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寂宁方才应当是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间便睡了。
谢随晔会心一笑,将那话本从寂宁手中拿走,再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上床的内侧放好。怀中之人让他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瘦到快和家门前那根竹子一般了,几乎能被风就地卷走!
谢随晔又叹了口气,他师父什么时候能被他稍微喂胖一点啊?
将自己打理完后,谢随晔便蹑手蹑脚地上了床,掀开被子同寂宁睡下了。他的左手自然无比地握住了寂宁的手心,十指交叉,寂宁此刻也十分自然地挪过来,埋在他的怀里。
谢随晔哑然失笑,他就知道,寂宁根本没有睡着!
寂宁不握住他的手,是肯定睡不着的。多少个夜晚寂宁的手心像是被冰块浸过,无比冰凉。谢随晔只得将寂宁的手握在手心里,牢牢地包住。这时,他才能听到怀中之人传来低声沉稳的酣眠声。
“回来了,嗯?”寂宁没有睁开眼,低声呓语道。
谢随晔抵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回来了。时辰不早了,师父睡吧。”
寂宁便再也没说话了。谢随晔明了,便也找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
两人便这么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谢随晔睡意还未醒,总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在乱扒拉,软糯细腻,触感像是人的肌肤。
他还以为是寂宁在叫他起床修炼,便连声求饶道:“师父……师父……再让我睡会儿,好不好……”
“谢随晔。”寂宁唤他。
“师父……你行行好,我再睡会,好不好……”真奇怪,明明平日里他叫两声师父寂宁就不会再催促了的,今日是怎么回事?
“谢随晔,不是我。”寂宁解释道。
“嗯?”
“你睁开眼睛看看。”
谢随晔心中一惊,立刻睁眼一看……
“咯咯咯……”
只见一个小小的粉嫩如团子的婴孩趴在他的胸口上,头发乌黑细软,眼睛极大,满脸都是口水,还伸出粉嫩嫩的小手,一直在毫无规矩地乱摸他的脸。甚至还在扣他的眼珠,边摸边笑得甚是欢畅。
他大吃一惊,从床榻上一蹦而起:“啊——”
那婴儿被谢随晔的尖叫声吓到,如银铃般的笑声瞬间停止,立马开始嚎啕大哭。脸上本来全是口水,这么一来眼泪混着口水,全部落到了席被上。
谢随晔受到的惊吓并不比婴童小,他指着坐在床上嚎啕大哭的小孩,一脸如遭雷劈地地看向一直单手撑着床,望着他面无表情的的寂宁,问道:
“……师父……这这这……是你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肯定不是寂宁生的嘿嘿嘿
还会有几章~
☆、番外二 团子(中)
“你想多了。”寂宁语气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随之,见那孩童哭得撕心裂肺,实在不忍,于是寂宁索性坐起来,将那婴孩抱到怀里,轻声安抚一番。
“谢随晔,你吓到他了。”寂宁眉目微嗔,抬头看了谢随晔一眼。谢随晔欲哭无泪,刚醒来便看见一个陌生小孩扣自己的眼睛玩,吓到的是他才对吧?他没有反射性地一手挥过去,就算好的了。
那孩童全身上下细皮嫩肉,似乎轻轻戳弄一下便会破,寂宁只得轻之又轻地抱着小孩微微晃动,孩童似乎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粉嫩的小手抓着寂宁的衣袖不放。片刻后哭喊声终于安歇了片刻。
“你昨日,是不是错将别家小孩抱回来了?”寂宁轻声问道。
谢随晔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应道:“怎么可能抱错?我又没孩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抱别人的孩子回来?”
这话一出,谢随晔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他刚刚被人吓醒,整个人脑子还不太清明。虽然这句话在其他夫妻面前没什么太大的毛病,但对于他们而言,“孩子”这个词却是横亘在寂宁心头一根无法抹去的刺,也是血淋淋地穿透谢随晔胸膛的尖锐的剑。
平日里,谢随晔已经十分注意尽量避开这个词,提也不曾提起,那些满目疮痍让曾经的寂宁痛不欲生的回忆,他一点都不想让寂宁再想起。
“那个……”谢随晔欲言又止,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寂宁打断:“倒也是。”
说完,寂宁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手上便多了一件红色的精致小肚兜。他小心翼翼又细致地将那肚兜给婴孩戴上。如今正是盛夏,故无需太多衣物。那小孩低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新衣服,乐得“咯咯”直笑,小小的嘴巴晶莹粉艳,令人心生怜惜。
“寂宁,他口水滴到你衣衫上了……”
“无碍。”寂宁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的婴孩,眼里散出不同于平日的淡淡喜悦来。
谢随晔伸了个懒腰,还是径直下床去拿了一方软手帕,将那婴孩嘴边的口水擦干,再擦了擦寂宁一尘不染的袖口。
“这孩子应当饿了,我们去镇上给他找个奶妈喂他吧。”
“等一下,”谢随晔惊道,“寂宁,你该不会想把这个孩子……留下吧?”
