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瑶一碰到床,就翻了个身,卷起被子,蜷缩成一团。陆春宴瞧着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愣了好几秒,回了神,觉得有些头疼。
大雪下了一整夜,到了白天,还在零星下着小雪,积雪厚厚一层,铲雪车在马路上来回行驶。陆春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下午了,中午太阳大,雪花融化掉了些,结果到了下午两点,天又阴了下来,一片片雪花往下落,整个天空都成了雾茫茫的一片白。
秋瑶很早就醒了,醒来之后就缩在被子里发呆。房间的窗帘没上,他看到缝隙里透出来的雪光,心生好奇,揪着被子裹在身上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走到了窗边。他回头看了眼还熟睡着的陆春宴,轻轻拉开了窗。
外面的风很大,雪花被风裹挟着往里卷,冰冰凉凉的棱形雪片拍在秋瑶的脸上,一碰到皮肤就都融化成了水。秋瑶觉得好玩,张开嘴,吃了好几口的雪花。
陆春宴是被冻醒的,脑袋上似乎总有一股寒风拍来,冷得他直哆嗦,揪起被子往脑袋上套,却抓了个空。那风越刮越大,他打了个冷颤,人就彻底清醒了。
一睁开眼,便看到秋瑶披着被子站在窗口,窗户大开,雪粒子往里飘。陆春宴长吸一口气,捂着脸坐起来,低头瞥了一眼地板上的水渍,他抿起嘴,从床上下来,不给秋瑶任何反应的机会,从后头把人给捞到了自己怀里。
秋瑶只觉得后耳垂擦过一片温软,接着身前的窗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给拉上。雪花被关在了窗外。
陆春宴起床气有点大,双手用力勒着秋瑶的腰,往后退,坐在床边,把人直接抱到了自己大腿上。他闭着眼,脑袋昏沉,把脸埋在秋瑶的后脖上,张了张嘴,闷闷道:“你干嘛呢?”
秋瑶觉得脖子好痒,挣扎着想要躲开,可却被陆春宴抱得更紧,他只好缩着脖子,小声说:“外面的雪下的好大,好漂亮。”
“嗯?”
“我想去看看。”
“不准。”
他刚说完,就被陆春宴否决了,秋瑶“啊”了一声,还来不及失落,肩膀就被搂住,身体往后倒,被子一掀,整个人都被蒙在了里头。陆春宴压着他,语气不善,“别再乱跑了。”
秋瑶觉得陆春宴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他心里忐忑起来,蜷在陆春宴怀里,干巴巴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陆春宴睁开眼,神色淡淡的,又恢复到了之前波然不惊的样子。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秋瑶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陆春宴抬起手,捋了一下贴在秋瑶额面上的头发,一手的水。
“你在窗口站了多久?头发都湿了。”
“忘了。”
陆春宴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带了个小麻烦回来,但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了。他从床上坐起,指着卫生间的门,对秋瑶说:“去洗澡,洗手台是有一次性的牙刷。”
秋瑶听着他的话没有动,陆春宴眯起眼看他,几秒后问:“洗澡会吗?”
秋瑶点头又摇头,陆春宴皱起眉,“真是山里长大的?”
秋瑶不知道说什么好,磕磕巴巴想要解释,手臂就被陆春宴攥起。陆春宴拉着他到浴室,给他讲解了怎么用淋浴,又撕开了牙刷包装,挤好了牙膏,直接递给他。
陆春宴说:“先刷牙吧。”
秋瑶盯着牙刷,眨巴眼。陆春宴抱着手臂刚要走,就听秋瑶说:“牙刷怎么用?”
