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这些进展就是他攻破楚悕心理防线的佐证。接下来,他就可以利用楚悕身份与记忆了解过去的真相,查一查楚丘死亡的原因,试探一下政府官员们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不再乱搞小动作。
结果现实似乎与理想相悖。
绕了这么多圈子,他只得到了楚悕肢体语言上的喜欢,并没有从那张嘴里听见任何有效情报。
原本这也不至于令他心烦意乱。问题是最近几日,梁亦辞开始不太确定楚悕是否真心喜欢自己了。
他甚至都不太理解自己为何要冒着被戳穿的危险,继续在楚悕身上浪费时间,而不是立马及时止损,去找下一个更容易拿捏的目标。
可能他与楚悕的关系,就像胶囊里处理不掉的成分一样,不是梁亦辞这位业余人士可以对付的。
他只好将这段关系暂且搁置,未免破坏环境又不敢随手丢弃,就一直杵在原地守着它,确认自己真没办法了,才按下红色按钮求助。
可惜身在旧区的他,如今唯一能够信任且求助的人,恐怕就只剩下了谢守。
偏偏场外求助亲友正为了追逐爱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听他碎碎念
这些连自己都不懂为何物的烦恼。
渔船上的咖啡馆对旧区人来说很新颖,所以即便不是休息日,店内依旧人满为患。
相比梁亦辞在新区去过的高档咖啡店,这里的环境与优雅完全不沾边,四周明亮得像是普通的平民饮料店。
渔船上的空间有限,梁亦辞穿过一条不长的走廊,瞥见墙壁两侧用涂料绘着浅蓝海波和鲸鱼,笔触稚嫩又可爱。
他第一反应是楚悕不会喜欢这种幼稚又吵闹的地方,第二反应才是自己有些晕船。
想到这里,原本消停下来的肌肉酸痛又再次重现,连带着他的脑袋都微微发晕起来。
穿过大厅,到达尽头角落,梁亦辞还没来得及询问服务生雅座里是不是只有一位Omega,里面的人就迫不及待掀开布帘,惊喜唤道:“梁教授!”
“好久不见。”梁亦辞就俯身钻进去,姿势随性坐在沙发上,转身向服务生点了经典款冰咖啡。
末了,他双手交握转过头,仔细盯向对面的Omega。
白兰地Omega的下颌线柔和,鼻尖也挺圆润,瞳仁既大又灵动,是那种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会被同龄人夸年轻的类型。
梁亦辞其实记不太清对方曾经的样子,毕竟上回在街头相遇,也是对方认出他,主动报出的身份。
“我以为这家店比较小众,来的人会少一些。”梁亦辞懒懒倚向沙发靠背,故意让对方瞧见自己不走心的打扮。
可惜事与愿违,白兰地Omega好像有点不敢看他,略显拘谨地摸了摸左鬓,低声说:“我、我也是才知道。前段时间店主花大价钱打过广告,所以这里生意好了许多。”
梁亦辞点点脑袋,倒也不好直接说这里的吵嚷声与若有若无飘来的甜腻信息素味,都令他愈发烦躁起来。
再加上他还肌肉痛和晕船。
白兰地Omega低着脑袋,偶尔抬起灵动的小鹿眼睛,就受惊似的又埋下头去,耳脉微微绯红。
他并没察觉到对面人露出的不耐烦,不停说着无意义的话题,两只手绞得很紧。
梁亦辞毕竟答应了邀约,倒也不好太苛刻对方,就挺配合地聊着,虽然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白兰地Omega拐弯抹角,终于把话题引到梁亦辞近几年的绯闻上时,梁亦辞的智能机突然“滴滴”响了两声。
“稍等。”梁亦辞将智能机掏出来,摁亮屏幕,昏暗环境导致的朦胧感顷刻间退散,Alpha的英式面容在荧光照耀下俊美得像一幅上等的油画。
白兰地Omega抬眸仔细打量,不由得看痴了,出门前打过药剂的后颈逐渐不安分,酒味袅袅飘散在这一隅空气里。
梁亦辞正在楚悕破天荒主动发来的消息,其它感官都暂时被视觉垄断了,是以并没及时察觉到空气里的变化。
——你今天是不是扔过垃圾胶囊?管道里有分解出吊坠之类的东西吗?
虽然句子不算特别长,标点符号也打得挺标准,但梁亦辞就是隔着屏幕嗅到了楚悕的焦灼。
他脑海中闪过黑色小格里的血滴状物件,猛地想起了曾被E026挂在颈环上的宝贝吊饰。
紧接着,他神情未变,抓着智能机站起身来,低声说:“抱歉,我的Omega催我回家了。”
第47章
白兰地Omega闻声,猛地抬头,双目圆睁望向梁亦辞:“是您新找的Omega吗?!”