寂宁终于抬起头,视线从那个怀中团子移开,看向谢随晔温和道:“你昨日去何处了?”
谢随晔如实相告:“去给你买了一些点心。你近日不是对我说你想尝尝鲜吗,我就去买了些糕点,还摘了一些莲蓬。”
“下次早点回。”寂宁淡淡道。
“好。”谢随晔急忙点头。
寂宁将那孩童递给谢随晔,道:“我们先去镇上一趟找找这孩子的父母,再做打算吧。”
说罢,便下床去梳洗打理了。
谢随晔猝不及防伸出双手去接,那孩子柔软地像水一般,全身上下像个粉嫩的肉团子。谢随晔生怕用力大了一点,把那孩子身上弄出红痕。没想到,那孩子不仅不让他抱,自己在床上四处乱爬,还坐在谢随晔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额前的赤红的火焰纹,看得痴了,口水又从嘴角流了出来,突然“咯咯”地笑着伸出手去摸。
“喂……”谢随晔赶紧将他的手一把握住,低喝道,“别乱摸!”
那火焰纹,是子归木的神印。他如今已经是是人剑合一,成了完完整整的子归木。一旦封印有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小孩听到这句话,似乎又被吓到了,嘴巴慢慢地瘪了下去,眼泪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打转。
眼泪即将爆发之际,谢随晔忽然变幻出一个小铃铛。在手里轻轻一晃,便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响来:“小不点快看!这是什么?”说完便放到了他眼前,左右移动,小孩坐着盯得目不转睛,瞬间忘了哭泣。
谢随晔饶是之前被这个不速之客吓到,有些闷闷不乐,如今也被这小不点的可爱驱散了。
他心上一动,忽然清了清嗓子,哼起了一首歌谣。
这首歌是在当年的日神神殿内,琅嬛女君为了抒发自己对羲和的思念之情,用古琴所撰。声调悠远绵长,情真意切,子归木当年才初有灵识,对这首曲子可谓是耳濡目染。因爱而生的曲子,别为动人。
他手上握着银铃,随着歌谣打起了节拍。
那小孩也极有灵性,似乎听懂了一般,笑着笑着……
就咪着眼睛,昏昏欲睡了。
谢随晔大惊,没想到他哼歌竟然还有催眠的奇效,下次一定要唱给寂宁听听!
寂宁出来时,那孩童已经玩得有些累了。谢随晔将他哄睡后,正安详地在躺在谢随晔身侧安眠,还被一张绒毯盖着,睡得香甜。
“寂宁,这孩子长大后,一定很好看。”谢随晔一脸柔情望向寂宁,温声道。
之前谢随晔其实对孩童并不怎么喜欢得起,他总觉得小孩子天性顽皮吵闹,令人头疼。但若是安静听话,不吵不闹,像寂宁那般规规矩矩,他又感觉,其实也可以接受。
“你喜欢这孩子?”寂宁走到他面前,问道。
一番装点后的寂宁,白衣皎皎,风骨自端,随便一站就是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所有背景瞬间黯然失色。
谢随晔本来想下意识地回答“是”,但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句:“谈不上喜欢吧……”
他怕寂宁多想,不敢说是。
寂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握紧了谢随晔的手。谢随晔又开始调笑道:“师父,您可不要非逼我喜欢啊。我最喜欢的人可站在我面前呢,他听到了会吃醋的。”
寂宁抿了抿嘴唇,浅浅一笑,道:“吃个鬼醋。”
他一笑,谢随晔的心也跳得更快了。
“还不承认呢!上次我同你出游,被一女子送了朵花,你当场拉着我要走人。上上次去温府拜访,温萦她一好友盯着我看了许久,你立刻挡在我面前,不让她瞧。哈哈哈哈师父,你怎么这么可爱!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胡说八道。”寂宁的耳朵又渐渐红到了耳根,想都不用想,寂宁的脸上肯定在发烫。
谢随晔又道:“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夫君,你……”
谁知下一秒便被寂宁捂住了嘴。
原来那孩童方才似乎被他二人说话声音吵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寂宁凑到谢随晔耳边,轻声道:“别说了,快去洗漱。”
谢随晔立刻偏头,在寂宁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领旨!”
