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短暂通过电话,他表示如果成功,这种花的观赏性与实用性都和真花一样,触感与浇灌方式也相同,只是少了花粉。”
“真的吗?”楚悕转过头来,缓慢地眨眼睛。虽然他表情变化不大,可楚丘了解他,知道他现在挺开心。
“真的。”见时候真的不早,楚丘依旧耐心点头。
“到时候你想养什么花都行。”他迈出门说,“栅栏圈住的空地也不需要拿来堆杂物了,我会提
前让父亲买一堆朱顶红种子回来。”
……
第43章
梁亦辞将楚悕抱到床上,走路时很小心,像捧着一片不能挨地的羽毛。
其实梁亦辞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他的浪漫风流都存在于口头上和八卦杂志里,也不怎么爱和娇气的Omega深交,以前送来家里的Omega还斗胆评价他是个绅士,但没有心。
梁亦辞不知道自己以往是不是如此,或许失忆前的楚悕作为自己的学生,可能有机会知道答案。
医疗机构的药奏效很快,没多时,楚悕身体就不烫了,耳脉和眼睑的红肿也消了下去,而且睡得很熟。梁亦辞替他盖好被子,用手背试了试温度,熄了灯就准备离开。
他扮演深情总该有所获利,任由楚悕懵懵懂懂陷进爱情圈套,却什么情报都套不出来,对梁亦辞来说就是一场浪费时间的失败尝试。
他和谢守讨论过后,原本打算今天用楚丘的墓穴刺激一下楚悕,并一致认为这样或许能勾起楚悕的记忆。
梁亦辞都做好了充足准备,该用怎样的态度套话、该拿什么剧本来描述自己与楚丘的认识经过,他通通都在脑海中演算过。
可惜事不如人愿,他没想到楚悕会对花粉过敏。
新区的人从小就会检测过敏源,每隔两年还会有义工挨家挨户上门,用新型药剂改变免疫细胞的活性,消除过敏症状,根本不可能有人因为赏花而昏倒。
更别提新区种植的都是假花。
按理说旧区的真种子也挺稀有,不知道是那家花店下了血本,还是说刚好那几朵花里的花粉是真的。
智能机“滴滴”响了两声,梁亦辞飞速将音量键按住,调成静音后,扫了眼楚悕静谧的睡颜。
楚悕嘴唇比平日苍白,眼睛闭得很紧,睫羽微微扑扇,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被子刚巧遮住他一半脖颈,侧着脑袋露出柔嫩的腺体肌肤。
梁亦辞捞起智能机,回复医疗机构的售后咨询时,才想起自己在车上承诺的话。
其实楚悕已经睡着了,醒来后肯定不会同他计较没信守诺言的事,但梁亦辞迟疑了一下,还是塞回智能机走了过去,压低呼吸坐在床边。
他将掌心搭在Omega汗湿的额角,用拇指抚摸几下,恍惚替自己此刻的心软找着借口。
最后楚悕不舒服地哼了两声,他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理由,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像之前说的那样释放出温柔的安抚信息素,细细包裹住沉浸在不安稳睡梦中的楚悕。
等他睡好了再走吧,梁亦辞想,他早点恢复,我才能尽快执行计划。
搜罗出借口后,他安心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任用肩胛骨硌在床栏,摸着楚悕有肉感的小耳朵,源源不断地用硝烟味安抚对方。
不多时,楚悕眉眼舒缓下来,嘴唇微微张开,黏糊糊地用脑袋轻蹭他的掌心,梁亦辞蜷了蜷手指,任由他乱动。
及至困意袭来,窗外的小动物用鸣叫扰碎黑夜,梁亦辞一边想着“得快点离开,不能给E026恃宠而骄的机会”,一边不由自主摸着楚悕细嫩的脸,就着浑身酸痛的别扭姿势,仰头睡着了。
……
从黄昏等到夜深,左麟始终没收到楚悕的回讯,直至星辉染淡眉眼,他长长叹了口气。
晚风渐凉,他掀开薄被,起身披了件衣服,用骨节分明的手打开锁扣,从里间通往玻璃花房。
相比白日的熙攘,暮色笼罩的玻璃屋萧条得有些许恐怖,月光以刁钻的角度钻入,再被折射成一捧冷质的银灰。左麟用单薄衣物罩着白到不真实的肌肤,脚步虚浮,低垂眼眸像一抹漫无目的的幽灵。
他先捞起量杯,弯下腰慢吞吞浇了不短时间的花,
等到确认土壤都在合理范围内濡湿了,才又拿起喷壶,清洗叶片。
