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云疑惑道:“你不是说没了我也很厉害,难道连那几个道修都没打过?”
切云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易雪逢被他怼了个跟头,沉默了半天,才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切云只当他是觉得丢人,只好不问这个了:“那是谁出卖了你呀?你要去砍了他吗??
切云爱玩好战,一察觉到能去砍人的意思,整把剑都兴奋了。
易雪逢道:“林浮玉身份太特殊,我现在不好下手去查,再过段时日再说吧。”
他本是想查查当年自己身死之事,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无人可用,而且林浮玉这个身份也不能光明正大前去蛮荒,只好暂时搁置。
切云顿时有些失望。
易雪逢不想再谈这个,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听说有人闯入寒淮川珍宝阁盗剑,你知道自己被谁拿走了吗?”
“不知道啊,我只记得在一个黑漆漆的匣子里睡觉,那个匣子太小,我连化成人形都不成……”
不能化成人形,那便是有灵力符咒的法器。
切云脑子一根筋不懂这个,易雪逢却是知道的,看来真的有人想要盗取切云剑,就是不知到底是不是那个南纵了。
切云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喋喋不休一些有的没的废话,易雪逢懒得理它。
沐浴后,他起身将内衫穿上,切云忙飘过来,顶着外袍披在他肩上。
易雪逢长发还在滴着水湿淋淋地披在了背后,他拢了拢外袍朝着前院走去。
只是走到半路他突然道:“宁虞现在身在何处?”
“宁剑尊?”切云疑惑道,“不知道啊,好像……还在归鸿山?”
易雪逢似乎有些失望。
切云道:“你想见他?”
易雪逢犹豫片刻,才道:“我想找他要一个答案……”
切云说:“没爱过。”
易雪逢:“???”
易雪逢揉了揉眉心,想要将切云拦腰折了。
切云见自家爹爹脸上全是想要杀人灭口的怒意,讷讷道:“不是问这个啊,我还以为……”
易雪逢咬牙道:“我是想问他,当年我身陷诛魔阵身死之事,他有没有参与进来?你这些年到底跟着临樊学了什么东西!?”
切云怯怯的“哦”了一声,道:“宁剑尊虽然对你没有男男之情,但是他好歹是你同门师兄,应该不会想置你于死地吧……”
易雪逢没说话。
切云知道易雪逢对宁虞的心思,正想要安抚几句,就见易雪逢伸出手,道:“来。”
切云忙飘过去,缩成簪子般大小,被易雪逢捏着将湿淋淋的长发挽了起来。
切云不舒服地动了动:“爹,湿的。”
易雪逢:“忍着。”
切云只好不说话了。
回到房间后,怀尘已经将狼藉的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窗棂上的花也重新换了一盆,花芯像是蛇一般吐着猩红的信子。
怀尘正将一座玉制的精致法器往桌子上放,瞧见易雪逢进来,忙后退几步,微垂着头:“小仙君。”
易雪逢对那个玉器挺感兴趣的,走上前看了一眼,道:“这也是我爹留给我的法器吗?”
怀尘愣了一下,才一言难尽道:“这、这是玉天仪。”
发簪切云善解人意地传音道:“哈哈哈爹你也太老古董了,那是算时辰用的,不是什么稀罕灵器,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易雪逢:“……”
玉天仪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咔哒”一声,一颗玉珠落在回纹上,顺势滚了下来。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易雪逢不出声,怀尘越发心慌,不安地搅着手,唯恐易雪逢恼羞成怒发作于他。
易雪逢轻轻舒了一口气,面不改色道:“亥时已到,我要休息了。”
怀尘忙不迭地告退,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来回折腾了一整天,易雪逢有些疲惫,他抬手将烛台熄灭,翻身上了塌。
切云正在绕着易雪逢的头发玩,突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香气,愣了半天才道:“爹,你睡了吗?”