·
两人抱着那孩童,先是去衣坊做了几件细腻柔软的的衣物和襁褓,再高价雇了个奶妈,将那孩童喂了个饱。
很奇怪的是,那孩童十分乖巧,也不吵闹。
谢随晔又去打探了一番,镇上最近有没有丢失小孩的人家,路人纷纷说没有。寂宁在谢随晔后面抱着婴孩,问道:“官府最近有无办理失踪的案子?”
路人也摇头,说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
总不可能真的是他和寂宁凭空生出的孩子吧?谢随晔腹诽道。
谢随晔转念一想,又带着寂宁御剑来到了昨日的买糕点的店里,问询一番之后,也说没有人家丢失孩童。
此处是他昨日最后一次与人群接触的地方。之后他便独自一人去摘莲蓬了,船上什么都没有。
“寂宁……”谢随晔艰难地开口,“若是找不到他的亲生父母,我们只能将他交给官府了……”
“不行。”寂宁抱着孩子,拒绝得十分坚决。
这孩子这么小,谁知道那群人会不会照料得好?况且不是亲生的孩子,也不会那么尽心尽力吧?
谢随晔站在点心店铺门口,问道:“你的意思,莫非是想……”
“留着他。”
谢随晔一惊:“你确定?不是……我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就挺好的,不需要孩……”
他以为寂宁又是在无微不至地为他着想,所以才提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举措。
“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想看这孩子流落街头不成?”寂宁道。
说罢,似乎有些不快,低声看了一眼怀里的孩童,直接了当道:“谢随晔,你养还是不养?”
“养养养!”谢随晔点头如捣蒜。
他家供着的菩萨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上了,他还敢说什么?
·
只不过,养育孩子这件事,说起来轻而易举,做起来可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谢随晔与寂宁不想让外人住进家中,便放弃了雇佣奶妈这一项,只能亲自农场去挤了满满一大罐牛奶。谢随晔用神火将那牛奶烧一顿后,一勺一勺喂给孩童喝。一开始还在担忧他会不会不喝,但那孩童一点都不抗拒,甚至还喝得咂咂有味。
两人大喜,随即又去镇上买了些玩物,供他玩耍取乐。
回家后,谢随晔为那小孩亲自下厨房煮小米粥,换洗衣服,寂宁则在一旁摇着摇篮,看护好他并且逗他开心。那孩童还时不时撒娇,让寂宁抱他。寂宁没办法,只好抱着他去院子里走来走去。
这一天天下来,两人都比平日忙碌了不少。寂宁连书也没看,更谈不上修炼术法。平日清闲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寂宁平日里作息时间无比规律,但自从这孩童来后,两人只能夜半三更哄他睡着后,再上床歇息。
其他都忍了,但谢随晔对于孩童大半夜老是起来大哭这一点,非常咬牙切齿,痛恨无比。这一点足以将他白天对小孩的好感全部摧毁,三番两次,忍无可忍。他也不是圣人,不是每次擦|枪|走|火都能忍住的!为什么寂宁忍耐力就那么好,听见哭声二话不说就去哄人了!
他也快忍出内伤了,能不能哄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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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忽然有人登门拜访。
此处被谢随晔设了结界,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若是有人来访,也只能是九重天的神仙有要事寻他们了。
此时,谢随晔手上还拿着一块刚刚从孩童身上取下来的尿布,便急匆匆地开了门。
门外那人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婴童的哭声,惊得手上的东西尽数掉在了地上。
是白原。他此次未穿玄甲,而是身穿墨蓝色的常服,并且提着一些天宫里的卷轴,特意来送给寂宁。
谢随晔笑得十分不真诚:“又是您啊,白原上神。”
白原目瞪口呆地望着谢随晔手上的尿布,颤声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
“总之,事情过程就是这样。”谢随晔喝了口茶,将事情的经过全部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
白原看着寂宁怀那个专心致志玩着双面鼓的小不点,依然心有余悸,道:“我差点就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