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苏瑟要气死了,你从他那里占了不少好处吧。”游铮笑着说。
“是啊,某人有异议吗?有异议也没办法,谁让某人当初把这个锅甩给了天真烂漫的弟弟呢,现在执政官是我,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游铮只觉得胞弟今天异常欠揍:“你有种在耶戈尔面前这么说。而且我能有什么异议,我只管军事,不掺和你们政府的事。”
他把自己喝干净的茶杯反扣在弟弟的脑袋上:“我走了,如果在刻耳柏洛斯被野蛮矫健的外星人欺负了,记得给哥哥发个信,哥哥带人去救你。”
游竞吹胡子瞪眼地把杯子从脑袋上摇下来,JEZZ接住了它,并把它收回到厨房里,无奈道:“你们俩能不能省点心。”
然后游竞就被JEZZ拎到了训练室,用JEZZ的话说:“你最近身手下降得太厉害了。”
他能够灵活自如地运用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吧,毕竟游竞当年是河岸基地战力第一人,他作为当代青年很难短时间就追上这个进度。
但是他占着人家小少爷的身体,说实话,怎么可能没有愧疚之心。
很多次他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和游竞是互相穿了呢,虽然北京天气差点,地球科技弱点,他们家也没有游家这么大权在握,但是他和游竞长得一样帅啊,而且还有很多妹子追他,而且星际争霸已经上了大师,而且上学期拿的奖学金还没有花光。
而且背着一书包课本小跑着穿过雾蒙蒙的,长满银杏树的校园,真的是很幸福、比当执政官幸福很多的事情。
在游竞不知第多少次被JEZZ打趴下后,他再一次生无可恋得怀念起小跑着踩过地球的土地的日子。
JEZZ说:“可以再撑的久一点的。”它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说话总是很含蓄,但游竞仍然气不打一处来:“你拿十个拳头同时打我,谁能撑得住啊!”
“你是游先生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对自己的要求可以再高一些。”JEZZ鼓励他说,它管游不殊那个杀神叫游先生,听得游竞一阵恶寒。
他好奇地问:“我老爹能在你手下走多久?”
“我打不过他,”JEZZ收起那些机械臂,淡淡地说。
“卧槽,你十支胳膊和十条腿加起来,还打不过他?”
游竞叹为观止,游竞顶礼膜拜。
有这样的老爹还要“虎父无犬子”,游铮和游竞真是上辈子造孽了。
“对于游先生来说,我的动作越多,破绽越多,所以没什么用。”
“你还会有破绽?”游竞怀疑道,“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优秀的人工智能了。”
JEZZ没出声,但是游竞感觉到它在抿嘴笑。
“说真的JEZZ,你是哪个公司出品的,总不会是定制机器人吧。卧槽我们家那么牛逼吗,连智能管家都独一无二?”
JEZZ降下来一块毛巾,替他擦脸上的汗,“省点力气吧,你明天还要远行呢。”
游竞抱怨说:“别用那种口气,我是个成年人。”
“是,你是执政官。你背负着天琴座所有的希望。”
“也不用那么肉麻啦。”游竞扯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我先去洗澡了,回见JEZZ。”
“回见,小竞。”
“他最近怎么样了?”
“进步很明显了。”总是清清幽幽的电子音回答。
“哼,那就是现在还不行。”
“你不要着急,他还是个小孩。”
“不是孩子了。我第一次上战场时还没到他现在的年纪。”
“不是战场上才能杀人的,”那个声音低低地说,“而且,谁说游先生当初就是个大人了呢。”
游不殊斜睨了它一眼:“你,当时还没被造出来吧?”
“对啊,”它痛快地答道,“所以我瞎说的。”
第二十四章
“你为什么也会跟来?”游竞问,“执政官和秘书长一起出行,执政院不会乱套吗?”
耶戈尔惊讶地笑起来,耸耸肩:“执政官,你可能太高估我们俩的重要性了。政府首脑的存在就好比一个指示灯,让民众意识到“天琴座是一个和平稳固的国家”,而不是说拿掉这个指示灯就会天下大乱,别想太多。”
忽视掉游竞不服气的撇嘴,他接着说:“至于我为什么也会去刻耳柏洛斯,放心,不是在盯你的梢,因为我的身份比较特殊罢了。”
他从橱柜里抽出来两支细长的酒,张开手指示意游竞接过去:“喝一点酒,不然等会经过时空桥,重力场可会让你不太好过。”
游竞拿过一支酒,看着瓶盖在人体体温的触碰下慢慢地自动融化,不明所以地问:“你什么身份?”
