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逢没见过多少人,一路上都在盯着官兵身上的铁甲看个不停。
官兵在前方引路,声音又轻又怕,仿佛怕是惊扰到了什么:“……这段时日不知是谁在城中传言,说是那些人无端惨死,全都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病,怕是会传染,所以这些日子早市晚市全都被迫关了,就算开着也没几个人愿意出门。在仙师来之前,昨晚又有一个人被害,尸身正在前面的医馆里。”
宁虞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易雪逢好奇地道:“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要送去医馆?”
官兵道:“小仙师有所不知,那些城民在患怪病后,浑身结冰宛如癫狂,几个人都按不住,就那般挣扎了半日才死去的,发病时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他送去医馆,只是那几位医师对其也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痛苦挣扎半日后死去。
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到达了医馆。
此时已是三伏天,整个医馆却仿佛冬日之寒,处处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易雪逢嗅了嗅周围的气息,扯了扯宁虞的袖子,道:“奇怪的味道。”
宁虞也察觉到了,道:“跟紧我。”
官兵大概也听信了那怪病会传染的传言,将他们送到了医馆门口,便找了个机会溜了。
宁虞和易雪逢推开医馆的门走进去,迎面瞥见了一个半张脸带着白色面纱的白衣男人。
医馆中到处都是冰冷的寒意,任谁都想不出此时会是炎夏,这医馆大概是整个昭阳城最好的了,空间很大,宽阔的院子里种着一排排灵药,木框上还晒着各种草药。
几个医师行色匆匆,身上披着厚厚的衣袍,看来被冷得不轻。
白衣男人见到他们,迎上来蹙眉道:“无关人等不要随意进来。”
宁虞根本懒得和人交谈,易雪逢只好道:“阁下安好,我们是受昭阳城之托从归鸿山过来的。”
白衣男人一听到归鸿山,忙将脸上的白纱扯下,脸上浮现些许恭敬之色:“原来是归鸿山的仙师,方才多有冒犯,请多见谅。”
宁虞耐心告罄,冷冷道:“人在哪?”
医师忙道:“在里面,仙师请随我来。”
停放尸身的地方是个竹屋,若是在平日里尸身要不了两天就会腐烂散发异味,但是因这古怪的寒意,那死去的七具尸身皆完好无损,只是身体上已经结起了白白的冰霜。
宁虞走进去,在一具尸身面前面无表情地查探一番,又伸手用灵力在那冰冷的尸身中转了一圈,视线停留在那已经是一团白雪的心口。
易雪逢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原本躲在宁虞身后不敢去看,但是瞧见宁虞这么镇定,他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散去,也学着宁虞上前用灵力探查那些尸身。
到最后,易雪逢无意中瞥见了第一个身死之人的身体,蹲下来探查了半天,朝着宁虞道:“师兄,快来看。”
宁虞拧眉走上前。
易雪逢将那尸身身上盖着的白布扯开,露出他的半个身子,指着那人的腿道:“这个人不光心口,现在整个下半身都化为了雪。”
宁虞看过去,易雪逢还以为他不信,正要抬手敲给他看,宁虞却道:“我知道。”
易雪逢放下了手,对门口不敢进来的医师道:“这人是刚死时就是这样吗?”
医师讷讷道:“是,而且……他不是第一个死的人,而是第二个。”
第一个死的人已经死无全尸,整个身体都化为了白雪,在众人眼中纷纷落下,被烈日灼烧飞快化为雪水。
易雪逢数了数人,竹屋里只有七个人,算上方才那官兵说的昨晚又死了的那个,人数刚刚好。
这七具尸身按照死去时间,身上的损伤一点点的减少,第二具半个身子都化为雪块,第三具只有双臂,到昨晚死去的第七八具时,身上除了脸上的薄薄冰霜,已经没有雪块了。
宁虞站起身道:“是夺舍。”
应该是最开始夺舍时没有完全操控身体的灵力,才让被夺舍之人直接被那庞大的灵力化为雪花,而之后那厉鬼似乎又连试了许多次,才终于在昨日能完整地夺舍人躯体而不会损伤。
易雪逢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时,宁虞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冷冷朝着竹屋的窗户看去。
易雪逢也察觉到了人,没等宁虞出手,直接一抬手,腰间切云剑瞬间出鞘,呼啸一声射在竹屋的竹子缝隙中。
接着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易雪逢手撑着窗户一跃而出,姿态潇洒地抓着一个人从窗口甩了进来。
宁虞一看,是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
那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污泥的气息,让宁虞瞬间厌恶得皱眉往后退了几步。
那孩子方才的领子被切云剑穿透,生死一线的恐惧令他浑身瑟瑟发抖,蜷缩在地上一直呜呜个不停。
易雪逢从窗户又跃了回来,看见宁虞对那孩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势笑得眸子都弯起来了,他走到那孩子面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外面偷听我们讲话?”