陆春宴:“……”
这可能不是小麻烦,而是个大麻烦。
第6章
6
郭诏安一早接到老板的电话,说是早上的会议推到下午。他估摸着陆老板是不是又结识了什么新欢。
工作日上午的麦德龙里冷冷清清的,宽敞的走道上,秋瑶踩在购物车上,来来回回“漂移”着。陆春宴跟在他身后,朝四周看去,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让秋瑶下来。
秋瑶是第一次来超市,难免有些兴奋,他又用脚蹬了一下地,购物车带着他的人飞出去一段距离,缓缓停下后,他趴在购物车上等着陆春宴。
陆春宴快走了两步,来到秋瑶身边,拉了一下他的手,“你快下来,这算什么样子。”
陆春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往日在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端着,就那种走在路上鞋脏了也不愿蹲下来擦一下而是去鞋店买一双的。这会儿,看着秋瑶就跟撒欢的小狗似的趴在那车上乱跑,已经是到了他的极限。
秋瑶的手被他攥着,刚想说话,又听陆春宴道:“安静些。”
秋瑶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嘟了嘟嘴,“哦”了一声。他被拽着走,发不了疯,只能亦步亦趋安分了。
陆春宴很少会自己来超市,大部分时间都是把自己想要的发给郭诏安,等他回到家,郭诏安已经把东西都送到了。不过这次特殊,他低头瞥了眼身边的秋瑶。
他们走到生活用品那边,陆春宴挑了支电动牙刷,又买了几条毛巾,毛巾是秋瑶挑的,大红又大绿,像菜园子。他抿着嘴,看着车里的毛巾愁眉不展。这时候,又见秋瑶拿了俩大烤瓷杯,上头印着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
“你这都是……”陆春宴终于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秋瑶困惑地看向他,水汪汪大眼睛满是无辜。陆春宴盯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露出勉勉强强的笑,“你这还要什么就去拿吧。”
之后秋瑶又陆陆续续去拿了大红色的抱枕、被褥、床单还有他自己换穿的衣服。
陆春宴看着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一片红,终于是忍不住问:“你怎么那么喜欢红色?”
“红色多好看啊,你不喜欢吗?我还喜欢绿色……”说着,秋瑶突然眼前一亮,小跑过去,拿着一帽子,期待地看着陆春宴,“绿色的帽子?我想要……可不可以?”
“不可以!”
陆春宴那房子以前只是一个他睡觉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少。不过既然想着要收留秋瑶,屋子里面要添的东西就多了。零零散散都没察觉购物小车就被装满了,他又去推了一辆。
这超市很大,他们从下面逛到上面,到最后秋瑶终于是走累了,都不用陆春宴攥着,像条小尾巴安静地跟在陆春宴身边。
结完账一共分出来四个袋子,每个都不轻。他们把车推到外面,陆春宴对秋瑶说:“你等一下,我把车开过来。”
“不直接拿过去吗?”
“这东西太多太沉了……”
陆春宴的后半句话,在看到秋瑶轻轻松松抓起小车里的四个袋子时,咽了回去。他双眼微微睁大,快速眨了眨,而后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惊讶,干巴巴地笑了笑。
秋瑶走在前面,陆春宴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提着四个袋子,身体瘦瘦弱弱的似乎一吹就倒的架子,怎么力气会那么大?他们到了车库,陆春宴打开后备箱,秋瑶把东西放好,拍了拍手掌。
上了车,陆春宴还处于惊讶之中,侧头盯着秋瑶看了好久。秋瑶问他怎么了,他愣了愣,吁了一口气,感慨道:“想不到你力气那么大。”
“那些东西很重吗?”
陆春宴摸了下鼻子,低声道:“也不算很重。”
车子从地下车库里出来,就弹跳出了两条信息,陆春宴让秋瑶帮自己拿一下手机,随手点开看了眼,都是许微寒发来的。他靠边把车停下,双向灯亮忽闪,陆春宴回拨过去,对方的声音听着有些哑,一看就是喝大了,宿醉刚醒。
许微寒问他怎么昨天提前走了,陆春宴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许微寒就哼笑:“你就诓我吧。今天晚上有空吗,一块出来吃个饭啊。”
陆春宴看了看秋瑶,小孩正趴在窗口,看着外头。他想了想就说:“就吃饭不喝酒。”
许微寒一愣,沉默了几秒,大概是用来牙咬切齿了,才说道:“行吧行吧。”
陆春宴笑了,悠悠然道:“吃饭地方你定吧,发我位置就行,对了,晚上我还得带一个人过来。”
“还有人?你又找情人了啊。”
“不是,就一个新认识的小孩,傻乎乎的什么不懂。”
秋瑶听到他似乎提起自己,转过头朝他看去。陆春宴指了指身上的安全带,让他重新扣好。
电话挂断,就听到秋瑶咕哝,“这扣在身上一点都不舒服。”
“不舒服也得系好安全带。”陆春宴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盯着秋瑶看他扣好安全带,车子才重新出发。
先回了家,把刚在超市里买的东西都给整理出来。客房里的床,大概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到,陆春宴把那大红色的床被单先收好,再把秋瑶选的几件衣服用衣架挂起来,触目惊心的红绿颜色和他的黑白西装放在一块。陆春宴皱着眉,不忍多看一眼。
他从衣帽间里出来,秋瑶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的是刚才挑的那个大红色烤瓷杯。
陆春宴多看了几眼,心里一阵长吁短叹,而后对秋瑶说:“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得去公司,你一个人待在这可以吗?”