其实现在有许多高科技可以完成浇灌这种简单事,并不需要作为投资人和老板的左麟这么麻烦,可他原本就是打算起来消磨时间,就一手越过胸前抓住肩膀上搭着的衣服,一手慢吞吞浇着花。
与此同时,他不免想起了前两天和崔勉无意间碰见产生的简短对话。
崔勉最近几日常常出没于这个片区的某家大型医院,左麟对他的病情大致知晓一二,碰见过几回,却都贴心地假装没瞧见。
倒是前两天,他拖着肥料和喷壶往玻璃花房走时碰见崔勉,来不及离开就被对方望见了。崔勉素来懂礼貌,强打起精神,径直走过来帮他拖重物,还问他为什么不招员工来帮忙,一定要所有事亲力亲为。
左麟当时拗不过他,就道了声谢,把拉杆递过去,抹了把汗才说:“我所有投资都是一时兴起,不喜欢循规蹈矩地赚钱。”
“一个人就很自由,可以继续过开两天门,休整三天的日子。偶尔天气好了就不起来,天气太糟糕也可以睡懒觉。门票钱足够抵扣基本开销就行。”他慢吞吞说着那些万恶资本家常有的言论,却并不让人觉得他在炫富,“如果招了人就不一样了,总不能让别人陪自己喝西北风。”
……
玻璃花房并非一套整间,而是被透明的门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区域,每间小花室的温度和湿度不尽相同,栽种的植物也多种多样。
白天对外开放的三间花室,基本上都是由楚悕一人规划,左麟只负责花钱采购种子。
当时,他软磨硬泡了很长一段时间,楚悕捏着眉心,强调了好几回设计还是派专业人士来比较好。
但左麟很任性。
楚悕没答应,他就直接给联系好的工人一人分了一笔钱,把他们打发走了,气呼呼地抱着胳膊坐在区长办公室耍赖。
“我就是听你讲喜欢花,才会考虑做这项投资的。”左麟义正言辞地将责任推卸出去,语气还有些委屈,低低道,“你如果不愿意,我就把项目撤了。”
楚悕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加上那段时间不太忙,自己又的确喜欢摆弄花草,他施施然晾了这位赶鸭子上架的资本家几天,就笔一扔,挽起袖子亲自去挑选种子了。
“其实我这个愿望早就过了保质期,并没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执念,”等设计初见雏形,楚悕蹲在泥土旁边,指挥着搬运花盆的工人们挪位,偏头小声对左麟说,“上回也是无意中梦见类似的事情,提了一次,没想到你会当真。”
“以后不要再为别人虚无缥缈的浪漫买单了。”楚悕穿着简单的纯白便装,指尖沾了新鲜泥土,指甲不是特别干净。
可对比西装革履埋首在案前时,他眼睛更亮,唇角翘起的弧度更有温度,“但无论如何……谢谢你。”
“谢什么啊。”左麟蹲在他旁边,盯向他过分正经的面容几秒钟,环住胸口捏着肩膀的手微微施力。
他扭开头,用楚悕听不见的声音嘟哝:“又不是我的主意。”
……
左麟用特殊的钥匙打开最角落的那间房。
与其它毫无隐私感的花室不同,从外面瞧不见这间的摆设。这间屋子不光白天没对外开放,连楚悕都没进来过,因为左麟最初轻描淡写说这里是储物间,全是灰尘,就没让楚悕进去。
可实际上,这里也种着花,但和楚悕费尽心思弄来的真花不同,这里种植的就是新区里四处泛滥的人造花。相比外面那些极具观赏价值的花朵,这里的花无论是种类还是摆放方式,都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审美要
求极高的左麟却挺喜欢这里。每个睡不着的深夜,他都会把门一关,钻进这间花室,按向角落按钮,升起两侧刷了黑漆的不透光卷帘门,挑个落脚处抱着胳膊看星星。
新区市面上的人造花有两种,一种是完全仿制真花,花期和习性都没有变更,而另一种则可依照种植者喜好调控。
左麟选择购买的是第二种。
他蹲在黑百合旁边,盯着紫褐色的花瓣,伸出近乎苍白指尖揪下几片,没多时,整间花室妖异生长的花都迅速枯萎下去。
他借着月色欣赏了片刻,薄白眼皮懒懒耷拉。直到一只萤火虫溜了进来,绕着他的胳膊打转飞舞,他惊醒了似的抬起头,挥手调出荧光屏,按下“复原”键。
很快,周遭的花朵又恢复勃勃生机,伴随晚风小幅度舞蹈着。
