,什么鬼?”
事实正在合上他们猜测的轨道,杜含章看着她说:“所以你就跟上了他们,是他们去了厕所,你才跟着去的?”
“对啊,”古春晓眼睛立刻瞪大了一点,“死了人叻,我不可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买奶茶吧?”
她脸上有种涉世未深的天真和无畏,对普通人的性命也非常在意,一点都不像是记住了无数岁月和风雨的共命鸟传承。
杜含章心里突然想到:看来余亦勤将她保护得很好,她活的自由自在,马马虎虎又有点善良。
她其实挺讨人喜欢的,不喜欢他,也照样给他搬了板凳,杜含章对她多了点好感,语气不由得和气起来:“你跟进了公厕,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古春晓却没听出来,脸上很快露出了一种恶心的表情:“然后我跟着那个女的进了女厕,看她进了最里面那个隔间,半天没出来。但是那种腐烂味啊,啧,厕所里的味儿都盖不住了。”
“我就蹲到地上,拿镜子照底下那条缝,我。靠我恨我这只猥琐男一样的贱手!太恶心了!”
“那女的坐在坑上,身体已经软了,附在她身上的妖怪正要跑路,挂在窗沿儿上往外溜,那个质感啊,像……像一千根鼻涕虫拉成丝儿之后又粘起来那样,噫。”
古春晓说着刨了下手臂,一边出鸡皮疙瘩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
杜含章听着却还行,表情没什么变化,顺势分析道:“然后她逃进了后面的工地,你追过去,看见她跳进了一口罩着瘴子的残井,你也跟着跳进去,发现她的另一个同伙正在井里等你,是吗?”
古春晓一脸“你小子是不是偷看了剧本”的小表情,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杜含章说完话,转眼去问陆辰,“之前调查古春晓这边的人是谁?你查一下王树雅当时的笔录,都回答了哪些问题。”
陆辰会意,立刻打了个电话,不到一分钟,迟雁就把对应的笔录发了过来。
古春晓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就聊起了王树雅,满头雾水地说:“你们在说什么?关雅雅什么事?”
陆辰正在放大屏幕上的笔录照片,而杜含章低着头,也在等着看。
没人理古春晓,她正要肘击一下杜含章,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余亦勤的声音。
“他们的意思是,王树雅可能是梅半里案件的嫌疑人。”
古春晓眼睛一亮,笑着循声看去:“你醒了啊,呵呵呵,这么快?”
杜含章回过头,看见余亦勤不仅换了身衣服,还坐在本该在店里深处的藤椅上,看这架势,墙根铁定没少听,觉估计也是论秒来睡的。
他转过身去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余亦勤其实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但杜含章有事没事就踩他,这种风气不能助长,于是他精确地说,“就你说我整个人都是土做的,前一分钟。”
第33章 古河道
有一种尴尬, 叫说人坏话的时候,他刚好就在背后。
这种翻车现场历来是古春晓的太爱,一般来说, 她都会憋出一副等待吃瓜的笑容,在旁边抖腿看热闹, 但眼下她却没能调出那份闲心。
余亦勤的话震惊并刺伤到了她, 她愣着眉眼心想:她的室友,一个有点社恐又温柔软萌的残疾女生, 怎么就成嫌疑人了?
在她隔壁的角上,陆辰则觉得是爷们就该不拘小节,只给了余亦勤一个眼神, 兀自埋头看笔录。
杜含章被抓了个“长舌妇”的现场, 面上却既不羞愧,也不局促, 笑了下说:“你这个刚刚效率挺高啊,给你听到了这么多。”
余亦勤才醒,精神有点差,靠在椅背上谦虚:“也没有很多, 你们前面聊的什么, 我就错过了。”
前面聊的都是废话, 但聆听和看书一个道理,量不在多, 但求精要, 余亦勤的耳朵就挺会卡关键内容的, 这种本能有点过于敏锐了,虽然他不应该说余亦勤是土。
不过行动里的意向必然胜过言语,古春晓只要再灵机一动,立刻就能给杜含章驳进马里亚纳海沟里去:觉得土你还又亲又抱的,你的爱好是吃土吗?
杜含章当然不爱吃土,他说:“前面没聊什么,你听的够全了。”
余亦勤是信不信都行:“是吗?”
杜含章没说是不是,只是看他坐在门口,左右是印着夕阳的玻璃,橘金青黛、浓墨重彩,给他仿佛也镀上了一点暖色,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虚弱和苍白了。
像是一幅油画里的人。
杜含章的心绪霎时在怀念和意见之间摇摆了片刻,很快两边不靠,想起了正事,他说:“我不是在你床上罩了个结界吗?你怎么出来的?”
余亦勤:“穿了拖鞋,走出来的。”
“……”杜含章目光垂落,发现他穿的还真是一双经典的蓝色男士凉拖。
可一双拖鞋能赋予他什么神奇的力量?
杜含章旋即反应过来,余亦勤之所以能悄没声地出来,不是因为他穿了拖鞋,而是自己的结界出了问题。
正常的情况下,这次余亦勤碰到结界的反应,应该和山洞里那会儿骨妖碰到屏障的效果差不多,可他居然能自由进出,原因是什么?