秋瑶把杯子放下,陆春宴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看着那烤瓷杯压在自己深灰色富有高级感的桌子上,他抿了抿嘴唇。
秋瑶听他要走,就站了起来,他小声道:“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陆春宴觉得他就像只看到主人要离开了的小狗,挤在自己脚边。陆春宴笑了,把刚才买好的手机给他,对他说:“这是给你的手机,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你要是有事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陆春宴想到秋瑶之前用那个出租车司机的手机打给自己电话过,但瞧他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是问道:“会用吗?”
“这个会。”
陆春宴笑:“你还真是选择性不会啊。”
陆春宴又叮嘱了他一番,而后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推开大门,他回头看了眼,秋瑶捏着手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陆春宴轻轻合上门,走到电梯前,他看着电梯上升的灯,站定等了一分多钟,手机响了,是秋瑶打来的。
他盯着这来电信息,翘起嘴角,没去接,而是直接回去了。
陆春宴推开门,便看到秋瑶蹲在刚才那位置,听见开锁声,立刻仰起头。黑色皮鞋、棕色大衣,陆春宴站在他面前,伸手揉了揉秋瑶的头发,温和道:“走吧,和我一块过去。”
陆春宴其实很怕孤单,他害怕深夜从公司出来一个人回家,害怕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房子。他有时候会做梦,梦见自己生病,因为是一个人,就这样无人问津死在了房子里。
他总想找个人陪着自己,认识女人,谈了一场又一场的恋爱,多情滥情,被人骂是中央空调,分手了一次又一次,还总是不满足。身边的人像是流水,到头来,他还是一个人。
谈爱情的风险太大了,他看向秋瑶,这孩子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在这城市里。他把他领回家,就像是养了一只小宠物一样,给他关爱,照顾着他。没有烟火气的家立刻就热闹了起来,空落落的生活好像也活泛了,外面的人终究留不长,像这样养一个漂亮的小孩似乎也不错。
第7章
7
是下午三点的会议,到了公司,陆春宴在公司楼下的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秋瑶喝了很多水,不怎么饿。陆春宴总觉得他说只喝露水是开玩笑的,怕他待会饿,就还打包了一份简餐。
郭诏安在办公室里,刚从楼下上来的同事见了他就说:“陆总回来了。
“来了?在哪?”
“就在楼下吃饭,边上还坐着个小男生,长得挺好看的。”说话的人不知是有心无意,还暧昧地笑了笑。陆春宴的风.流事在公司都快传烂了,以前大家也只敢偷偷议论,可自从有了陶媛那一出,谣言四起,现在都敢在郭特助面前议论陆春宴了。
郭诏安像是赶苍蝇一样把人赶走,随后就去准备会议资料了。
这应该是春假前的最后一次会议了,明天他们公司就放假了,楼里也有好多同事请了年假提前回老家过年,除了一些高管,普通员工做半天就能回去了。
陆春宴坐电梯上楼,秋瑶又晕了,趴在陆春宴怀里哼哼,虚弱得像一朵娇贵的小白花。陆春宴低头打量,实在很难把秋瑶这柔弱的姿态和刚才那徒手拎起四个沉甸甸大袋子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他们到了楼上,从电梯出来,郭诏安刚让那群同事别瞎说,就看到陆春宴带着一个漂亮的小男生进来了。他张着嘴,好半天都合不上,陆老板这什么架势,玩女儿玩不够,现在改玩男人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后背一凉。
“你去帮我倒杯水,送过来。”陆春宴走过郭诏安身边,侧头看了眼他。郭诏安呆了呆,反应过来,立刻说好。
陆春宴的办公室很大,乳白色的墙面上挂着两幅他从画廊里买来的画,是几年前买的了,当时挺便宜的,后来这画家名气越来越大,这画的价值就水涨船高了。靠窗是一张沙发床,有时候陆春宴累了就直接睡在这上头了。
他让秋瑶随便坐,秋瑶在沙发上坐下,两只手放在大腿两侧,脑袋往四周看,最后定格在墙壁上的油画上。陆春宴拿起平板看了眼今天下午的会议流程,这时郭诏安从外面进来。
陆春宴转过身去,手指扣着平板搁在臂弯里,他低头对秋瑶说:“我先去开会,等结束了,我们去我朋友那里吃饭。”
郭诏安把水放在桌上,偷瞄着那坐在沙发上的漂亮男生。陆春宴低眉垂眸,神情是一派的温柔平和,那男孩点了点头,陆春宴却似乎还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