“原来的。”梁亦辞不愿说太多,就拉抻衣摆,抬起手臂掀开布帘,“事情有点急,下回再……”
话音未尽,他胳膊就被五根瘦长的手指攥住了。Omega的皮肤细腻,触感滚烫,力气却小,可想必大多数Alpha都舍不得将卖弄柔弱的Omega甩开。
“他是谁?”白兰地Omega紧张地问,偏大眼仁死死盯来,面色偏灰,连声音都在发颤。
梁亦辞见状却皱了皱眉。他垂眸凝视对方用力到泛白的指骨,眸间浮上一抹薄怒——
他倒不是因对方放肆举动与逾越问话而生气,而是因为他终于嗅到了周遭愈发浓郁的Omega信息素味。
“什么意思?”他浅浅掠过Omega一折就断的手腕,没回答问题,平静反问。
白兰地Omega料想到梁亦辞不会立即给他答案,也没追问,只是深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换上温顺表情,用细嫩指腹向上抚摸,轻划过Alpha紧实的手臂肌肉。
“您是不是告诉他来见我了?”他含着挑逗意味地笑道,“别急,说不定这是他玩的小把戏。”
梁亦辞嗅着空气里的白兰地味,肺和胸腔都不怎么畅快,大脑也昏沉得更厉害。不过他清楚,这仅仅是空气不新鲜导致的不适,而非其它原因。
毕竟在E026离开后的半年,他去医院体检时,顺便动了个不痛不痒的小手术,调低了自己对除伏特加以外信息素味的敏感度。
而代价是,他现在对于100%纯度的伏特加信息素敏感到医生都难以想象的地步——假如哪天楚悕真的进入自主发/情期,而非药剂诱导的信息素泄露,梁亦辞恐怕也会当场丧失理智。
不过鉴于他早就厌烦了身边那些Omega黏腻的勾引,又考虑到这二十多年来遇见的唯一具有伏特加信息素的人,根本没办法自主进入发/情期,两相权衡后,梁亦辞觉得这个手术实在是笔划算买卖,可以帮助他规避许多麻烦。
这一切都得感谢他与楚悕鲜见的高契合度。
“如果他真在争风吃醋,那我可得感谢你。”梁亦辞突然笑了笑,在昏暗光线下,那双祖母绿眼睛比宝石还璀璨,足以令所有Omega怦然心动,丧失基本警惕性。
下一秒,他就一把桎梏住Omega柔嫩的腕部,不怜惜地向一旁扔开了。
白兰地Omega反应不过来,“咚”地一声,胳膊重重打在桌沿,顷刻间撞出浅红的印痕。
“你……”Omega挨着发麻的胳膊,难以置信地望向梁亦辞神情寡淡的脸庞,又摸了下不断氤氲出信息素味的后颈,表情逐渐变得茫然。
他开始意识到——这块方寸之地的的确确只有自己强行催动的白兰地味信息素在飘散,而他想念多时的硝烟味,从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他完全没本事调动出梁亦辞的性/欲。
铺天盖地的挫败感袭来,白兰地Omega咬住下唇,狠心闭眸,欲图再次扑上去试试。
或许太矜持也并非掳获Alpha真心的正确方式,他需要耍一点小心机,倚仗更多更浓的信息素来自己达成目的。
肯定是距离太远,所以效果不佳,白兰地Omega想,没关系,我可以凑过去吻他。
可惜他并没有将想法付诸于行动的机会。
不多时,梁亦辞就不耐烦地抬臂格挡开他的脸,暗含警告意味地说:“你别过来。”
“——我、想、吐。”他故意将“晕船”这个前提隐去不提,蠕动嘴唇,一字
一句冷冰冰地补充。
白兰地Omega反应了两秒,脸色霎时变得清白交加,五官也渐渐扭曲起来。强烈的情绪波动导致他被药物强行催化出的信息素也絮乱起来。
他浑身开始颤栗,完全没料到梁亦辞会把话说得如此不堪而绝情。
白兰地Omega后退一步,跌坐回沙发,失神落魄注视地板上那双短靴,脊背像棵死去的朽木,始终没抬起头。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羞恼。
隔了少顷,布帘开始晃荡。
那双筋骨修长的腿就连同Alpha的压迫感一道,很快便在Omega的余光里消失了。
梁亦辞从逼仄的长廊疾速离开,正巧服务生举着托盘上的冰咖啡,诧异望见了他,赶紧扬声叫了句“先生”。
梁亦辞心情糟糕,原本不愿理会,可又考虑到周围熙攘的人群,万一这种不礼貌行为被有心人记录下来,对方刚巧又察觉到他身份将事情捅给报社……
他恐怕得花很大力气去摆平这件事。
而且,万一爆出了他与其它Omega约会的事,也不知楚悕会不会在意,暗地里发更大脾气,用更久的冷暴力对待他。
以前梁亦辞并不认为楚悕是这种性格的人,可毕竟现在他俩还处于冷战期,既然他不愿意立即放弃楚悕,就需要多谨慎一点。再说在不侵犯他利益的前提下,他还是希望尽量能给楚悕最多的优待。
想到这里,梁亦辞心烦意乱地顿住脚步,强行拉扯出一抹笑。
他拦住那位服务生,细长五指在虚空中一抓,调出虚拟货币付款页面,温声说:“抱歉,我有急事必须先离开。请问C6桌的消费金额是多少?”
