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对是只要见过一次就可以津津乐道地对人说上好几年的场面。
现场仿佛以慕流云为中心掀起了一场风暴,所过之处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也没有一个完好的人,无论几个人一起上,最终不是被慕流云的内力打飞出去,就是被止水剑刺伤倒地哀嚎。
在这样拥挤的室内,人多其实未必是好事,有时候慕流云打飞了一个就能撞倒后面四五个,还有来不及收起兵器的,不小心就误伤了同伴,更有恰好平日里就有嫌隙的,为了这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误伤丢下外敌自己先打了起来。
马广义已经退到了角落,铁青着脸让徐天传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包扎,眼看着寨子里的弟兄们不顾江湖道义地群起而攻,却仍然被那个上清宫的无名之辈打得四下乱飞,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今日午后白灵跑到山寨里来找徐天传,说自己被人追杀时,黑龙寨的众人就一直在争执要不要为了这个女人去结不必要的梁子。本来白灵这女人妖里妖气的,马广义也是有些看不惯,看在二弟对她这么痴迷,慕流云又只是个“无名小卒”,还敢如此无礼的份上才最终决定护着她,这会儿却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马广义自认武功在岭南一带算得上是罕有敌手,但整个中原武林人才济济,慕流云能打得过他并不稀奇,但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还能如此游刃有余的,武艺之高强根本就已经超出了马广义的想象。
他游刃有余到能够对每一个敌人手下留情,围殴他的人里有受了内伤的,也有受了剑伤的,但是没有一个受的是致命伤。
甚至他还有余裕抽空关照一下张驰的安危。
作为“同伙”,张驰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众人围殴之中,他的武功比起慕流云来差得远了,但是应付一下几个山贼的围攻还是不成问题的,钢刀对他而言毕竟不是很趁手,没多久他夺了一个山贼的长矛,虎虎生风地挥舞起来,叫人根本近不得身。
很快就没有人顾得上张驰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了。
因为黑龙寨的人大多已经捂着伤口倒在地上哀嚎,慕流云却连根头发都没伤着,剩下的人也被吓破了胆,只是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围着慕流云,谁都不敢上前。
染血的止水剑斜指着地面,慕流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马广义。
他前进一步,拦在他和马广义之间的山贼们就后退一步,既不愿意让开,也不敢扑上前去。
终于其中一个山贼发狠地咬了咬牙,大吼一声:“拼了!呀--!”
在他的带头下四五个山贼同时不要命地扑向了慕流云。
对这些执迷不悟非要螳臂挡车的人,慕容云已经失去了耐心,出手也不再留情,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剑影过后,那些扑向他的人每人至少身中了十几剑,跌在地上,惨叫连天,有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休要伤我兄弟!”马广义再也看不下去了,推开还在给他包扎的徐天传,疾点了自己身上几处要穴,就咬牙挥刀杀向了慕流云。
这完全就是拼命了。
在他体力的全盛时期尚且打不过慕流云,何况是在已经受了伤还失去了冷静的情况下。
慕流云目光寒冷如冰,一剑荡开了刀锋,左手运气于指尖,一下弹在马广义的手腕上,就让那十几斤重的金背大刀脱了手。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他一下就扼住了马广义的咽喉,生生把马广义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给悬空提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不会杀了你?”慕流云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气。
马广义的脸胀得通红,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要杀就杀,老子皱一下眉毛就……不是好汉……”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被推开的徐天传这才来得及提着自己的银钩过来解救马广义。
慕流云一下将马广义丢了出去,止水剑与徐天传的双钩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徐天传一边挥舞双钩连出怪招,一边对小弟们大喊着:“快走,带大当家的走!”
慕流云皱眉,徐天传能成为黑龙寨的二当家,实力还是有一些的,这又是他第一次与使钩的人对战,多少感到有些不适应,所以一开始,确实被徐天传占了一点上风。
张驰也紧张起来,他没有去阻拦那些相互搀扶着从门口逃离的山贼们,也没去管挣扎着不肯走却被属下硬拖走的马广义,而是紧张地盯着激烈交战的两人。
他知道以慕流云的身手,要是真的遇险的话,以自己的实力其实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取下了弓箭,准备万一形势不利就予以支援。
第15章 一战成名(三)
江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另辟蹊径,专门去练一些比较罕见的兵器,虽然因为路子偏,招式少,可能练上一辈子也难以成为绝顶高手,却往往能在实力差不多的交手中占尽便宜。
但只限实力差不多的情况。
慕流云虽然一开始被双钩的奇怪路数逼得左支右绌,但徐天传也难以真正伤到他,很快慕流云就习惯了双钩的路数,局势迅速发生了变化。
张驰拉着弓弦的手松开了一些,慕流云的实力他很放心,若不是仗着兵器冷门的优势,徐天传的武功只怕比马广义还要不如,他敢说十招之内,徐天传必败。
但是他的眼角却敏锐地瞥见了一个差点被他们遗忘的身影。
白灵拿着一个头部是莲花形的暗器对准了激斗中的两人。
张驰浑身的寒毛瞬间就立了起来:“小心暗器!”