左麟瞳仁是浅灰色,凝视得再专注也略显无情。这张精致得与人间格格不入的脸庞,在太阳光下勾唇笑着尚且有所温度,可等月色泼洒而来,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格外寒凉。
他蹲在地上,走神少时窸窣摸出智能机,先调出楚悕的通讯界面确认一次,对面果然没有回复。
而后他流畅切出界面,又从角落调出一个特殊频段,输入,等待连接。
屏幕上的圆圈由暗到明,由明到暗,周而复始几次后,“滴”一声弹出新界面。
按理说,这种秘密对话框都该在退出时清空记录,以防泄密,可左麟用管理者权限刻意关闭了这项功能,是以屏幕上很快显现出早晨自己发出的那句“他们和好了”,以及对面冷淡回应的那声“知道了”。
左麟盯着那三个字和句号好半天,才用下巴蹭了蹭膝盖,弯着胳膊打字:他没有回家。
指尖触及到发送键,左麟又皱着眉犹豫了。
等萤火虫的光洒在睫羽上,他才眼神闪烁,挪动手指把这句话删除,重新将文字编辑成:一切正常。
发送完毕后,他没有锁屏,而是直接将智能机倒扣在地上,侧头怔愣望向一朵昙花。
直至那只孤单的萤火虫百无聊赖地展翅,“咻”地飞远了,智能机依旧没有震动。
即便如此,左麟依旧有些坐立难安的紧张。他鼻翼阖动,绞紧十指,掌心湿漉得像他难以晾干的心绪,又想垂落到眼睫上的朝露。
他一会儿想对面的人应当睡着了,一会儿又猜对面的人应当设了特殊铃声,毕竟每次他报告楚悕的动向时,对面总是能秒回。
等到屏幕的光线定时熄灭,左麟不知不觉跌坐在地面,收起腿抱住膝盖,枕着自己的胳膊,轻轻阖上眼眸。
他想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被植入过芯片的后颈腺体终究很不稳定,常常会扰得他彻夜难眠。这间花室是他现阶段能得到的唯一安神剂,毕竟每一朵花的种子,都是那位Alpha先生送给他的礼物。
左麟不久前斗胆询问过,对方也柔声回应了,说这一批种子是专门留给他的,可以自动调节盛开与枯萎的时间,很好养活,不像给楚悕那些种子一样娇气。
“Z888,那间花室只属于你。”对面的Alpha温柔说道,“你可以自由发挥。”
左麟为此专门翻阅过民意调查,新区91.72%的人认为真花比人造花更珍贵,毕竟稀有的都是宝藏。左麟不服气,所以很快找到合理推翻了这个结论。
他认为那是新区的人孤陋寡闻——真花的花粉会令Alpha先生浑身发痒,高烧不退,实在是糟糕透顶的玩意儿。
是以他为收到人造花的种子而欣喜若狂,坚信这是Alpha先生喜欢自己的佐证。
隔了几日,在最里的房间栽种下大片人造花后,他抿唇抑制嘴角弧度,将智能机听筒狠狠压向发烫的耳廓,愉悦讲述自己关于花盆摆放的奇妙想法。
对面的人听得很认真,偶尔会给左麟几句恰到好处的建议,并且褒奖他的创造力。
然而快挂断时,对面的Alpha富有磁性的嗓音顿了顿,倏地低声笑道:“那是给你的奖励。”
“谢谢你替他完成梦想。”
第44章
梁亦辞始终不愿意配合政府进行新一轮人体实验,是以总统渐渐对他失去耐性,就想着让梁教授在旧区那片贫瘠土地上吃吃苦头,磨磨棱角。
加之身体每况愈下,总统开始消极对待旧区上报的搜查文件。直到两月后,他头也不抬地说完“再查”,就再无新的指示。
只要Omega保护协会没施压,新区政府就不可能主动关心任何一位Omega民众的生命安全。是以“大名鼎鼎的梁教授居然脱下脚环失踪了”这事,就连社会新闻都称不上——
它顶多被新区报刊划分进娱乐版块,成为人们饭后茶语的谈资。
不过很快,这个新闻就被新鲜事冲淡了。
不久前,前往旧区调查的Omega保护协会高层谢守与楚区长达成一致,在旧区政府内作为外派人员开始常驻。
他及时将旧区Omega的愿景上报给Omega保护协会,不少人表示自己想要“回家”。
新旧两区常年以来的消息屏障,终于一朝被打破。
不多时,有匿名人士出资建立了通讯网,积压如山的信件终于有了宣泄口,往返于新旧两区的信箱。
旧区民众的智能机也不再仅限于内部联系,区政府建立了新频段,新区与旧区的人开始重新对话。
这一切的事态发展与政府建立旧区的初衷相悖。
然而,即使少部分极端分子表示不满,可在Omega保护协会力挺的前提下,总统居然也一言不发,骚乱不多时就自动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