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戈尔感觉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去死吧谁想和你共事!他真巴不得赶紧来个刺客把这个混蛋解决掉!
耶戈尔硬邦邦地说:“元老会那边,不会同意的。”
游竞手里转着一根激光笔,无谓道:“事在人为嘛,还是说——”他把笔端对准了耶戈尔的眉心:“秘书长大人对元老会的想法就是特别了解。”
耶戈尔轻轻拂开那支笔,皱眉道:“请不要轻易下这样的断语,执政院和元老会有勾结,这不是可以闹着玩的笑话。”
即使是耶戈尔如此无冕之王的地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指摘,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他叹了口气说:“好,事关重大,我这就去拟报告的初稿。”
“执政院没有其他人了吗?你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耶戈尔反驳:“执政院的行政效率无可置疑,但是牵扯到章程和元老会,我无法假以人手。”
“控制狂。”游竞吐槽道,“喂,控制狂,你一天睡多少个恒星时啊,怎么皮肤还这么好?”
他一下没忍住捏上了耶戈尔的脸,随即被狠狠地打掉了。
耶戈尔退后一步,游竞愣了一下,笑开了:“我就是觉得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个工作量,你不会是个机器人吧?”
耶戈尔勃然变色,他深吸一口气,淡然道:“你如果非要把我目为异类,那就这样吧。”
他又一次忘了敬语,但是这次游竞没有很高兴,他蠕动了两下嘴唇,望着耶戈尔匆匆离开的背影,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暴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沮丧地趴在桌子上,以他单身二十年的节操起誓,他绝对、绝对不是故意作出这种疑似职场性骚扰的举动,就是一时手贱……何况耶戈尔是个明明白白的雄性啊,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性骚扰啊!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这时,JEZZ发来了通讯请求,游竞猛地坐直了身子,接通了JEZZ。没错,JEZZ除了替他处理了日常办公的生物识别签名,还为他挫败耶戈尔的计划提供了详尽的、无懈可击的法律指导。
“我做到了!”他兴冲冲地报告,“打败了大魔王耶戈尔!”
JEZZ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按理不该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它真的非常非常无奈。
这小少爷怎么做到的,ZZ斗争这种波诡云谲的事在他说来好像游戏通关一样,而且这个语气你不夸他两句“棒棒哒”都不太好意思。
“冷静,元老会通过该议程的可能性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呆板空洞的电子音传过来。
游竞满不在乎:“万里长征第一步,慢慢来,我不是很急。”
“凯哈克4.05,你需要它。”JEZZ说,“武器是一个军人的凭仗,虽然你不在战场,但是不能丢掉武器。”
“这是你们高科技之间的惺惺相惜吗?”游竞开玩笑道。
那边平淡的电子音,突然波动得些许温柔:“是的,我对它很熟。”
第十二章
也许是游竞强硬的态度起了效果,质询会极其有效率地召开了。
游竞从没来过元老会,在他猜想中这里必定是个非常肃穆而压抑的、到处是雪白雪白的岩石建筑、还有许多煞白的死人脸飘来荡去的地方。当然,不是游铮那种死人脸,游铮杀气是重了点,可在游竞心中还是龙精虎猛的一条好汉,元老会那充其量是一群阴惨惨的僵尸。
实际上他也觉得和他想的差不多。
元老会是圆环形状的银色建筑,在恒星直照下,冷光四射,令人无法不屏息以视。元老会的人都穿着和游不殊类似款式的文士袍子,根据官阶不同绣出各色的七弦花。
游竞啧啧称奇,原来他老爹每天穿青袍在宅子里晃来晃去,是想向元老会投诚不成?
