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宴抬眼笑了笑,“我刚吃了药。”
“可惜了,我这酒可是好酒。”说话的人叹了口气,慢慢坐了回去。
几个人聚在一块,里面有几个这两年都结婚了,聊起家里的老婆,都哭丧着脸摇头,“管得太严了,这一次和你们出来,我是每隔两小时就得打一通电话给她。”
旁人听了指着他说:“你还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这样都快单了三年的怎么活?”
“切,你这是要求太高了,又要貌美如花,又要温柔贤惠,你怎么不找个仙女?”
许微寒“噗嗤”笑出了声,说话的两人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又说起了许微寒,问他怎么还不处对象,家里不催吗?
许微寒叹了口气,佯装非常苦恼的样子说:“催啊,天天催,我妈还装作生病来骗我结婚,幸亏我机智发现得早,不然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陆春宴侧头看他,许微寒眨了眨眼,问:“你呢,春宴,你家里催得紧吗?”
“他们已经不会催我了。”
“真的假的?”
陆春宴拿起汤匙搅拌着小盅里的海参汤,他“嗯”了一声,而后说:“过年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
许微寒睁大眼,周围所有人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许微寒朝旁边看了一眼,而后视线锁定着陆春宴,他眼神飘忽,试探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不是,是真的。”
陆春宴对待感情总是留着三分,怕情深不寿,怕无法白头。从少年时,对着许微寒就如此,犹犹豫豫直到后悔。他对谁都那么温柔,永远不想做感情里的恶人,可这怎么可能?
不果断的拒绝,随意施舍的温柔,牵牵扯扯的暧昧……这些被他刻入骨子里的习惯,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他垂眸,视线落在许微寒脸上,抓住了他眼底的震惊和期盼,而后说:“我对他们说,我有喜欢的人,是个比我小了很多的男孩,我会想要去照顾他,每天都会思念他,我放不下他,所以我不会结婚,永远也不会。”
许微寒倒抽一口凉气,他觉得胃隐隐抽痛,可还是强装镇定,笑着解围道:“这样啊,哈哈,下次把他一块带过来,大家一起玩。”
陆春宴低下头,轻声道:“有机会吧。”
陆春宴没吃几口,桌面上的氛围沉寂下去,他站了起来,说是吃饱了。许微寒也跟着起来,“你就吃那么些,要不再吃点。”
“不了,我真的饱了,有些累,先回去了。”
许微寒顿了顿,心里叹气,只好点头。
等陆春宴走了后,桌上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人缓过神,尴尬着笑了笑,开口道:“还真是想不到啊,他竟然喜欢男的。”
许微寒低着头,听到边上的人议论,“他以前不是女朋友挺多的吗?之前还有个女明星为他跳楼了。”
“我也听说了,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怕女人了吧,所以找了个男的。”
“哈哈,那么怂啊,看不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中不乏夹杂着嘲讽,有人看向许微寒,问道:“微寒,你和他关系不错,你不会也是刚知道吧?”
许微寒握紧拳头,直接站了起来,下颌紧绷,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怒意,可这终究不是发火的场合。他咬了一下下唇,低声道:“他的事我不太清楚,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许微寒离席,直接朝陆春宴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便看到站在厅外喷泉旁的陆春宴。
晚霞不再明亮,他的脸藏在一道暗淡的光影里,正在抽烟,火星明灭。
许微寒快步走去,到了陆春宴身边,笑道:“陆春宴,你可真不够意思。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朋友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陆春宴看向他,许微寒强颜欢笑,努力维持着那么点洒脱,他问:“是谁啊?能让我们的陆大少爷心动啊。”
陆春宴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他低下头说:“他很可爱很特别。”
许微寒神色微动,他低声道:“能给我一根烟吗?”
