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哥真是爽快人,好,一杯泯恩仇,这个朋友我交了。”张驰见对方如此上道,便也爽快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慕流云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两个突然之间就称兄道弟起来的人。
***
告别了马广义出来后,张驰就问慕流云:“怎么样,这样的处理结果你可还满意吗?”
“嗯,这样也挺好的。”慕流云有些佩服起张驰来,“你的口才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他解散黑龙寨,人家还能乐呵呵地把你当成朋友。”
“这可不完全是靠口才,要不是你之前出手把他们打服气了,我就算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是没用的。其实这马广义也是个聪明人,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索性就爽快一点,来个化敌为友,能有如此的心胸和风范,也难怪他能成为黑龙寨的大当家。”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还有得学。”慕流云说,“只是我们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等我们走了以后,他会不会又反悔?”
“不会的,你别看他是个山贼,这类江湖人最讲面子了,甚至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哪怕死也要横着死。如果这种事情都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以后他就再也没脸出来见人了。”
慕流云点点头:“先不管这些了,我们去看看白灵吧,我始终还是有些在意她为什么要毒害上清宫的人。你主意这么多,或许会有办法让她开口。”
“好,我试试。”张驰当然不会回绝,跟慕流云向关着白灵的监牢走去。
还未靠近,他们就看到那监牢已经房门大开,一个黑影咻的一下窜了出来。
慕流云脸色一变,喝了一声:“哪里走!”足尖点地运起轻功就追了上去。
那个黑影穿着夜行衣,在黑夜之中很难分辨,又似乎对这附近的环境十分熟悉,在各种山石和树木之间绕来绕去,好几次都从慕流云的视线中消失了,好在慕流云内力深厚,非常善于听声辨位,才没有被他蒙混过去。
这一追一逃进行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着双方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了,那个黑影却逃进了一个让慕流云感到很眼熟的小村子。
不知不觉间,黑衣人竟然把他引到了雾谷寨。
慕流云远远地看见对方钻进了一间屋子,等他提气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人影。
慕流云没有贸然闯入,而是再一次收敛心神,屏息静气,试图用听力找出对方的位置。
屋子里一点活人的动静都没有。
至于再远一点的地方,就热闹纷呈了,这会儿已经是子夜时分,寨子里家家户户都回到自己的屋子睡下了,各种打呼的、说梦话的、磨牙的、起夜的,还有狗叫声、猪哼声、笼子里的鸡发出的咕咕声,已经完全分辨不出那个黑衣人的踪迹了。
慕流云挫败地叹了口气,眼下也只好先动身回黑龙寨再说。
***
张驰的轻功并不怎么好,也就没有跟慕流云一起追逐那个黑衣人,而是留下来查看现场。
当慕流云赶回来时,黑龙寨里已经灯火通明,一些没有在之前的打斗中受伤的年轻人正簇拥在马广义身边,打着十几支火把,围在先前关押白灵的那个监牢门口。
张驰本来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两具尸身,见慕流云独自回来了,就站起来问:“没追上?”
“嗯,我追着那个黑衣人到了雾谷寨,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慕流云问,“白灵怎么样了?”
“被杀了。”张驰给出了一个并不让他感到意外的答案,又蹲下继续查看尸体上的伤口。
慕流云也凑过去围观,黑龙寨的人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个非常宽裕的位置,谁也不敢挨着他站。
地上死的两个人是黑龙寨的山贼,先前张驰让他们两个在监牢门口看守着白灵,免得有报仇心切的山寨中人,在他们问出必要的消息之前就偷偷地把白灵弄死了。张驰还吓唬他们说,要是白灵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就要他们全寨的人好看,没想到这两人都因此遇害。
“这两个人被杀的时候是站在一起的,相距超过了三步,却在连求救都来不及发出的情况下,就被一刀割喉,行凶者不是武功极好就是十分擅长伏击和暗杀。”张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判断分析给在场的人听,“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如果他真的武功好,就不会一听到慕兄的声音就急忙逃走了。而且这也说明,此人知道慕兄的厉害,慕兄此前不是极少出来行走江湖吗,也就是说此人不是早就认识慕兄,就是在之前见过慕兄出手,自知不是慕兄的对手,所以才慌忙逃走。”
第18章 一战成名(六)
“我看那个黑衣人似乎对这附近的地形很熟悉,逃跑的时候几次利用地形把自己藏起来,又见过我出手,难道会是雾谷寨的人吗?还是说,他故意逃向雾谷寨其实也是个阴谋?”慕流云现在总觉得随处都充满了阴谋。
“难说,也许是为了让你误以为他是雾谷寨的人,也许只是被你追得慌不择路,便逃向他最熟悉的地方,以便藏身。”张驰倒是没有妄下结论,“你追那个黑衣人的时候,有看出对方的什么特征吗?”