那孩子畏畏缩缩抬起头,眸中全是恐惧:“别……别杀我!”
易雪逢见他吓成这样,笑吟吟道:“好啊,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不杀你。”
孩子愣了愣,才用着细弱的声音讷讷道:“林……林临。”
易雪逢歪头:“林林林?好奇怪的名字。”
宁虞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起,忍着嫌恶盯了那脏兮兮的孩子半晌,才道:“是林临,寒淮川的小少主。”
作者有话要说:临樊君的黑历史。【bhi】
回忆没写完,可能还要再写一点,明天尽量写多一点,周末快落!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
第60章 厉鬼
知晓这孩子并不是罪魁祸首, 易雪逢也就将切云剑收了回来。
在这里查不出什么, 宁虞要循着灵力去找些蛛丝马迹, 易雪逢便带着那孩子到了昭阳城为他们安排的落脚之处。
林临方才被易雪逢那一剑给吓到了,就算易雪逢长得再好看也免不了心生恐惧, 唯恐他突然变脸杀了自己。
易雪逢带着他到了住处后,便让人弄来热水和衣衫, 把怂若鹌鹑的孩子按在水里清洗了一番, 又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这才住了手。
大概是看出来易雪逢对自己没有恶意, 林临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看着他的眼神也没了方才的惧怕。
切云化为人形坐在外面的窗棂上,宁虞虽然不喜他总是粘着易雪逢,但是对他的能力还是很信任,所以才放心让易雪逢离开他身边。
易雪逢趴在桌子上, 好奇地看着他, 道:“你不是寒淮川少主吗,怎么会在这里啊?还这么狼狈的样子?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乞丐呢。”
林临顿时捂住了胸口, 大概觉得他的话太尖锐了, 抬着头小声哀求道:“你……能说话委婉点吗?”
易雪逢没想到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 继续问道:“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林临点点头,但是却也不愿再多说了。
易雪逢善解人意地没有再提,道:“所以呢,你为什么在竹舍外面偷听我们讲话?还说不要杀你,我瞧着像是那种会杀孩子的坏人吗?”
林临拨着□□的头发, 垂着头似乎也不想说这个。
易雪逢看着他肩上打湿的水渍,想了想从一旁拿出来干巾盖在他头上,替他将头发擦干,一边道:“怎么又不说话呀,你这个不想说那个也不想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被家里人赶出来的?”
林临身体又是一颤,大概又是被易雪逢尖锐的话伤到了,他微微抬着头,让易雪逢给他把头发揉干,眸中嗔着泪,小声道:“是我自己要出来,不是被人赶出来的。”
易雪逢拿着干巾揉着林临的头,大概觉得好玩,他揉上了瘾,没一会林临的头发都给擦干了,他还在揉。
林临被他揉得头昏脑涨,逼不得已地出声道:“叔叔,好了。”
易雪逢动作一顿,直接被这个“叔叔”吓得险些要三魂出窍了。
“不许叫叔叔!”易雪逢板着脸道,“要叫哥哥。”
林临在称呼是倒是很坚持:“长幼有序。”
易雪逢气得又开始揉他的头,让他知道大人就是这样不成熟。
这样闹腾了半日,夜幕降临,两人都未辟谷,吃了一点东西便躺到了床上。
林临多日奔波,又受到了惊吓根本没睡个好觉,此时在易雪逢身边终于没了多少惧怕,拽着易雪逢的衣摆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切云回头看了一眼林临,道:“什么都没问出来?”
易雪逢盘腿坐在床榻上,手中翻着一本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含糊道:“他看着还小,但是很是警惕,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切云道:“你怀疑他可能知晓那夺舍厉鬼之事?”