掏空了岌岌可危的存款后,穷得叮当响的梁教授暗自腹诽,决定有空向楚区长吹吹枕边风,让他加强对旧区物价的监管。
当然,前提是他俩要有机会同床共枕。
而在达成这一目标前,梁亦辞必须保证先保证哄好那位好不容易打开蚌壳的E026——
比如替心急如焚的他找到吊饰。
从渔船踩上地面,梁亦辞用掌心揉按一阵脑袋,等短暂晕眩褪去后,方才深吸口气。
扑面而来的咸湿海风都令他肌肤和细胞舒缓不少,他虽说不至于过分热爱自然,但空气窸窣的流动,总归比Omega奇奇怪怪的腻人信息素味好闻许多。
想到这里,他“啧”了一声,掏出智能机。
距离楚悕发来询问消息已过去四十分钟,想必对方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早就扳着扫地机器人考虑搜寻过好几回。
梁亦辞一边思索时间正好,毕竟假如回复得太迅速,可能会显得自己不太有面子,同时他加快脚步,抄近路向家走去。
伴随耳畔呼呼的风声,他单手打字回复。
——的确有块分解不掉的东西,没注意看是不是吊饰。
隔了十多秒,他忍不住又明知故问地补充了一句。
——很重要吗?
紧赶慢赶到达楼下时,那位始终没回复他的Omega正神情肃穆杵在分类机器人前,臂膀线条僵硬,定格在半空中的手指微微蜷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扳开机器人嘴巴检查一下。
梁亦辞路上还在考虑,等到了后他就故意拖着不上前,装不知情——等楚悕到处找都找不到吊饰,实在急眼了,说不定就会主动跟他搭话,两人自然而然就冰释前嫌。
可现在,梁亦辞远望楚悕紧缩的眉心,以及绷着下颌线的侧颜时,居然泛起了细细密密的不忍心。
隔了不久,他三两步
走上前,瞄向空空如也的小黑格,抓住楚悕胳膊低低说:“别找了。”
楚悕被突然出现的Alpha吓了一跳,手臂略微颤栗,不过并没挣扎开。他个子比梁亦辞矮了一截,扭头望来时需要微微抬首,表情如常没有异常。
梁亦辞垂首对视过去,只见一个白天未见的楚悕线条绷直,眼神浅淡,模样矜贵得像只猫。
莫名地,他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不,也不算莫名。毕竟他再晚一步回来,这位有洁癖的难搞Omega,恐怕会立即钻入垃圾桶翻起垃圾,弄得浑身灰扑扑又脏兮兮。
怎么说也是梁亦辞犯下的事,他叹了口气,抓着对方腕部凸出的骨头揉了揉。
他一边漫无目的思索同样是Omega,为何E026的皮肤摸着就舒服多了,一边眨眨眼睛,用真挚而抱歉的语调说:“我中午出门扔完垃圾,按过一次呼叫键,东西应该被运去处理厂了。”
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处理厂拦截吊饰的路上,楚悕始终板着脸没说话。
他精致的眉眼结了一层霜,衬得侧颜线条冷峻又迷人,Oversize款的白T随疾走的风流微微摆动,在柔韧腰肢弯折出些许褶皱。
梁亦辞清楚是自己犯了事,本着敢作敢当的原则,倒也不至于再同冷暴力的Omega置气,就好脾气地和着Omega步伐,时快时缓地跟着,假装没察觉到Omega并不愿与他处于同一条直线上。
偷偷摸摸闹小脾气的楚悕并不令他觉得麻烦,反而挺有趣——只要对方别故意无视他,躲着他,毁坏Alpha与生俱来的自尊心。
在梁亦辞故意的前提下,他俩肩膀时而会摩擦几秒钟,混杂着窸窣声,他甚至能嗅见身畔楚悕不太稳定的信息素味。
虽然表层的酒心巧克力味同样甜腻,但由于习惯了,所以梁亦辞并不觉得憋闷,还因此微微勾唇,平展了昨晚打成结的混乱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