陆春宴抖开烟盒,递到他面前,“最后一根。”
“谢谢。”许微寒抽掉了那根烟,他朝陆春宴借火,陆春宴背着风,替他点燃了。
火星亮起,许微寒突然道:“我喜欢你。”
陆春宴的手一抖,收回了打火机,拿下抿在嘴角的烟,他说:“我知道。”
许微寒叹了一声,开玩笑道:“原来如此啊,真想知道谁那么倒霉能被你喜欢。”
陆春宴苦笑,“是啊,我真的糟透了。”
一支烟都没抽完,许微寒掐灭了烟头,他低着头,虽然努力地想要表现出不在意,可终究还是徒劳。这份藏在心里的感情,彷佛已经是一种习惯,想当然地告诉自己,陆春宴永远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存在。他是如此,陆春宴也是。
可其实这样对谁都不公平,错过就是错过,没有勇气开始的爱情,就永远都不要去尝试。
他怕自己在陆春宴面前哭出来,不愿丢这个面子,便先走了。
陆春宴在外面又站了会儿,看着天空一点点正式与白日挥别,正欲回去时,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白色短袖,黑色长裤,不快不慢走着,朴素至极的打扮,只因为一张脸而惊为天人。
陆春宴呆呆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张了张嘴,喃喃道:“雪庭师傅。”
这一次,他没有叫错名字。
第38章
38
不知道是不是陆春宴的错觉, 总觉得眼前的人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手里的烟头。
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把烟丢进烟盒里,单手背在身后,低声道:“雪庭……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雪庭指了指陆春宴身后的酒店,“来看风水。”
陆春宴一愣, 下意识转身, 肩膀微侧, 手里的烟盒突然被掠去。雪庭拿过烟盒, 放在鼻尖轻嗅,“这是什么?”
陆春宴猛然回头,视线撞进雪庭探究的眼中, 像是初入世的幼兽,这种似曾相识的好奇,秋瑶也有过。他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 抬起手去把烟盒拿了回来,手指蜷曲,烟盒被他捏在掌心里,纸盒扁了下来。
陆春宴说:“这是烟。”
“烟?”
雪庭重复着这个字, 似乎还有困惑,下一秒手臂便被陆春宴拽住, 他往前一倾, 身体已经被陆春宴揽在身后。
身旁的喷泉亮起了灯,原本汩汩流动着的水突然变得湍急,水花飞溅, 和灯光音乐一起,泼洒开来。陆春宴挡在了雪庭身前,那些水迎面溅向他。
陆春宴抓着雪庭的手腕,睁大眼回头看雪庭,一滴水掉进他的眼睛中,又涩又疼。
“放开我。”
雪庭眉头微蹙,反手轻挥,朝他们溅来的水滴彷佛被隔绝在了一层薄膜外。陆春宴松开手,雪庭立刻退到几乎之外,停滞在半空的水珠顺势落下,全都浇在了陆春宴身上。
音乐喷泉发出的声音,像是小提琴和钢琴协奏。
雪庭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狼狈的人,心里隐隐有种错觉,彷佛这种浪费落寞不该在眼前的人身上显露。
陆春宴扯了一下露出半截的袖子,“对不起,我忘了你的身份,我先进去了。”陆春宴说完朝雪庭笑了笑,笑容很淡,彷佛盛夏夜空闪过的流星。
雪庭站在原处,目光投向陆春宴,在他的背影上停顿了几秒。
说来也是巧,雪庭在四季酒店里的房间和陆春宴他们就在一层上。陆春宴走在前面,他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许微寒其实一直没有走远,回去后便坐在大厅的小沙发里平复心情。
没过多久,见陆春宴从外进来。许微寒缓了口气,扯开嘴角让自己笑,站起身刚要出声,就见陆春宴停下转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走在他身后的人听见了,便快走了几步,点了点头,陆春宴朝电梯那边指了指,而后两个人一块进了电梯。
耳边”滴答“一声,大厅内的挂钟响了,许微寒陡然惊醒,身体跌进小沙发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都是在五楼,雪庭是第一次坐电梯,之前都是直接走楼梯上去的。
电梯上升,身体骤然失重,他愣了一下,立刻拉着门,一副现在就要出去的架势。陆春宴眼疾手快,攥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不要去碰门,这很危险。”
雪庭眉间一道深壑,他微微扬起头,看着上面跳动的数字。
陆春宴见他不再乱动,便松开了他的手。雪庭的腕骨瘦削,一截骨头突起的很明显,陆春宴放开手时,他的手指微动。
只是十几秒,五楼就到了,“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了。雪庭迫不及待往外走,他调整呼吸,回头向陆春宴点了点头,“谢谢你。