“只知道是个男的,中等身材,别的我倒是看不出来。”
说话间慕流云跟着张驰来到了监牢内,白灵还被五花大绑着,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表情凝固在一个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致命伤也是被割喉,血流了一地,胸口的衣服还被人扒开了。
许是觉得有碍观瞻,有人在尸体上盖上了一件旧外袍,外袍中间的一块已经被血浸透。
“这绝对是杀人灭口。”张驰说,“先前我还不敢确定,白灵毒杀上清宫的人究竟是出于她自己的私人恩怨,还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了,那天的凶案必然是受人指使,如今杀人的就是她的同党。”
“你怎么会知道杀人的一定是她的同党,而不是她的敌人?”马广义还是不太相信张驰的判断力。
“如果那个黑衣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地拿掉堵在她嘴里的布团,那人先拿掉了她嘴里塞着的东西以便问话,白灵以为对方是来救她的,所以很配合地没有叫喊,没想到对方问完话以后就痛下杀手割开了她的喉咙,而且在她还没咽气之前,就残忍地从她胸口挖掉了一块皮肉。”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慕流云实在不能理解同伙之间怎么会如此凶残,不仅不趁机救人,还要如此虐杀一个已经失去反抗之力的女人。
“为了掩盖她的身份。”张驰对慕流云解释说,“因为我们来得凑巧,他没来得及做完这件事就匆忙逃走了,才给我们留下了这至关重要的线索,刚才我们已经看过了,白灵的胸口被挖下来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刺青,正是红莲教的标志。”
马广义瞪圆了眼睛:“你是说,那个像火苗一样的刺青是红莲教的标志?”
“错不了,在红莲教中有一定身份的人,就会被刺上那样的图案,这种朱红色的刺青必须用一种特殊的药水才能刺得出来,目前也只有红莲教会做这种药水,别人不可能仿冒,所以白灵肯定是红莲教的人,而杀她灭口的人想必是不希望我们知道这一点。”
马广义恨恨地说:“原来是邪教妖孽,怪不得这女人如此阴险狠毒,我二弟的死,红莲教也有一份。”
“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张驰叹了口气,“现在白灵已死,从这尸体上也找不出别的线索了,倒是我们先前忙着追捕白灵,还没有仔细搜索过她的住处,趁着也许还没被人动过手脚之前,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慕流云点点头,马广义就说:“那我就不送二位了。红莲教的妖孽害死我二弟,又杀死我寨中的弟兄,这梁子是结定了,日后二位若是需要对付红莲教时,但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出力的地方,请务必知会一声。”
“一定一定。”张驰对他拱了拱手算作道别,接了一个山贼递过来的火把,在马广义的目送下,跟慕流云二人离开了黑龙寨。
***
再次来到雾谷寨时,天色已经有点蒙蒙亮了,慕流云看到张驰边走路边发呆,差点儿撞到树上去,有些担忧地说:“你一夜没睡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啊?不,不用,我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张驰连连摇手,“你不用担心我,我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连续两三天不睡都是常事,我不要紧的。”
慕流云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张驰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热衷,不过对方既然如此坚持,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先去了慕流云昨天晚上失去黑衣人踪迹的那间屋子。
慕流云其实不太会记路,之所以还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昨晚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虽然天色漆黑,他还是认出了这是谷婆婆的住所。
等到张驰再次带着他找到这里,屋里已经人去楼空多时了,谷婆婆早已不知去向,张驰点着火把仔细搜索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谷婆婆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有早起的村民看到了他们,很快阿达穆就听到消息过来了,一见面就问:“你们昨天不是去追白灵了吗,有没有抓到她?”
