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春宴他们走了,秋瑶先是绕着办公室转了一圈,他两只手背在身后,知道自己是笨手笨脚的,就什么都不敢碰,溜达着坐回沙发上,靠在软绵绵的枕头里。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硌到他的腰有些疼,他把手机拿出来,丢在一边。刚才陆春宴还帮他在手机里下了好多游戏,秋瑶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可惜三分钟热度,玩了几分钟,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从坐着改为躺着,又从平躺变成蜷缩,脱了鞋,大红色的袜子格外显眼。房间里很暖和,暖气从风口里吹出来,吹得秋瑶发懒。
陆春宴开完会回来,便见秋瑶蜷卧在沙发里睡着了,脸压在抱枕上,脸颊肉嘟嘟的。郭诏安抱着文件进来,关门的声音有些响。陆春宴瞥了他一眼,郭诏安眨巴两下眼,举着双手,表示自己错了。
他和许微寒约的是七点,现在还早,公司里的人也都忙着回家过年,郭诏安的心思怕是也不在这了。陆春宴让郭诏安把今天会议整理一下发给自己就回家去吧,郭诏安听了长舒一口气,回头就把整理的会议资料发给了陆春宴,跟火烧猴屁股似的急急忙忙下班了,生怕陆春宴还会把他留下来加班。
楼里的人几乎都走了,他们公司的春假得有二十天,该关的电器都关上了,灯暗下来了一大片。冬天的白昼短,斜阳下来,天很快就暗了。
房间光线昏暗,陆春宴看着睡着了的秋瑶,没有叫醒他,也没有开灯,而是靠在沙发另一边,衬衫扎在西裤里,腰线收紧,领带扯开,领口松散了些,他吁了口气,仰面靠在沙发上,目光盘旋在半空。
他不太喜欢过年,到了春节,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有家的人都回家过年了。他也得回家吃饭,就像上回被一群人问东问西,家长里短一顿乱扯最后总要提到为什么还没结婚。
陆春宴不太明白,难道一个人的价值就在于婚姻在于孩子吗?他以前不止一次和父母说过,自己不想要小孩,他父母却只当他年纪小不懂事开玩笑。直到最近,关于陆春宴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他父母才开始有了顾虑,不止一次明里暗里提醒陆春宴要注意些了。
媒体盯得很紧,那位选秀出来的小明星,陆春宴也已经很久没有去联系了。
他叹了口气,感慨自己过了年都三十三岁了,还能活成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秋瑶睡得很熟很熟,如果不是陆春宴去叫他,他大概还能一直睡下去。
六点半时,许微寒的电话来了,问陆春宴怎么还没到。陆春宴看向刚刚被他喊醒,盘着腿靠在沙发里,脑袋一磕一磕的小孩,对许微寒说:“不是七点吗?”
“你不是每次都要提前半小时到的吗?我这还不是为了配合你,特意提早了半小时。”
陆春宴笑了,“那今天真不巧,我怕是要晚半小时了。”
“你什么事啊?”
“我这边还有一个睡不醒的小朋友。”
秋瑶晕乎乎地抬起头,下意识的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听到陆春宴在说话,也没搞清楚状况,双手撑在身前,从沙发上慢吞吞爬起来,跪坐着身体前倾,晃了两下,一下子就倒进了陆春宴的怀里。陆春宴一震,手机差点拿不稳。
秋瑶的脸压在他的肚子上,迷迷糊糊蹭了蹭,闷闷道:“你好吵。”
陆春宴笑了,想着自己怕吵醒他都不敢开灯,他还嫌弃自己了。他用手捏了捏秋瑶的脸,把手机拿开些,柔声道:“快起来,吃饭去了。”
许微寒在电话一头,听见了声音,好奇道:“刚才谁说话呢?”
“就我说的小朋友,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叫他起来,待会就过来了。”说着,陆春宴挂了电话,而后把秋瑶给捞了起来,轻轻晃了两下,秋瑶的脑袋像是拨浪鼓,也跟着晃啊晃。
陆春宴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和他平视。秋瑶真的很困,尖尖的下巴往前倒,巴掌大的脸完全栽进了陆春宴的掌心里。他“唔”了一声,磕到鼻子了。
秋瑶觉得鼻子一酸,什么困意都没了,立刻醒来,捂着酸痛的鼻子,蓄满眼泪。他喊着疼,陆春宴吓了一跳,捧起他的脸,凑近了些,他问:“你没事吧?压到鼻子了?”