易雪逢没出声。
他自年少时便跟着宁虞养成了亥时睡卯时起的习惯,没一会就熟睡了。
切云没等到回答,轻轻地从易雪逢发间钻出来,飘到了窗棂旁,缓慢化为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形。
切云的人形瞧着只是个少年,脸上全是稚气,墨发有一缕还悬着一个剑穗,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他赤着脚跑到窗棂旁,赤红的眸子疑惑地眨着,盯着那新换的花看个不停。
片刻后,他踮着脚尖凑上前,一口将盛开的如火如荼的花给吞了下去。
“味道好奇怪。”
他吃完后,似乎有些嫌弃,舌头吐个不停,又在原地蹦跶了一会,才化为簪子钻到了易雪逢的枕下。
雨落了一晚上。
翌日一早,易雪逢早早醒来,坐在榻上缓了半天才终于清醒。
他伸了个懒腰,无意中瞥见窗棂,发现昨日那随风摇摆的花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草茎。
易雪逢:“……”
易雪逢拍了拍枕头,道:“那花呢?”
簪子爬到枕头上活蹦乱跳:“爹,我帮你吃了!”
切云满身都在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易雪逢:“吃它做什么?”
切云讨好道:“那花香是有剧毒的,对灵脉损害极大,我帮你吃了它,就不会出事啦。”
易雪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寒淮川有人要害林浮玉?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林浮玉那招人恨的臭脾气,受人记恨惹来杀身之祸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林浮玉憋屈地死在凶兽口中,是不是也是因为当时灵脉有损才没有及时逃脱?
易雪逢既然占了这具壳子,便是同林浮玉沾上了因果,若是不查清楚少年真正的死因,怕是会对他之后的修为有损。
门被人敲了敲,怀尘道:“小仙君,你醒了吗?”
易雪逢:“嗯,进来吧。”
切云挑着外衫飘过来给易雪逢披上。
怀尘抵开门,怀中抱着一盆新花走了进来,他朝着易雪逢躬身一礼,这才将花盆放在窗棂上。
昨日的旧花只剩下光秃秃的根茎,怀尘愣了一下,本能看向易雪逢。
易雪逢冲他弯着眸子一笑:“可能是半夜有灵兽过来啃了,无妨。”
易雪逢这般温和,怀尘也没像之前那般害怕他了,他微微点头,将旧花盆抱在怀里,便要告退。
易雪逢叫住他:“这些花是从哪里来的?”
怀尘道:“执事堂吩咐下来的,是从北溪寻来的温养灵脉的灵花,每日更换,对小仙君修行有益。”
易雪逢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怀尘躬身离开。
切云又飘过去,化成人形一口吞了,回来委屈地蹭着易雪逢的小臂:“这个也有毒,太难吃了。”
易雪逢闭了闭眼,脑海中回想起昨日前厅众人的神色,微不可查叹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去而复返的怀尘又推开了门,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道:“小仙君,仙道大典不日便到,今早宁剑尊也到了,宋掌门让我问您,能不能前去招……”
他话刚说完,余光便扫到了窗棂上再次光秃秃的花盆上。
怀尘:“……”
易雪逢漫不经心用簪子将长发挽起来,朝着怀尘眨眨眼睛,道:“还是昨晚那只灵兽,又给一口啃了。”
怀尘:“……”
易雪逢笑完后,突然一愣,迟疑道:“方才你说,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易雪逢,一个从来不会第一时间抓重点的男人。
明天重逢。
第5章 剑尊
怀尘正在为那难得一遇的灵花伤心,小声道:“宁剑尊。”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有些不可置信道:“宁虞?”
怀尘点头:“正是。”
易雪逢又愣了一会,那张美艳的脸上才恍然浮现一丝笑意。
易雪逢相貌精致得有些雌雄莫辩,他本就爱笑,只是明明唇角勾起,眸子弯弯,却给人一种虚假冰冷的疏离——仿佛那笑意是画上去的,看久了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而此时,他脸上笑意极浅,细长的眼尾轻轻勾着,琉璃似的眸子仿佛点缀了星火,轰然燃起燎原大火。
只是一瞬间,仿佛虚假的花枝突然成了惑人精怪。
怀尘不觉有些呆了。
易雪逢听完这个名字,本能就往外跑,但是还没出门他又退了回来。
怀尘摸不着头脑:“小仙君,您不过去吗?”
易雪逢抬起手将草草挽起的发解开,含糊道:“马上就去。”
怀尘见他似乎要换身衣衫去见贵客,也没有多想,躬身出去候着。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易雪逢缓步而出。
怀尘无意抬头扫了一眼,脸立刻就绿了。
易雪逢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一身衣衫,从头到脚镶着闪人的金线,凤凰展翅百花齐放,华丽无比,衣襟上还镶嵌着一排硕大的珍珠,他刚才草草挽起的发也一丝不苟的用玉冠束起,露出眉心的朱砂曲纹。
活脱脱一副人傻钱多的纨绔扮相。
易雪逢眨着眼睛:“我瞧着,如何?”