“抓到了,但是我们一个不留神,她就被人灭了口。”张驰说,“阿达穆首领知道她是红莲教的人么?”
“是吗,居然连她也信红莲教?”阿达穆吃惊地说,“平时倒没有见她有什么表现。”
“她可不是一般的信众,而是红莲教的灵女,在她的胸口有红莲教的刺青。”张驰怀疑地看着对方,“阿达穆首领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早把她轰出寨子了。”阿达穆愤愤地说,“实话不怕告诉你,我们寨子现在这么贫穷破败,十家里倒有三四家人去楼空,都是被那红莲教给害的,好多人都跑去信那个圣火大神,活也不干,家也不回,着了魔一般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献给了红莲教,还把亲朋好友都拉去入了教。我之前就怀疑,我们寨子里是不是混进了红莲教的密使,明面上大家都知道说红莲教不是好东西,我还立下规矩不许寨中人信那个邪教,可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红莲教迷了去。”
张驰说:“看来阿达穆首领很不喜欢红莲教啊。”
“我都老骨头一把了,各种事情见得多了,我们苗人有信蚩尤的,有信女娲大神的,有信火神祝融的,也有学汉人信佛信道的,究竟信什么好信什么不好我也说不来,只知道教人向善让人好好过日子的就是好的,弄得人走火入魔家破人亡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人要真的被迷进去了,你就是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张驰看他神情也不似作伪,便对他说:“那你可得留点神了,我看雾谷寨里很可能还藏着一个红莲教的人,昨天杀白灵灭口的黑衣人就是在这里失去了踪迹。”
“怎么回事?”阿达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张驰把昨天的情况大致地跟阿达穆说了一遍,又问:“昨天慕兄追到这里时,谷婆婆人就已经不在这儿了,阿达穆首领知道她的下落吗?”
阿达穆摇摇头:“谷婆婆平时很少出门的,等会我让村里人找找看,不过看这情况,估计是找不着了。”
张驰点点头,又问:“白灵逃脱以后,她的屋子有人进去过吗?”
“那时候屋子里被毒粉撒得到处都是,为了防止有人不小心中毒,我就拿链子把门锁了,后来大家都在忙着打毒蜂,就没有留意过有没有人进去。”
三人来到白灵的住处,阿达穆一边开锁一边说:“这种毒粉倒是不怎么厉害,小心些不要沾到手,不要入眼,不要吸入过多,就不会有事。”
打开门后,张驰才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有人来过了。”
地上均匀地铺着一层淡黄色的纤细粉末,那是炸开的毒粉飘落到地上形成的落灰,粉末上有几个清晰可见的脚印,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床角堆着几件烧毁的衣服和烧掉了一个角的被子。
“看来昨天那个黑衣人在杀了白灵后,或者去杀白灵之前,来过这间屋子。看脚尖的朝向,人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他应该是从屋里拿走了一些关键的证据,还试图一把火烧了这个房子,可惜火放得不够专业,人又走得太急,这火烧到一半就自己灭了——真是天助我也。”张驰撕了片衣服包在手上,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查起了屋里的物件。
慕流云就在一旁不解地看着:“既然知道人家已经拿走了证据,你还找到什么呢?”
张驰笑笑说:“说不定那人做事不仔细,还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也就没必要放这把火了。”
阿达穆也深表赞同,跟着张驰一起查找着可疑的物件,可是除了一些在苗疆随处可见的毒物以外,白灵的屋子里也没有找出什么特别的东西,阿达穆已经放弃了,张驰却说:“劳驾搭把手,帮忙把这个柜子移开一下。”
“这柜子有什么问题?”阿达穆不解地问。
“你看,别的家具底下都是经年不扫的积灰,唯独这个柜子下面却很干净,这多不寻常。”
“真亏你连这样的地方都能注意到。”阿达穆都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了。
他跟张驰一人抬一边把柜子挪开,果然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暗门,张驰点了个蜡烛,带头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