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都没转正……那肯定就是看错了吧?
想到之前这个死神不仅在这里迷路,还能平地摔跤的表现,众人都沉默了,由“死神”这一神秘身份所带来的震撼和恐惧立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说不定他看到的鬼魂是西尔维,以前子殊曾经说过,西尔维拥有附身的能力。”童妙再次担忧起塔中的少年,“刚才顾盼都表现得那么危险了,子殊暗中召唤出西尔维保护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没错……”
众人纷纷点头,果然还是这样的说法更容易让他们接受。
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只会在那些任务世界中发生,至于哪个轮回者能够起死回生,他们还从未听说过——虽然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死神,而且这个死神跟他们想象中的还不太一样……
“你看到的灵魂具体是什么长相?”
夏冰萤忽然起身走了过来,站在死神面前,微微低头,俊美的脸因此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认真地凝视着他,问道:“包括一切细节,请你描述一下。”
死神颤了颤,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虽然还在笑着,却给了他一种相当可怕的感觉,似乎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就会招致难以想象的灾厄。
这个人简直比他还像死神!
他欲哭无泪,不敢有所欺瞒,如实说道:“他是黑头发、黑眼睛,年龄看起来比身体要大,但也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多岁。长相不错,嗯,不错……”
但碍于词汇的贫瘠,更具体的模样他就无法形容出来了,而且实际上他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五官比较模糊,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更细的就分辨不出来了。
“那就不是西尔维了,他是金发……”
一个长风队员有些担忧地说着,却突然感到浑身一冷,是夏冰萤望了他一眼,就只是这一望,便令他噤若寒蝉,害怕到心脏狂跳,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屋内一片死寂。
夏冰萤薄唇微抿,久久地沉默着。
他淡蓝色的眼瞳如若凝冰,脸上没了笑意,神色很淡,却令人莫名感到一阵窒息,压抑而沉重气息缓缓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悄然酝酿着。
“你来看张照片,这里有个人。”
过了许久,他嗓音很低地说着,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这个人,他是不是——”
他的手忽然被人按住了。
“你觉得是他?”盲女制止住他的动作,问道。
夏冰萤不语。
“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借用其他人的身体复活。那或许是子殊驯养的某个鬼魂,他又不是只有一只鬼。”
“在死神确认之前,没有人可以说那不是他。”夏冰萤的神色冷了下来,“或许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复活之法。”
“你不该抱有幻想。”盲女摇摇头。
“你阻止我,是不是你知道什么?”夏冰萤的目光霎时变得锐利而冰冷,仿佛能直接看透人的心思。
少女神色不变,嗓音柔美道:“我只是觉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说着她缓缓放开了手,“既然你这么坚持……”
按照夏冰萤的性格,他本该冲盲女笑笑,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眉眼间的温柔之色早已荡然无存,撕去了那层温和的外衣,他浑身的气息极度冰冷、黑暗而扭曲,如同幽暗无底的深渊,似乎随时都可以吞噬一切。
“你来看。”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声音也很轻,却令死神不寒而栗,额头上不断有汗水滑落。
他颤抖地接过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合照,左边的人是夏冰萤,他笑着举起手机,揽着身边人的肩膀自拍,而被他半抱住的那人眉眼俊雅清丽,面露一点无奈之色,抬眼和夏冰萤一起看向镜头。
死神仔细地辨认了很久,才踌躇着开口。
“这个人……”
“啊,子殊!”
童妙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夏冰萤和死神同时回头,看到屏幕之中的顾盼拿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按住子殊的肩膀,冲着他的脖颈刺了下去——
……
塔中的“戏剧”仍在持续着。
“第三幕,开始。”
「由母亲陪同,顾盼在国外进行精神治疗,然而他的病情并没有得到改善,如同长期依赖某种药物的重症患者,瘾癖已经无可改变,一旦戒断,反倒只会使他的状态越来越糟。」
「他甚至开始产生幻听、幻视,好像哥哥正在他身边,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他的眼中、他的梦里全是哥哥的影子。」
「一次又一次,他在幻觉中拥抱自己的哥哥,亲吻他、和他做.爱,在高.潮中扼住他的脖颈,或者用尖刀剖开他的胸腔,轻吻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这样明明就很好。他如此想着。」
「鲜血、泪水、尖叫、肢体的交缠……他的爱欲、渴望与杀意在幻觉中都获得了无限的满足,这无上极致的快感,令他沉醉在其中,不愿醒来。」
“小盼,你这样不行!”
