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宴在许微寒戏谑的视线里,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带着秋瑶走到门口时,短暂停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向许微寒,他问:“要不要一起出去抽根烟?”
许微寒勾起嘴角,笑道:“好啊。”
秋瑶站在陆春宴身边,门外一侧是微冷的空气,月光离他们很近,似乎只要往前一步,就能踩到。他偷偷打量着陆春宴,藏在阴影里的五官竟然变得格外深邃,和平常好像有些不一样,漫不经心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的严谨认真。
许微寒披上外套朝他们走来,走到门外哈了一口气,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哆嗦,不好意思道:“怎么那么冷。”
陆春宴松开秋瑶的手,似乎是想要去碰碰许微寒,可在即将触到对方肩膀时停滞了一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手只是在空气中掠过一个弧度,而后缩了回去。
这一切只是在几秒之内,许微寒自己都没意识到,陆春宴若无其事地侧过身,轻轻笑道:“走几步就不冷了。”
秋瑶的手放在腿边,温暖的热源消失了,掌心里的温度一寸寸变凉。不知为何,他有些失落。
他走在陆春宴左边,陆春宴走在中间,许微寒靠右,是刚才他们在餐桌上的位置。慢慢走到外面,上面还有一个很小的露台,楼梯很窄,只够一个人的宽度。许微寒快走了几步,踩上阶梯时笑道:“我先上去。”
陆春宴摇了摇头,“你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要争第一。”
许微寒摇头,跨了一大步,“不一样了,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敢这样。”
秋瑶跟在陆春宴身后,他步子小,没他们走得快,落下了一小段距离,前面没有灯,又冷又黑。他就有些害怕,叫了一声陆春宴,还没说下去,身体就被捞了起来,几乎是被半抱着走到了露台上。
许微寒走得快,等陆春宴半搂着秋瑶上来,他都已经点上烟了。半靠在上面的铁艺栏杆上,迎面是风,烟是好不容易点燃的,抽了几下,叼着烟朝他们笑,“你们也太慢了。”
上面的风景比在下头看更好,是真正的一望无际,万家灯火如星辰,整个城市都好像在自己眼里。陆春宴牵着秋瑶走过去,秋瑶刚才在廊道里就站着看了很久夜景,现在更是看痴了。陆春宴拉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别一个劲地往栏杆上凑,当心安全。
“这位奶爸你就放心吧,这里的栏杆都加护过的,坚固得很。”许微寒说着递了根烟给他,“喏,抽抽这支烟,国内买不到的。”
陆春宴接过,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而后抿在唇间。他刚要摸打火机,许微寒已经靠了过来,帮他挡住了风,手里拿着打火机,替他点燃了烟。
火星子亮起,陆春宴猛地吸了一口,吸得太快,比一般烟都要烈嗓,那感觉像是有针扎了一下喉咙。他皱起眉,捏下香烟,背过身咳嗽。
许微寒指着陆春宴说:“你怎么那么弱?”
陆春宴咳了好久,好不容易缓过来,喘着气低声道:“这什么烟,太烈了。”
“我嫌一般的烟抽起来没感觉,自己找工厂做的,就我这有。”许微寒咧开嘴笑,一脸没心没肺。
陆春宴叹了口气,没敢再抽那根烟,直接掐灭了。他抿了抿嘴,说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
许微寒耸肩,突然揽住秋瑶的肩膀,模仿着秋瑶说话的样子,奶声奶气道:“我和瑶瑶一样大呢,春宴哥哥。”
陆春宴打了个哆嗦,一把拍开许微寒,把吓坏了的秋瑶拉到自己身后,笑骂道:“滚,别恶心人。”
秋瑶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目光从许微寒脸上挪开,放在了陆春宴身上。
他学着许微寒那样叫,“春宴哥哥?”