雪庭来这边已有两天了,只不过他有个和秋瑶一样的毛病,就是不认路,刚才上楼时,便是陆春宴叫住了他。
四季酒店里太大,弯弯绕绕,他总是要花很久才能找到自己的房间。这一次是多亏路春宴指路,他对陆春宴的态度略微好了些。
陆春宴的房间就在电梯出来后往左走的第二间,他走到门口刚要刷卡进去,便见雪庭站在廊道里,低头看着手里的房卡。陆春宴有些不放心,又走了过去,扫了眼他卡上的房号,说道:“你房间应该在左边,我带你过去吧。”雪庭松了口气,直接跟在了陆春宴身后。
雪庭的房间就在陆春宴的斜对角,陆春宴把人送到后,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标记,“这里都有指示,你要是不记路,就顺着指示也能找到自己的房间。”
雪庭朝陆春宴所指的看去,像是第一次发现,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冰层龟裂。
来这边避暑,许微寒本来安排了挺多活动的,只可惜今早一场大雨来势汹汹,他们一行人都被困在了酒店里。众人无所事事,便各自回了房间,许微寒吃过早餐后也回去了,外面的雨声闹得他心烦。他靠在电梯里,看着手机上给陆春宴发出的信息,他问陆春宴醒了没,陆春宴并没有回复。
他想到昨夜在大厅里看到的人,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陆春宴喜欢的男人。
许微寒在心中叹气,自嘲地想,陆春宴还真敢说,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出柜。他知不知道,他这话一出,就在他出去抽根烟的时间,整个圈子都炸了。
五楼到了,他心事重重走出电梯,来不及看站在面前的人,直直撞了上去。是他撞的别人,可对方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踉跄着差点摔了。
好在胳膊被拉了一下,许微寒连声道谢,抬起头时,便愣住了。
“你……”他是认得这个人的,不就是陆春宴喜欢的人吗?
雪庭在电梯前已经站了十来分钟了,他对这个东西又好奇又抗拒,此刻看着电梯门大开,他也就站在门口,没有跨入的意思。
许微寒压下脸上的惊讶,困惑地看着他,问:“你不进去吗?”
雪庭朝他看了眼,又回头盯着电梯,电梯门已经在关上了。他伸出手按了一下开门的摁钮,门缓缓打开,他则对许微寒说:“我不坐电梯。”
许微寒一脸纳闷,心想着,这真是陆春宴喜欢的人?不过依照陆春宴的品味,他就是喜欢那种大脑空空光有一张脸的。
许微寒没有再深究这个人,他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间都是他订的,因为存了私心,他和陆春宴的房间相邻。
他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拿出房卡时,顿了顿,把房卡重新塞回了口袋里,而后瞥了一眼还站在电梯前的那个男人。他走到陆春宴的门前,抬起手按下门铃。
雪庭松开了按钮,电梯门在短暂的停滞后缓缓关上。他的目光投向左侧,看着许微寒按了几次门铃,可房门紧闭,没有一丝动静。
陆春宴电话不接,按门铃也不回,许微寒感觉到了不对劲,正待要叫酒店的人来开锁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雪庭看着那扇门,低声问:“他怎么了?”
许微寒联系着酒店,一边说:“我也不清楚,他没有回应,我现在叫酒店的人来开门。”
雪庭听了抬起手按在门板上,只是轻轻一推,那扇看着十分坚固的房门就轰然倒下。许微寒愕然地看着他,没有缓过神来,雪庭已经跨进门洞里。许微寒见了,抿了抿嘴,紧跟而上。
走进房间,便能看到陆春宴摔在地上,身体蜷缩颤抖,双手按着胃。许微寒愣了两秒,随即跑上去,扶着陆春宴的肩膀,不安道:“春宴,你没事吧。”
陆春宴一声不吭,竟是疼的话都说不出来。许微寒半扶着陆春宴,一边打给酒店,让酒店里的医生快些来。
雪庭在陆春宴身前蹲下,伸出手抬起他的一只手臂,宽松的袖口往上撩起,翻过手腕便看到几道竖着划开的疤。还未好全,狰狞刺目。
第39章
39
许微寒回头看去, 雪庭已经放开了陆春宴的手, 袖子拢在那处伤疤上。
医生很快就到了,看过之后,让他们赶快送陆春宴去医院。这里是在山中,开车出山去医院要一个小时, 许微寒愣了愣问:“很严重吗?”
“应该是阑尾炎, 不过要去医院做腹腔镜检查后才能确定。”
雪庭低头看着陆春宴, 眉头微皱,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微寒听了医生的话,扭头刚想对雪庭说他送陆春宴去,就见雪庭拉起陆春宴的一只手臂, 轻轻一带,已经把人扶了起来,他听到雪庭问:“会开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