秋瑶点点头,他抓住陆春宴抚过来的手,疼到用脑袋去撞陆春宴的肩膀,说他是坏人。
陆春宴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他是很会哄人的,但却不知道怎么哄秋瑶。
就像是把小孩子惹哭了的大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哇啦啦”大哭的小孩,一脸无奈。
为了哄小孩,陆春宴又耽搁了些许时间,最后总算是让秋瑶不哭了,可对方开始闷闷不乐。湿.漉漉的脸蛋埋在陆春宴肩窝里,小声说:“鼻子肯定塌了。”
还挺要美的,陆春宴在心里笑,嘴上则说:“怎么会?我刚看过了,没塌呢。”
“我说塌就塌了,你都不知道迁就我。”
陆春宴叹了口气,憋笑道:“行行行,塌了。”
结果秋瑶又“哇”的一声哭了,崩溃道:“我就说吧,鼻子塌了。”
陆春宴:“……”
他突然发现,他以前遇到过的那些胡搅蛮缠蛮横无理无中生有的女朋友都不算什么了。
陆春宴牵着秋瑶下楼,电梯里还在哭卿卿的小孩,到了楼下,正好有甜品车路过,陆春宴给他买了一根棉花糖后,他就不哭了。陆春宴看着他啃着棉花糖的样子,红眼睛红鼻子,像只小兔子。以防万一,他多买了一根棉花糖。
秋瑶吃东西很慢,像棉花糖这样的,车都开到了目的地,他才吃完了一半。剩下一根,他也吃不下。陆春宴把车停到后,就看到那递到嘴边的棉花糖。
“我吃不下了。”
陆春宴抿了抿嘴唇,“要我吃?”
秋瑶理所当然点点头,“你多买的,不能浪费。”
陆春宴还不是为了怕他继续哭才多买了一根,没想到现在还要自己来吃,他从来不吃甜食的。
秋瑶举得手都酸了,又催促了一声,陆春宴僵硬着没动,和秋瑶对视了十几秒,挺直的后背松了下来,妥协道:“好吧,”
他是真不爱吃甜的,为了骗过秋瑶,侧过头就舔了一口,然后便道:“先下车,我朋友他们都到了。”
秋瑶点点头,陆春宴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擦脸,吃的嘴上都是,把眼泪也擦擦。”
不知道大哭的时候是不是会让人失去理智,现在冷静下来的秋瑶反倒是不好意思了,用纸巾遮住脸,都不敢看陆春宴。陆春宴笑了笑,问他:“现在知道尴尬了,刚才哭得那么大声。”
“别说了。”秋瑶用手捂住脸,小声嘀咕:“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许微寒挑的餐厅是在酒店顶层天台上,从车库里坐电梯上去,一直到十五楼,再走一段楼梯,走过一条玻璃廊道就是餐厅了。今晚无云,天上的月亮还是清晰可见,他们站在走廊玻璃前,月光就跌在脚边,脚下像是悬空,眼前是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
在往前走,便是餐厅入口,离那么远都能听见里面的声音。陆春宴手持着一根棉花糖,突然有些不想过去。
许微寒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了,刚想打电话,就听有人说来了。他抬眼看去,下一秒发出爆笑,小跑着到陆春宴身边,曲起手臂搭上去,笑道:“春宴,你童心未泯啊,喜欢吃这了。”
陆春宴笑了笑没说话,秋瑶有些认生,刚才在陆春宴面前的咋呼劲到这就全没了,胆胆怯怯地跟在陆春宴身后,承受着众人好奇的注视。
“这就是你说的那小朋友啊,几岁了?成年了吗?”许微寒侧头看着秋瑶。
陆春宴揽着秋瑶肩膀,低头问道:“过年该十九了吧。”
桃子精计算着自己的年轮,默默点了点头。
陆春宴打量着这小哑巴,心里暗笑,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秋瑶的头发,对许微寒说:“他怕生人。”
许微寒看着陆春宴的动作有些惊讶,愣了两秒,随即笑道:“知道了,不闹他了。”
这餐厅不算很大,许微寒今晚把整间餐厅都包下来了,他们一共十一个人,里面有四队情侣,两两挨坐在一起,剩下的三人并排坐在一边。许微寒用手肘碰了碰陆春宴的胳膊,“你女朋友呢?”
陆春宴盯着手里的棉花糖犯难,听到许微寒的问题,就随口道:“没联系,应该掰了。”
许微寒还想问,就看陆春宴侧头对他身边的小男生道:“这个棉花糖能不吃吗?你看都融化了。”
许微寒还是第一次见陆春宴和人这样子讲话,挑了挑眉,哼笑一声,伸长手从他手里把棉花糖给拿了过来,咬了一大口,“浪费多不好啊,你不吃我吃。”
许微寒三两口就把棉花糖给吞了,服务员过来收走了竹签。许微寒咀嚼了几下,咧开嘴朝他们笑了笑。
秋瑶愣了愣,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撇开眼,捧起杯子喝水。
吃的是法国菜,前菜一道道上来。陆春宴侧头附在秋瑶耳边,压低声音含笑问他:“晚饭没有玫瑰花瓣上的露水怎么办?”