“星际移民啊,”耶戈尔仰头对着瓶子喝了一口,偏头笑笑:“刻耳柏洛斯是移民省,一个移民出身的政府高层出现在那里,无疑会增加他们对执政院项目的支持率。”
“你是移民?”游竞拿着酒瓶的手顿了一下,不敢相信地说。
耶戈尔扶额苦笑:“执政官阁下,游二少爷,你的常识缺乏得过于夸张了吧。给一个小众群体树立一个典型,这招屡试不爽:为什么不给星际移民政治权利?瞧瞧耶戈尔,秘书长都是移民了,你们还要政府怎么样;移民普遍生活在无法摆脱的贫穷中?瞧瞧耶戈尔,穷只是因为你们还活得不够努力;移民面临婚姻歧视,瞧瞧耶戈尔,他可是和天琴座最有权势的家族继承人订婚了呢……我只要在官方发布会上随便讲几句话,哈,那些胆敢抱怨的移民全都会流着眼泪闭嘴,这才是我作为秘书长的最大价值,懂么?”
他无奈地摇摇头,灰蓝色的眼睛被晶莹的酒液折射出紫色的光芒,一瞬间,游竞还以为耶戈尔眼里有泪光。
“你不是。”游竞出声说。
“嗯?”
“天琴座没有你不行,这一点我有切身体会。”游竞发自肺腑地说。
耶戈尔没有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把酒瓶伸过去,和游竞碰了一下杯:“谢谢。”
游竞还没来得及体会耶戈尔这个不同寻常的反应,船舱就响起了提示音:“赫利俄斯号即将穿越时空桥,请全体人员进入反重力舱,严禁随意走动。再广播一次,赫利俄斯号即将穿越时空桥,请全体人员进入反重力舱,严禁随意走动。现在开始三分钟倒计时,请各位快速就位……”
耶戈尔把酒放在桌子上,随即被赫利俄斯号固定起来,他摆了摆手,说:“我们刻耳柏洛斯见,执政官。”
飞船在一阵飓风般的颠簸翻腾中被虫洞吞没。像一只疯狂嗥叫的野狼的利爪,那足以撕裂空间、扭曲维度的巨大引力在经过反重力舱多重的缓冲和抵消之后,仍然具有将人撕成碎片的野蛮劲儿。
游竞不禁感叹,这样难得的人生体验给他真是浪费了。牛顿伽利略开普勒这些上古大神们是无福消受了,爱因斯坦如果能够进入一次以他命名的时空隧道,估计要涕泗长流此生无憾了。
然而他现在只想吐。
游竞困难地掀开自己的眼皮,透过透明的舱体,他能够看见耶戈尔安静地躺在旁边的舱里,亚麻色的长发随着不停的翻转而四散飘飞在空中,但他一动不动,对这个如同被丢进搅拌机一样的环境丝毫无动于衷,仿佛他从来不是有气息的生灵。
耶戈尔是星际移民,小时候也是经过时空桥的一路波折才艰难地来到天琴座的吧,他当时害不害怕?他如果知道十几年后自己会成为这个陌生国度一人之下的首卿大人,会高兴吗?
他正盯着耶戈尔,对方突然睁开眼睛,一瞬间四目对视,游竞尴尬得扭过头去。就在这一刻,风暴停止,飞船恢复了正常的行驶,反重力舱门打开,耶戈尔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舱门,道:“起来了,飞船准备降落了。”
赫利俄斯号关闭了大部分的引擎,开始减速,准备进入刻耳柏洛斯行省的首府星轨道。
舷窗之外,本来空落落的天幕中闪烁的恒星逐渐增多,在极远之处,一团斑斓的漩涡状雾气缓缓地旋转着,抛出游丝一般的黯淡气体。
“戒指星云,超新星爆发之后的遗迹,”耶戈尔评价道,“美丽至极的已死之星,小情侣们特别喜欢的地方,前两年星云另一端的普绪克行省打报告上来,想要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被我否决了,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一般的星际飞船容易出事故,而且一箭之地的刻耳柏洛斯行省是出了名的穷苦,难说会出现什么杀人抢劫的恶性事件。”
“等到刻耳柏洛斯行省的天然气产业发展起来,经济情况好转,我们是不是可以放开这个地方的旅游业?”游竞问。
耶戈尔转头看他,眼神在蓝色星云的映衬下幽幽不定:“你说得对。”他又喝了一口酒,负手看窗外震撼磅礴的环状星云。
恒星会衰亡,星系会坍塌,但是浩渺的宇宙永远有生生不息的奇迹。总有一天,从群星的终点,弥散的氢气和氦气之中,又会孕育出新的恒星,那是一个全然不同的起点。
M57星云,游竞在地球上的时候其实听说过它。当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仿佛一颗子弹射到游竞的头脑里,告诉他,你离开家,已经有两千光年之远了。
第二十五章
到了刻耳柏洛斯的近地轨道,就有小型的飞船前来迎接与领航。赫利俄斯号打开了舱门,伸出长长的轨道,与指引飞船对接。