修正案的质询会,七大元老和执政官必须出席,只有四人以上的元老许可,执政官的修正案才能通过。这也是少有的,执政官在执政院以外的地方,表现得像个孙子的时候。
质询会是有影像记录的,任何奥菲斯公民,只要登上政府系统,都可以随时查看这场公开会议的直播视频。
七大元老游竞都在就职典礼上见过,他们坐在游竞对面的一排位置上,座位次序大概与年龄有关,那天让游竞很不顺眼的“于连”先生敬陪末座,游竞看了一眼他的名牌:赫连定。
赫连这个姓有点耳熟,不过也很正常,天琴座的高层来来回回也就那七个姓,刚刚那位姓游的元老还和他打招呼呢,说起来还是他某一支的堂叔,游不殊的堂弟弟。
而这一侧,游竞身边,只有耶戈尔正襟危坐,另外两个助理秘书在后面一排,等待记录会议,传递讯息。
这个七比二的场面效果,让游竞小朋友有一点点发怵。何况,耶戈尔到底站在哪一边真的不好说。他赌上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敢断言耶戈尔起码和半打元老会的人都很熟。
果然,首先发难的就是那位赫连先生,游竞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他当初一眼就看出了谁是最大的讨厌鬼。
那人的手指有力地敲击着执政院递上来的文书,声音不容置疑:“显而易见,奥菲斯没有这样的传统,包括各大行省星,他们的地方条例都规定行政长官禁止佩戴武器,执政官应当是所有行政人员的表率。”
这是什么鬼理由?游竞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就感受到了所有人无言的尴尬氛围。
完、完蛋了,他身为一名中国学生的灵魂,还是摆脱不了老师提问就要站起来回答的习惯。现在所有人可能都以为执政官气到失态了吧。
他脚踝一疼,耶戈尔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游竞交握着手,完全无法抬起自己的脑袋,他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在奥菲斯这颗星球的年龄已经超过60亿岁之后,赫连元老还在强调‘传统’,我觉得有点可笑。”
有工作人员忍不住笑出来声,有那么两三个元老开始起哄。
赫连定平静地环顾了一圈,开口说:“执政院有义务打造一个和平、开放、包容的政府形象,配枪很可能会引发舆论争议和社会动荡。”
游竞抬头对上他鹰隼一样的黑色眼睛:“战争结束的十七年纪念日才过去不久,天琴座的和平可能没有阁下想象的那么不可撼动,强行粉饰太平不太好吧?”
他挺了挺胸膛,游竞出身行伍,老爹又是百年战争的第一功臣,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自带BUFF。赫连定显然还是有所忌惮,被他噎住了。
另一位元老开口了:“执政院有奥菲斯最顶尖的安保措施,执政官再佩戴武器,完全没有必要。”
世界上怎么会有比耶戈尔还会睁眼说瞎话的人?
游竞忍住满满的吐槽之心,说:“这样说不太客观。过去五年内,有多位执政官殉职。说实话,我在河岸基地服役时也没见过哪个兵种有这样惊人的伤亡,这就是你所说最安全的执政院?和平的奥菲斯?”
“如果连全自动安保系统都挡不住的刺客,你带把枪又有什么用呢?”
这下,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看了,游竞沉住声音说:“有没有用,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体验一下。”
他口气中明晃晃的威胁,让主持人不得不来打圆场了:“执政官阁下,请您先坐下吧。请问元老们还有其他意见吗?或者说,耶戈尔首卿,您有什么看法呢?”
耶戈尔刚刚趁着游竞坐下的时候又踹了他一脚,此刻迅速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坦然地看着对面七个人,缓声说:“作为执政官的下属,对于他的作为,我不应当发表意见。”
游竞的心都揪了起来,这小子果然是要反水。
他很想把那一脚踹回来,在动手,啊不动脚之前,耶戈尔又接着说道:“但作为天琴座的一员,对于这个提案,我认为完全合理。我们必须给予共和国的领导者,最高的尊重和保护。”
第十三章
虽然奥菲斯当真有一颗卫星尤丽黛是自西向东公转的,但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都不能让游竞相信,耶戈尔竟然在公开场合支持了他的提案?
他还以为耶戈尔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打击他呢!
游竞好奇地,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位令人惊奇的秘书长大人,而耶戈尔平静地看着质询会的主持,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各位元老完全不必纳入自己的考量之中。”
这样的说法完全是上位者的傲娇,耶戈尔在执政院一言九鼎,一呼百应的地位,他都发话了,别人怎么可能不想入非非。那位首先起哄的元老第一个投了赞成票,接着,游家的堂叔叔扭扭捏捏地也站在了自家大侄子一边。
赫连定的脸色已经黑云压城城欲摧,他沉沉地望了一眼耶戈尔,随即投下赞成票。
仿佛按动一个开关,其他还在观望的元老纷纷表示自己完全赞同这个“富有远见和洞察力”的申请。
于是一个剑拔弩张的开局,最终离奇地圆满,元老会全票通过允许执政官配枪的决议。
耶戈尔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见执政官傻呵呵地笑着盯住了自己,忍不住瞪了他一步离开了会场。
游竞一丝犹豫也无地追了出去。
他在元老会庭院中的喷泉边找到了正在抽烟的耶戈尔,他的背影一如既往地挺拔又安静,亚麻色的卷发搭在颈项间,蓝色的水沫飞溅,碎在阳光与烟雾里,彷佛这人的残影。
游竞脚下踟蹰了,他站在耶戈尔身后发了呆,直到耶戈尔自己察觉到,转过身来,淡淡地揶揄道:“执政官阁下有何贵干?”