秋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调侃,肩膀往陆春宴这边斜过去,没说话就撞了一下。
在场的人又不是没长眼睛,他俩的小动作可都被看在眼里了,有人笑道:“春宴,你都还没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你的这位小朋友啊?”说话的人特意把那“小”字翻出来加重拖着尾音。
陆春宴拿着刀叉的手一顿,把切好的牛排换给秋瑶,而后慢腾腾道:“他叫秋瑶,是我在春天认识的朋友。”
“那么漂亮,还是春天,桃花运啊你这是。”
不知是谁口无遮拦,陆春宴瞥了一眼,嘴边的笑容淡了下来。
虽然圈子里说玩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大家现在也开放得很,但也总有不喜欢把这事拿来开玩笑的人,那就是陆春宴。
和他交往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最长的半年,最短的三天,换了那么多女朋友后,也有狐朋狗友和他开玩笑,对他说要是玩腻了也能去交个男朋友试试。那人刚说完,就挨了陆春宴一圈,当时许微寒也在,场面闹得挺难看的。
他说他不喜欢男人,一字一句就跟要写在诏书上公布天下似的。这会儿竟然还有人哪壶不提开哪壶,还真是胆肥了。
许微寒扶额,侧头瞄了眼陆春宴,见他冷着脸,心里大叹一声。刚要出声圆场,就听秋瑶说:“桃花运?是在说我们吗?”
许微寒倒抽一口凉气,却看陆春宴“噗嗤”一声,笑道:“算是吧,我们不就是在桃树下碰见的吗?”
第8章
8
他都这样说了,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刚才说话的人可却还不识抬举,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手臂被他女朋友拉了一下,硬是拽了起来。他女朋友拿起红酒杯笑道:“春宴,大家都是好朋友,这杯敬你。”
陆春宴摆了摆手,拿起边上的水杯,“我自己开车来的,就不喝酒了。”
他本来就不是和他们一路人,这些都是许微寒的朋友。而许微寒就喜欢结交一些不务正业半吊子的富二代。陆春宴站都没站起来,喝了一口后就把杯子放下。
对方面色涨红,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状态,陆春宴瞥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笑了笑。
许微寒在边上偷偷凑过来,小声道:“你这样还蛮招人厌的。”
陆春宴低声说:“挺好的,这样苍蝇就不会黏上来了。”
秋瑶咬着刚才陆春宴给他切好的牛肉,咀嚼了好几下,没咬动。他看了看四周,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陆春宴和许微寒说完话,扭头过去就看到秋瑶涨红的脸,他一愣,随即问道:“你怎么了?”
秋瑶按着胸口,往他身上靠,闷声咳嗽着,一边咳一边说:“噎到了。”
陆春宴哭笑不得,立刻拿了水递到他嘴边。秋瑶灌了一大口,陆春宴顺着他的后背向下抚,问他:“好些了吗?”
秋瑶身体没动,继续靠在陆春宴肩膀上,隔了片刻,才稍微动了下,点了点头道:“好些了。”
陆春宴长吁一口气,他抬起手,食指拇指张开,捏了捏秋瑶的两颊,“吓我一跳。”
就在这时,餐厅里突然响起了音乐,过道边缘的落地门被推开,风从外灌进来,洁白的纱帘飘动,有人拉着小提琴走了进来。
他们都看了过去,许微寒在边上,低声对陆春宴说:“孟涛准备的,他打算和他女朋友求婚。”
“孟涛?”
“就刚才怼你的那个。”
陆春宴朝着许微寒使眼色的地方看去,就见那孟涛站了起来,红着耳朵,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礼盒。边上的人吹起口哨,热闹的不得了。
陆春宴对这场和兴致缺缺,侧头对许微寒说:“我带秋瑶出去转转。”
秋瑶正看的津津有味,听见陆春宴的话,头也没转道:“我不想出去。”
许微寒大笑,陆春宴挑眉,揪起小朋友的衣服,把他往外拖,“你个小麻烦,不去也得去。”
服务员把外套递过来,陆春宴接过后,拉起秋瑶的手给他把衣服套上去。大红色的外套看着就跟个红辣椒似的,许微寒在旁咋舌,感慨道:“春宴,你缺钱吗?怎么这小朋友买这么一身衣服。”
“他跳的,我也没办法。”
“不好看吗?红色多好看啊。”秋瑶抓住陆春宴的手臂晃了晃,语气像撒娇,渴望得到陆春宴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