陆春宴一愣,低头无奈道:“瑶瑶,别这样叫我。”
陆春宴和许微寒是从小的朋友,陆春宴比许微寒大了几个月,小时候许微寒就特喜欢追在陆春宴身后喊他哥哥。不过人总有长大的时候,年少岁月不复,成长像是在剔骨,过去了之后,最初的自己早已面无全非。
不知道从何时起,陆春宴开始疏远许微寒,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同许微寒亲密无间,也不会再去过问许微寒的心事生活。他走得远远的,像许微寒每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那样。
许微寒不会明白为什么陆春宴要这样,他问过骂过,可对方却说长大了,不必再和以前一样。他难过了好久,冷着陆春宴不再联系他,他们逐渐陌路,一直到这些年,陆春宴慢慢联系上了许微寒,他们的关系才算缓和。
许微寒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可陆春宴却变了很多。少年锐气棱角,尽数收敛,就连昔日那份忐忑不安的心事,都能自如的面对了。
外面的人都说着陆春宴的风流债,说他浪荡,说他没心,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陆春宴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喜欢了整个少年时光。
那就是他最好的朋友……许微寒。
这是他永远不敢去碰的秘密,是他藏在角落里的眼神,是他渴望不敢求的人,是他心里的一场春日宴。
露台之上,星光铺满地,陆春宴站在中间,侧头看向许微寒。
许微寒抽了一口烟,迎着风吐出烟雾,头发被风吹起,笑容飒飒。
秋瑶站在另一侧,低头打量着地上那两个交叠的影子。
第9章
9
“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这样了。”
许微寒看着夜景感慨了一句,还没感叹够,就打了个哆嗦,冻得龇牙咧嘴,“冷死我了,回去了回去了。”
陆春宴担心地看着他,犹豫道:“我衣服给你?”
“哈哈,春宴,你真是照顾女生照顾惯了吧。”许微寒摇了摇头,单手掐灭了烟,往下走去。
他背影跳跃,像是一阵捉摸不透的风。
他们从露台上回来,餐厅里的人正在谈论之后要去哪里玩。晚餐因为有人求婚而变得热闹,有人提议大家再一块出去玩一次,就当是为他们庆祝求婚成功。
陆春宴坐下后,倒了杯热水递给秋瑶,小朋友刚才看得入迷,都忘记了冷,陆春宴也没留心。到了亮堂的地方,才发现他两颊都冻红了,问他冷不冷,他也傻乎乎的,说是还好。
秋瑶捧着水杯哈气,喝了半杯热水,喝不下了,陆春宴从他手里拿过杯子。他似乎是有些困了,喝完热水,呼出一圈圈的热气,肚子里咕噜噜响了几声,抓住陆春宴的胳膊,把脸靠上去,小声说:“想回去。”
陆春宴感觉自己的臂弯里像是驮了只小猫,似乎只要自己说一声不,这只小猫就会翻出肚皮和自己撒娇。
陆春宴刚想说话,就见许微寒走到他们这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笑道:“那边他们商量着后天出海玩,一块去吧,难得的假期。”
陆春宴愣怔,注意力从他的小猫身上移开,放在了许微寒这里。
许微寒脸上的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可在许微寒期待的目光里,又尽数咽了回去,换成了好。
许微寒见他点头,翘起嘴角,低着头吊儿郎当笑着说:“带上他吧,你这小朋友,我还挺喜欢的。”
秋瑶仰起头,漂亮的瞳仁里浮出困惑。
许微寒伸手学着陆春宴的样子想去揉揉他的头发,手还没碰到,却被陆春宴给拉住了,“别闹他。”
许微寒挑眉,手指擦过陆春宴的掌心,慢吞吞收回了手。他说:“还挺护短的啊。”
餐厅里的氛围炒得很热,大家都在说要怎么玩,陆春宴兴致缺缺,他让许微寒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过来,便带着秋瑶先走了。开车回去,秋瑶坐进车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陆春宴侧头看他,等红灯时,替他把座位的高度调了下去。
放了春假,城里外地的都回老家过年了,整座城市似乎是空了一半。道路两旁是叶子掉光了的梧桐,枝丫光秃秃的肆意伸展,路灯藏在树与树之间,灯光像是被打碎了的银河,斑驳掉在车窗玻璃上。
陆春宴的车在空旷的路上缓缓行驶,他开得很慢,心里很静。
秋瑶是被陆春宴从车子里抱出来的,陆春宴叫了他好几声,见他一动不动,没办法一路横抱着他,回到了家里。秋瑶虽然看着很瘦,但到底也是个男生,个子也不算很矮。
从车库出来到电梯,陆春宴就一直这么托着他,到了家门口,他把秋瑶小心翼翼放下来,小朋友站不稳,一踩到底就差点摔。陆春宴立刻揽住他,而后腾出一只手把门打开,半搂着他磕磕绊绊走进屋内。
陆春宴拖着秋瑶把人放到了沙发上,这小孩刚才一动不动,像是睡死过去,这会儿一碰到沙发,整个人就跟活过来了似的,伸出手在沙发上摸索着抱枕,搂到一个就藏在怀里紧紧抱住,而后翻了个身,半趴着,一条腿挂在沙发外。
陆春宴揉着发酸的手腕,站在沙发边,低头看着秋瑶这不雅的姿势片刻,缓缓叹了口气,弯腰伸手捏住秋瑶的脚踝。白净纤细的脚踝一只手就能圈住,他握在手里,大拇指按在微凉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把秋瑶的腿放回沙发上,又怕他趴着睡会累,就揽着他的肩膀,给他翻了个身,让他平躺着。小朋友怀里的抱枕还不撒手,压在肚子上,像是在堆积木。陆春宴好笑地看着他这样子,伸手在秋瑶的额心轻点了一下。
这几天,秋瑶还是和陆春宴睡在一起。他房间里的家具已经都定制好了,不过因为还有些味道,就都放在了店里,等到味道散了,会有人送过来。
陆春宴先去洗澡,从浴室出来后,便看到刚才还在沙发上的秋瑶已经睡在了自己的床上。陆春宴蹙眉费解地估摸着他是怎么过来的,蹲在床边,轻轻捋了一下秋瑶的脑袋,低声问:“瑶瑶,醒了吗?”