“我想谢谢你。”游竞这次是诚心地说。
耶戈尔偏了偏头:“不想控诉我与元老会暗中勾结,腐化政府了?”
游竞看他指尖上升的紫色烟雾,别扭道:“没有你的话,这次我输定了。”
即使游竞的话有理有节掷地有声,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威胁,在修炼成人精的元老看来,就是色厉内荏的一个小毛头,三言两语无法撼动他们的利益同盟。但是耶戈尔不同,他轻描淡写地表明了立场,那么在座的就都要思考,值不值得为了这点小事忤逆秘书长大人。
这让游竞伤感又沮丧。他又一次意识到了眼前人的强大,游竞非常清楚耶戈尔的力量背后必然有某种不为人知、但又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直到现在,他仍然在心底谴责对方。但他又无法虚伪地否认,此刻他正受益于耶戈尔的卑鄙,而且发自内心高兴着。
耶戈尔抚平被庭院中的风吹起的碎发,漫不经心地微笑:“就这么点小恩小惠,就让我们的执政官大人动摇他正义的立场了吗?”
游竞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反应不过来自己是不是落入了耶戈尔的另一个圈套。但耶戈尔只是挥挥手:“别紧张,我不是为了你。执政官能多活两年的话,我也能省些力气,免得再重新教导一个白痴。”
他揉了揉太阳穴,蹲在水池边。
游竞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去拿他手中的烟:“抽烟有害健康。”
真是绝了,从地球到天琴座,自封闭的工业文明到大宇宙时代,人类还是一贯地热爱神经毒素带来的短暂快感,骨子里抹杀不掉的劣根性。
耶戈尔避开了他,手指垂下,抖落了烟灰:“我没有瘾头。只是为人处世,有个破绽会比较好。”
他这话说得坦诚,坦诚地不像平日的秘书长阁下。灰蓝色的眼睛像惨淡日光下融化的雪泉,冷漠中有些惆怅。
游竞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怎么了解这个人,耶戈尔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正版游竞都比他知道更多。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令人鄙薄的,玩弄权术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全部的耶戈尔。
烟灰落入池中,在水沫的冲撞下,四散开来,引得鱼儿喋呷。游竞有些心疼地拨开水面,试图把它们赶走,耶戈尔转头看他道:“元老会的鱼,你管它做什么?”
游竞辩解说:“这水太清了。” 所以,有些可惜。
耶戈尔轻嗤:“没有常识的家伙,那是硫酸铜的颜色。”
真正的水怎么可能是那么荧荧惑人的蓝。
“很像你眼睛的颜色。”游竞抬起头,专注地看耶戈尔望过来的脸。
其实不像,耶戈尔眼里是浅淡的灰色眼珠,只有在恰好的阳光和灯火底下,才会流露出一丝轻微的蓝色。
所以即使他用了最真诚的语气,耶戈尔也只是发窘了一刻,随即站起来,习惯性地抬腿踹了过去。可能蹲的太久了,腿脚发麻没收住劲儿,若不是游小少爷下盘功夫太好,险些被他一脚生生踢进池子里。
“挺不错的,学会睁眼说瞎话了,说明你离合格的行政长官又近了一步。不过在我面前这套收一收,班门弄斧了。”
“谁在你面前不是班门弄斧?我们的耶戈尔大人。”一道轻笑传过来,两人转头均是一愣。
赫连定慢悠悠地走过来,把一件斗篷大衣从身后披在了耶戈尔肩上。
他转到耶戈尔脸前,低下头仔细把衣带系好,才面朝向目瞪口呆的游竞,露出一个野心家特有的成竹在胸的笑来:“请放心,执政官阁下,我应该没有听到什么执政院的要闻机密。”
他轻描淡写地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我只是来找耶戈尔,自从订婚之后,有机会接他一起下班的机会可不多。”
赫连定促狭地眨了眨黑眼睛,伸手到游竞面前:“冲这个,我感谢你。今天多有得罪,但没办法,元老就是干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