余亦勤看他不说话,一副迁思回虑的模样,立刻问道:“怎么了?我不该出来吗?”
“也不是。”杜含章心说我只是觉得,你出来的时候我怎么着也应该有点感觉才对。
余亦勤等了几秒,见他不吭声,明知故问地说:“也不是什么?”
“没什么。”杜含章不傻,不可能把约束挑明了说,立刻换了个话题,“我只是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
余亦勤也不是自己要醒的,他是被烧醒的,身体里不知道怎么了,跟淌着火一样,躁得厉害。不过他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哦”了一声,没了动静。
杜含章也在想事情,没再说话,暗自心念电转。
符是灵力驱使的,他的灵气又和故总不可分割,而故总属于余亦勤,所以换算过来,等于他的约束对余亦勤不起作用?
要真是这样,那问题就大发了,他要盯着余亦勤,就只能实实在在地跟对方形影不离,天知道他堂堂一个债主,怎么会混成这样?
但更诡异的是,杜含章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太抵触这个委屈又弱势的债主的地位。
他不抵触,就只能内心复杂地冲余亦勤招了下手:“过来坐吧,老盯着我的后脑勺也不像话。”
余亦勤刚醒那会儿,本来是打算加入的,是赶上杜含章正在说他土,他才坐在门口的,想看这位能真情流露到哪个地步。
不过一直到现在,杜含章都只流露了那一句,土不土的余亦勤倒是无所谓,毕竟又不是要跟他谈恋爱。
他耳旁风似的放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人身攻击,拉着藤椅过来了。
——
这边陆辰看完照片,正在给迟雁发消息。
[雁子,你定位一下王树雅,尽快找她到办里问话。]
“二队一枝花”很快回过来一条语音,不过声音却是陆陶的。
[哥,是我,雁姐在忙,手机给我在玩,你说的这个我马上跟她讲,你还有啥要吩咐的没有?]
陆陶成了鬼,又没有余亦勤的修为,现在还碰不到三次元的普通手机,迟雁的手机却可以,因为是防异办特制的。
期间余亦勤走过来,考虑到杜含章不待见自己,毅然将椅子放在了陆辰和古春晓这边。
杜含章也没资格管他坐哪,只能看他跟自己坐成了面面相觑。
陆辰没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由于这边一堆人,他没用语音,低着头在屏上一顿戳:暂时没有,你在干什么?是不是无聊得要命。
陆陶:[不会聊天就忙去吧您叻。]
陆辰看他恢复了以前的画风,有些心酸又欣慰,觉得弟弟长大了。
陆陶却不愧是个话痨,才说完让别人去忙,接着就是一条长语音。
陆陶:[你同事在探那个山洞的走向,我在帮你们做技术分析,我学的专业告诉我,它是一个巨大的古河道,很早以前,可能跟整个市的地下水都是互通的。]
杜含章本来在跟余亦勤对望,闻言错开眼,想到什么似的往陆辰的手机那边凑了凑,说:“陆陶,是我,问你个事。”
陆陶:[诶?老板,你跟我哥在一块儿呢。啥事儿你说呗。]
杜含章“嗯”了一声:“你刚说那个河道,以前可能跟市里的地下水是相通的,那你查一下,它的走向跟梅半里工地上那口井,和清微宫后院的井有没有什么关系?”
陆陶:[现在没法查,河道曲里拐弯的,主干道都还没摸清楚呢,不过问题我记下来了。]
杜含章应了声“好”,才把话语权还给陆辰,就见余亦勤正在看自己,他笑了下说:“看我干什么?”
余亦勤在想他刚提的问题:“你是觉得那个古河道和市里的那两口井,也是通的吗?”
“我觉得是,”杜含章说,“这些都是和水相关的东西,他们在市里的两个活动地点也是井,应该不是偶然。而且,如果这个假设是成立的,那么他们的主要活动据点,可能都在这条河道上。”
余亦勤受他提醒,也想起件事来:“说起来那天骨妖抓住我之后,也是走的水路。”
杜含章点了下头,感觉这猜测即使不准,也应该差不了太多。
在他们小声交谈的期间,陆辰也在和陆陶继续沟通,他输入道:那个河道有多长?弄明白了吗?
陆陶:[目前探明的长度是三十四公里,前面塌方了,有多长还不知道。]
陆辰起先以为就是一截,闻言大吃一惊:这么长的水路,干了个底儿朝天?
陆陶:[这算什么?从历史里消失的东西海了去了,这个只是沧海一粟,懂不懂?]
陆辰是个糙人,不是很懂:行了,没你懂,这个河道起点呢?找到了吗?
陆陶:[找到了,在第七峰,离那个湖不远,藏在一片人都进不去的一线天里面,只能用无人机来探,鬼都不知道。]
陆陶:[给你看个断面扫描,你就知道咱地球母亲的折耗有多大了,从河道里还有水的时期到现在,水位下降了一百多米,牛皮。]
陆辰:[行,你继续做贡献吧,出了结果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