看到散落了一地的药物,母亲脸色剧变,拽住顾盼的手腕,惶急地问道:“你又多久没有吃药了?为什么要把这些药扔掉?”
“药好苦啊,妈妈,我不想吃。”顾盼笑了笑,轻轻推开她的手,说道,“而且哥哥也说过,他不喜欢看到我吃这些东西。”
“这里没有顾子殊!只有你和我!”
「母亲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知道所谓的“哥哥”是顾盼看到的幻象,因为在他们刚来到国外时,顾盼经常会背着她往国内打电话,虽然顾子殊从未理会,然而她还是担心顾盼仍不放弃那些可怕荒唐的念头,便收起了一切可以和外界联络的产品,顾盼不可能和他哥哥有所交流。」
「孩子一日比一日严重的病情令她心力憔悴,原本漂亮温柔的女人现在变得消瘦而疲惫,她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顾盼是否还有能好转的那一天。」
“……”
她的话令顾盼脸上的笑容隐去,他抿了抿唇,从她身边走过,说道:“我出去转转。”
“你要去哪?”
门关上了,顾盼面无表情地走出这片住宅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过了一会,天空忽然变得一片灰暗,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落,顾盼也迅速站到商店的屋檐下避雨。
“哗……”
密集的雨滴落在地上,地面汇聚起水洼,雷声隆隆作响,阴暗的天际不时划过一道闪电,脚步声、雨声、汽车的轰鸣声和警笛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顾盼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摇了摇头,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舒服。
「然而在下个瞬间,他的眉眼霍然舒展开来,眼中光彩涟涟,顿时变得激动而雀跃,因为他竟然在雨中看到了哥哥的背影。」
「这一次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的——他如此想到。那纤瘦的身形和走路的步伐,明明与他的哥哥一模一样。这一定是、一定是因为哥哥也想他了,所以来这里找他了!」
“可是……”顾盼有点焦虑地自言自语道,“可是哥哥好像提着东西,那是给我的礼物吧,我却没有给他准备东西,这怎么行……”
他思考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掀起帽子,遮住自己的脸,而后转身走进商店。
“谢谢,请给我一把水果刀。”
「第二天,雨停之后,人们在某处发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这是个身材细瘦的少年,他正面朝下地倒在地上,背后中了数刀,皮开肉绽,手提袋中的东西洒了满地,浸泡在血水里。」
「当警察赶到现场,在现场进行勘查,将他的尸体翻转过来,发现他的脸已经被利器严重割伤,无法辨认面目,而且由于暴雨冲刷,线索几乎全部消失了。」
新闻在地方台的频道上播出,母亲又吃惊又害怕,担忧地说道:“案发地点就是在这附近啊……小盼,你昨天出去时没有去那边吧?”
“我不记得了。”顾盼缩在沙发上,专心地看着新闻,翘起唇角说道。
“你以后不要再随便出去了,本来你的状况就不稳定,这里的治安最近也不太好,算妈妈求你了,就好好呆在家里,按时去医院、按时吃药,好吗?”
“……好。”
顾盼沉思了一会,冲着母亲笑了笑。
母亲看到他这么乖巧,心中非常高兴:“只要你听话就好。”她又和顾盼说了几句,顾盼都笑吟吟地应了,于是她好奇问道,“你今天似乎很高兴?”
“嗯,昨天出去散步,心情好多了。”顾盼笑道,“不过还是有点小遗憾。”
“怎么了?”