先他们一步到刻耳柏洛斯的苏瑟出现了,他一身纯黑色的风衣,白金色的头发束起来垂在礼帽的檐下,看起来无比正经。
他也第一次正正经经地给游竞行了礼:“执政官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共和国一位英明而富有远见的官员、刻耳柏洛斯行省的总督拉西莫夫阁下,他为我们的可燃冰项目可帮了不少忙。”
顺着他手臂的指向,一个皮肤通红、身材臃肿、看上去庸庸碌碌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下级官员常见的过分热情和谄媚的微笑,还没有走到游竞面前,就先深深鞠了一躬。
当他抬头和游竞握手的时候,眼神扫过旁边的耶戈尔,他笨拙而麻木的神情突然像触电了一般,甚至忘记了动作。
游竞只好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摇了一摇放下去。
苏瑟也摸不清头脑,只好顺着他的目光介绍说:“这位是执政院的首卿耶戈尔阁下,总督应当知道吧。”
耶戈尔伸出一只手,露出非常客套的灿烂微笑,说:“非常荣幸见到您,没有像您这样出色的地方领导者,我们执政院的工作可没办法进行了。”
拉西莫夫突然用力地握住了他,他的嘴唇都在颤抖:“好,好。”
直到耶戈尔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抽出自己的手,拉西莫夫方才如梦初醒:“很快我们就会降落了,刻耳柏洛斯的民众们可都等着欢迎长官们呢!”
刻耳柏洛斯的确是个非常、非常落后的地方,用一种比较悲哀的说法,落后到让游竞感到了一丝熟悉。
它与奥菲斯的差距,都快赶上地球和奥菲斯的差距了。
但是执政官巡视这个大事也是要全球直播的,不止全球,按照苏瑟的说法,所有已经开发的小行星矿区此刻都在收看现场直播。
的确,还没降落,游竞就听到了地面上一阵又一阵欢呼的音浪,无尽的人群在高举着手臂,扬起表示欢迎的天琴座旗帜和刻耳柏洛斯旗帜。
由于贫穷和长时间光照,本地居民不似奥菲斯一般脑袋色彩斑斓群魔乱舞,皆是深色头发,放眼望去看不清任何一张脸。游竞第一次从视觉上体会到“黔首“这个词的意义,一种自上而下的悲悯油然而生,让他感到,他必然对此地的人民负有某种责任。
当梯子落下,执政官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热烈的呐喊声简直要掀翻刚刚降落的飞船。
游竞向下方的人群挥手,边小声地问耶戈尔:“我是不是特别帅?”
耶戈尔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直接抬腿踢他,连个白眼都没翻,默默扭过头去。
游竞还是喜滋滋地自问自答:“帅是必然,举世公认的天琴座千年最英俊脸庞第一名就是我!”
耶戈尔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荣誉了?”
游竞厚颜无耻理所应当:“游不殊在战后第一年赢得的选举啊,大名鼎鼎你不知道?他和我不是同用一张脸吗?”
耶戈尔一脑门黑线,就在这时,直播的画面从游竞的脸上切换到他的特写,亚麻色的长卷发在高空的风中轻轻拂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刺眼的日光之下明亮得像极地的冰雪,甚至还带着一丝嘲笑的表情。
人群一滞,然后爆发出更为疯狂的叫喊,他们甚至在喊耶戈尔的名字。
耶戈尔微微一笑,歪头对游竞说:“移民之光,众望所归啊。抢了你的风头,真是不好意思。”
他略一欠身,示意执政官先过,游竞哼了一声,还故意撞了耶戈尔一下,大步走了下去。
耶戈尔趁机在后面踢了他的小腿一脚。
虽然有警卫在维持秩序,但是兴奋的人民还是不断地伸手,试图去触碰执政官和秘书长。离得近了才发现,虽然人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得体的服装,甚至有些人应该是穿戴了故乡的特色服饰,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激动神情,但明显沉重的日常劳作使他们都有着粗壮而黝黑的四肢,枯瘦的脊背和疲惫的面容。
无论是在地球上还是在奥菲斯,游竞从来没在物质上有所缺乏过。没受过生活的苦的人就特别容易心软,这直接导致游竞在致辞时差点把自己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