易雪逢点头,切云见他看书这么费劲,从窗棂上跳下来,端着油灯走过为他照光。
易雪逢抬头向他道了谢,道:“他身上有那厉鬼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昨晚厉鬼夺舍时,他就在一旁。”
切云开始撸袖子:“那我把他揍一顿,他就什么都说了。”
易雪逢忙拦住他,道:“算了算了,还是等师兄回来之后看看查出什么了吧。”
切云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再次回到外面护着去了。
易雪逢原本是寻了一本他没看过的书,打算边看边等宁虞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书都看完了,宁虞竟然还没回来。
易雪逢有些担心,将林临拽着自己衣摆的手扯开,走到床边,对着屋顶上的切云道:“我师兄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切云正枕着自己的手躺着看天边月亮,闻言淡淡道:“他死不了,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的。”
易雪逢一点没有被宽慰住,皱着眉回去睡觉了。
他和林临睡在一张床上,那孩子睡觉十分不安稳,不是打到他的手,就是踢到他的腿,易雪逢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被林临搅和得更加没了睡意。
宁虞深更半夜回来的时候,易雪逢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戳着桌子上的小金铃玩。
一听到动静,易雪逢立刻站起来,瞧见宁虞平安回来,忙快走几步扑到宁虞怀里,小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宁虞察觉到了他的担忧,抬手摸摸他的头,道:“我没事,没人能伤得了我。”
易雪逢还是不愿意松开手,讷讷道:“下次带我去吧,我不想再在这里等了。”
仿佛永无止境的等待,对于易雪逢来说,简直算得上是一种酷刑。
宁虞道:“好。”
易雪逢又蹭了一下,强撑了半日的睡意突然铺天盖地袭来,让他没有任何征兆地趴在宁虞怀里睡着了。
宁虞一把接住他,看到他竟然这么快睡着还以为他是因奔波而生病了,抬手探了探他的灵力才发现并无大碍。
林临四仰八叉地占了半张床,宁虞皱眉看着他,不想让易雪逢和这种睡相不好的人睡在一起,抬手抄起易雪逢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去了隔壁房间。
易雪逢睡得迷迷瞪瞪的,被这般抱着也没有醒,反而依恋地往宁虞怀里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宁虞将他轻柔地放在床上,扯过来被子盖在他身上。
此时正是三伏天,就算是深夜天气依然燥热,他被子一盖上,易雪逢顿时皱着眉一脚把被子给踢开了。
他胡乱在旁边摸了摸,含糊道:“师兄。”
宁虞坐在床沿,抬手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道:“我在。”
易雪逢道:“我热。”
依宁虞的修为已是寒暑不侵,就算天气再热,身体中的灵力在无意识地将身体热气驱散,只留一身凉意。
在归鸿山时整个山上树荫遮天蔽日,易雪逢根本没察觉出多热来,但是到了昭阳城,他才彻底察觉到修为不够避暑消寒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折磨了。
宁虞手指微凉,易雪逢不自觉地将额头往他掌心蹭,睡得昏昏沉沉间竟然胆大包天地伸手想要去抱宁虞的腰。
宁虞僵了一下,皱着眉将易雪逢不安分的手给按了回去。
易雪逢被按回去,不满地哼唧着什么。
宁虞原本打算在旁边打坐冥想一晚的,但是瞧见易雪逢热得满头大汗依然锲而不舍地扯他袖子的模样,怔了半晌才出去沐浴了一番,只着中衣躺在了榻上。
他一躺下,易雪逢立刻循着微凉的气息滚了过来,身体像是蛇一样直接缠在宁虞身上,满脸惬意地蹭了蹭,终于舒服了。
这么多年,宁虞还是不太习惯易雪逢总是这样亲昵的姿势,瞧见他一直往自己身上贴,皱着眉按着他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到里面去,只是一动,易雪逢立刻浑身一抖,迷迷瞪瞪唤他:“师兄。”
宁虞那颗铁石心肠顿时就软了,只好将手收回来,任由易雪逢往自己身上越贴越紧,最后整个人都缩到了他怀里,大概觉得姿势很舒适,不再乱动了。
宁虞垂眸看着易雪逢的睡颜,突然心想:“若是他离了我,要如何活下去?”
他的小师弟不谙世事,天真纯善,嘴刁难养活,性子又极其温顺乖巧,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又有这么一张勾人的相貌,若是离开了归鸿山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怕是根本活不了多久。
他被宁虞和秋满溪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世间到底有多险恶,更不知单单这张脸就能给他引来多少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