少年轻轻摇头。
“我本来以为我看见了哥哥。”
“但后来发现这只是我的错觉。”
“希望以后我能见到他。”
「凶杀案还在持续着,警方判定这是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连环杀人案,而且凶手选择的下手对象非常随机,作案手段也很缜密,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这段时间附近的居民都人心惶惶,母亲也非常不安,在打电话和丈夫商量之后,她决定从这片区域搬离。」
“我们快要回国了吗?”
帮着母亲一起打包行李,顾盼眸中泛亮,很是欢喜地问道:“订的是哪天的机票?”
“不是要回国,只是从搬到别的地方,这里太危险了。”母亲摇头道,“小盼,你再忍忍,你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所以一定要坚持治疗,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不是回国吗?”
顾盼一下子泄了气,失落地坐在地板上:“可是我好想哥哥……”
听到他的话,母亲动作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看到你们手足情深,我很高兴,不过你也别太黏着哥哥,你们都有各自的未来、要组建各自的家庭,总有一天,你们会分——”
“不可能!哥哥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顾盼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我只喜欢哥哥,他也是,他只能爱我!”
“啪!”
母亲狠狠地在顾盼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被自己的孩子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道:“你们都是男人,他还是你哥哥,你们这辈子都没可能!实话跟你说,我和你爸早就决定了,就算你以后把病治好,我们也不会让你回国了!”
顾盼的神色骤然变了。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最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治疗,等你病好了,你就不会再想着顾子殊了,到时他肯定也早就忘了你,你们没可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啪。”
一把尖刀插.入了她的腹部,鲜血自伤口涌出。握着刀柄的顾盼神色淡漠,手腕施力,将刀拔.出来,又一次狠狠地捅了进去。
“扑哧、哧。”
硬物搅动血肉的声音是如此的真实,母亲张着嘴,脸上残留着愕然与惊恐的神色,腹部血肉模糊,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看着她倒了下去,顾盼怔了怔,又张张嘴,似乎有些无措和悲伤,然而这种情绪犹如微风拂过一池春水,只留下些许涟漪,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将满是血迹的衣服换了下去,而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带着满脸微笑与期待地说:“这下就没人阻拦我回国找哥哥了。”
……
“他开心不已,似乎所有拦截在他面前的障碍都消失了……”朵思夫人带着浅浅的微笑,优雅而缓慢地念着,“早知道会这么轻松,他想,他应该早就把母亲杀掉了。”
顾盼拖着的行李箱渐渐淡化消失,变成了那盏油灯,他背后的幻象也倏而消散,然而他的手中竟还握着那把尖刀,刀刃上血液淌落,伴着他一路走来,滴落了满地鲜血。
时子殊眸光幽暗,静静地看着。朵思夫人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笑容诡谲魔魅,开口道。
“顾盼走着走着,眼前又有幻觉出现。”
“这次的幻觉比以往每一次都还要更鲜活真实,宛若哥哥的真人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让刚刚亲手杀死母亲、情绪依旧高涨的顾盼更为激动不已。”
“哥哥、哥哥……”
“我好想你……”
女妖沙哑魅惑的声线与少年的声音蓦然重叠在一起,顾盼笑容纯净,将他面前的时子殊猛地推倒在地上,高高地举起了尖刀,一刀刺了下去。
“哧——”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
朵思夫人的三颗头颅忽然齐声尖笑,她笑得癫狂,以至于全身都在发颤,端在手中的高脚杯洒出了血液,长桌、地面甚至是整座塔,都随着她的大笑声震颤起来。
顾盼凝视着双手染满的鲜血,也跟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可他笑着笑着,泪水忽然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他又哭又笑,哑声说道。
“……哥哥。”
“我爱你啊。”
第51章 戏剧(终)
“哈哈哈……”
朵思夫人的笑声中充满着疯狂的意味, 在空旷黑暗的塔中回荡了许久, 才渐渐收敛起来,将手中的羽毛扇“啪”地一收,宣布道:“第三幕,结束。”
这是戏剧的终幕, 似是落幕之曲, 黑暗中响起了荒诞、古怪又惊悚的音乐, 娇媚的女妖踩着节拍, 起身在长桌边翩翩起舞, 向着顾盼和时子殊的方向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