怀尘似乎牙有点疼,纠结半天才艰难道:“很……很好。”
只看脸,是很好。
易雪逢放下心来。
此人自小美则美矣,就是眼有那么一点瞎。
眼瞎的易雪逢没有察觉到怀尘的一言难尽,他表面上淡定如水,实际上却在按捺着欢喜和切云传音。
“方才我没有听错吧,他说的就是宁虞吧,不过也是,这三界除了我师兄,谁还能配称之为剑尊?”
切云:“是、是吧……”
“若是他知晓了我还活着,不知是什么反应啊?”
切云:“唔……”
“儿子,你说我这衣服如何?方才怀尘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
切云:“……”
切云突然想起来自己喋喋不休的话唠性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了——易雪逢当年还没入魔时,性子就十分跳脱,寻个人都能嘚啵一整日。
切云看他脸上的喜悦都要满得溢出来了,迟疑半天才讷讷开口道:“可是爹爹啊,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百年前宁虞的修为便已经算三界数一数二了,爹爹师尊都曾言他在十年内必定飞升。但是现在一百年过去,连临樊君那个小辈都飞升了,为何他还留在凡界吗?”
易雪逢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切云:“……”
坏了,这人脑子已经不会动了,全都被那该死的宁虞填满了。
切云道:“反正我觉得事情不太妙。”
易雪逢说:“我听不见。”
切云:“……”
易雪逢自小到大敷衍人的招数不过那几招,要么听不懂,要么听不见,这都几百年过去了,这小性子竟然还没改。
什么都听不懂的易雪逢跟着怀尘脚下发飘地朝着前院走去,一路上一反常态地同切云喋喋不休个没完。
自从易雪逢入魔后,切云再也没有听到他这般开心地说个没完了,见他眼底全是笑意,也识相的没再泼冷水。
易雪逢头脑发昏了一路,直到天边又下起了雨,那冰冷的雨滴落在他脸上时,他才恍惚间有些清醒了。
当年易雪逢入魔后,虽有了尊位,但在蛮荒魔修眼中,不过就是个华而不实的花瓶,只是摆着好看罢了。
正道之人排斥他,魔修同道却也不当他是自己人。
而且……
自从重生之后,易雪逢总是在不自觉地规避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他在朔日之时死在正道的诛魔阵中,而知晓他少时重伤且朔日不能妄动灵力之事的,除了当时已闭关几十年的师尊之外,只有宁虞一人。
当年易雪逢宛如一个凡人被困在诛魔阵中一点点被抽去灵力缓慢死去,饶是再绝望他也不愿承认是宁虞出卖的他。
如果自己身死一事真的同宁虞有关……
他只起了这一个念头便觉得浑身发寒,不敢再想了。
易雪逢心想:“那些年他如果想杀我,有无数机会能动手,照他的性子必定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方式。”
这样一想,他逐渐平静下来。
反正有朝一日他定会回蛮荒将自己身死之谜查个一清二楚,在这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也无用。
寒淮川一年间有一大半都在落雨,怀尘熟练地撑起了伞,为易雪逢遮挡住雨滴。
不知是不是本能的讨好还是畏惧,怀尘手中的伞一直往易雪逢那边靠,自己大半个身子淋着雨,没一会就瑟瑟发抖了。
易雪逢回过神来眉头皱起,抬起手握住了伞柄,轻轻往怀尘那边推了推。
怀尘愕然看着他。
易雪逢道:“当心着凉。”
怀尘呆呆看着他半天,耳根突然一红,不知为何,眼圈也微微红了。
易雪逢和切云道:“坏菜,他又要被吓哭了,我有这么可怖吗?”
切云剑为他排忧解难:“爹爹你忘啦?当年你入魔后,孤身前去仙道大典把那群刚出茅庐的少年一一揍了个遍时,他们都是这样看你的。”
又畏惧又委屈。
易雪逢:“……”
易雪逢皱眉反驳:“那叫切磋。”
切云道:“得了吧,你就是记恨他们当初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配不上宁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