秋瑶的睫毛动了动,眼皮紧紧合拢。陆春宴笑了,他说:“醒着就别装睡了,你都从沙发跑到这边来了。”
秋瑶拉开陆春宴揉着自己头发的手,不情不愿睁开眼,抱着被子滚到了床的另外一边,把自己弄成了个蚕茧,闷闷道:“还想和你玩呢。”
“这有什么好玩的。”陆春宴床的另外一边,想要和他说话。结果就见秋瑶又往另一边滚去,陆春宴哼笑,顺着他的性子绕了过去。来来回回了好几次,陆春宴不觉得累,倒是秋瑶把自己给滚晕了。
房间里暖气开的足,他在被子里滚来滚去,身上都出汗了。他从被子里挣扎着出来,盘着腿气喘吁吁坐在床上,额面上沁出汗,几缕头发黏在上头。
陆春宴抽了几张纸巾,坐在床边,抬起他的下巴,给他擦汗。一滴汗从他额头淌下来,掉在了眼皮上。陆春宴让他闭上眼,他就乖乖闭上了眼。
薄薄的眼皮上,仔细看能看到很细很细的血管,柔软的纸巾轻轻蹭过纤薄的眼皮,擦过睫毛,秋瑶小声说痒。他们离得太近了,秋瑶一说话,热气就洒在了陆春宴的手腕上,热烘烘的。
陆春宴收回了手,秋瑶还不敢睁眼,声音软软的,他问:“好了吗?”
陆春宴说:“好了。”
秋瑶睁开眼,漂亮的眼睛里都是陆春宴,他笑着问:“你有什么好玩的吗?”
陆春宴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恍惚,他错开眼,轻咳了一声,而后道:“后天出海去玩怎么样?”
“出海?”
“你晕船吗?”
“晕船?”
陆春宴见他就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无奈道:“我也不问你了,反正一块去吧,船上会很好玩,留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秋瑶听得迷糊,一直到之后陆春宴开车载着他去港口,他才反应过来,兴奋道:“我们是去海边吗?”
陆春宴忍俊不禁,闷笑道:“你才反应过来吗?”
秋瑶傻笑,趴在窗玻璃上,看着公路下面的大海。沿海公路的尽头是一个私人港口,云压得很低,风似乎是很大,离港口越近,便似乎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
这港口是许微寒的产业,他爸留给他这些,是想让他做贸易运输,他却不务正业,买了搜大游轮,都用来玩了。
陆春宴的车停在了离港口一段距离的停车坪上,从车上下来后,从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因为是出来玩,他穿得很休闲,灰色的毛衣外套和黑色长裤,包斜挎在背后,左手牵着秋瑶,右手推着行李箱。秋瑶则是粉红色套头卫衣,浅色的牛仔裤,绿色的背包上挂着一个小熊玩偶,都是他自己选的。
许微寒他们先到了,一行人坐在游轮顶层餐厅里聊着天。大家正说着晚上怎么玩时,便听一声鸣笛,许微寒一愣,站了起来,拉住服务员问:“开船了?我朋友他……”
他的声音一顿,目光落在门口,呆了几秒,随即发出一声爆笑,指着陆春宴说:“大哥,你们是小学生出来郊游吗?”
软软的毛衣,粉色的唯一,小熊挂件,梳顺下来的头发……没戴眼镜的陆春宴像是年轻了十岁,而他身边的小朋友看着就跟没成年似的。
陆春宴没理会他的嘲笑,“都出来玩了,不想太拘束,我房间在哪,我去把行李放了。”
“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许微寒双手插在兜里,经过秋瑶的时候,弹了一下他背包上的小棕熊。
游轮行驶得很平稳,刚刚离港,几乎没什么波动。其是许微寒也不知道他俩的房间在哪里,服务员走在最前面,许微寒在后面慢吞吞走着,侧头对陆春宴说:“孟涛他们太秀了,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