他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拉弓射箭,可是为时已晚。
剑与钩的金铁交鸣声中,那声机括的轻响几乎清不可闻,一蓬细如牛毛,却带着剧毒的银针射向了激斗中的两人。
张驰发出警告的时候,慕流云就已经立刻一脚蹬在徐天传的兵器上,身形借势向上拔高了数尺,在空中一个翻转,再落下来时人已经在两丈开外。
徐天传却没有这么好的功夫,身上、胳膊上、脸上顿时被好几枚毒针刺中,其中一枚更是钉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立刻丢下银钩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惨号起来。
这暗器设计得极其毒辣,毒针呈扇形发射出来,覆盖的范围极大,有好几个因为受伤没能逃出大厅的山贼也被毒针射中了,一时间整个大厅里惨叫不绝。
原本已经被部下拖到门口的马广义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目眦欲裂地惊呼一声“二弟!”,甩开众人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惊骇欲绝地抱住满地打滚的徐天传,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边,张驰情急之下的一箭偏了准头,只是在白灵身上划出了一道箭伤,白灵被这一箭的力道带得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被怒极的慕流云赶上来,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
白灵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到墙上落下来,当即吐出了一口血。
她抬起脸时,止水剑已经指在她的咽喉,慕流云冷冷地问:“说,你为何要谋害上清宫的弟子?”
白灵面色狠戾地冷笑一声:“你永远也休想知道!”
说着脖子一伸,就朝剑刃上撞去。
慕流云却及时收了剑,出手点了她浑身上下十几处穴道,让白灵除了眼珠子哪里都动弹不得:“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欠下的血债,上清宫自会让你一点一滴都还清楚!”
***
看到慕流云没有被毒针所伤,张驰松了一口气,那徐天传却中毒太深,挣扎的动作很快就弱了下来,最终在马广义的怀里不甘心地咽了气。
马广义悲痛欲绝地放下义弟的尸身,蓦然大吼了一声:“你这毒妇,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动弹不得的白灵。
“喂……”张驰还没来得及阻拦,慕流云已经毫不留情地抓住马广义的手腕往前一带又一扭,就让他的右手脱了臼,那清脆的“咔吧”一声,连张驰听着都替他觉得疼。
马广义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慕流云随即一掌将他打飞出去,几个山贼赶紧上前接住了自家老大。
马广义此时已经昏厥,仅有的几个没受伤的山贼举着手里的兵器战战兢兢地拦在慕流云和马广义之间,却怎么也不敢上前半步。
慕流云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们,白灵已经被制服了,眼下只需要收拾掉这些山贼就行了。
山贼们也噤若寒蝉地看着他,本来一方的“以多欺少”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方的“恃强凌弱”。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驰也感到很惊讶,他一向知道慕流云的武功很高,收拾他就跟切菜似的,却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识到,这位上清七子的小师弟究竟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大侠开恩啊——”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驰转头一看,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许多老弱妇孺,上到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呼啦啦地跪了一大片,带头的一个老大爷颤颤巍巍地说:“大侠,求求您不要伤害大当家的,大当家可是我们一寨子的恩人啊。”
慕流云皱起了眉头:“不过是个山贼头子,怎么会成了你们的恩人?”
“大当家的虽然是个占山为王的山贼,却从来不做那些打家劫舍,欺凌霸道之事,他早年一人扫平了附近的几窝土匪路霸,建立起这黑龙寨,只不过是为了躲避官兵的迫害。大当家的可是个好人啊,要不是他收容了我们这些无处安生的难民,我们恐怕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被乱军流寇给杀害了。”那老大爷竟对着慕流云“呯呯”地磕起头来,“大侠,求你手下留情啊,放过大当家吧!”
慕流云诧异地看着这一片跪地的人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看向了张驰。
收到慕流云求救的目光,张驰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上前扶起了那个老大爷:“大爷您快快请起,这不过是个误会,我们是为了抓那个坏女人而来,并没有打算跟大当家的过不去。”
“真的吗?”老大爷看向慕流云,见慕流云已经默默地收剑入鞘,顿时感激涕零的连连作揖,“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
也不知是出于感激慕流云的不杀之恩,还是由于对他的畏惧之情,山寨里的人对张驰和慕流云的态度变得极为热情,生怕他们翻脸一般地起劲讨好。
反正天色已晚,张驰就跟他们要了一间屋子打算在山上歇息一夜。
那些中了白灵毒针的山贼已经悉数毙命,无人生还,黑龙寨上下对这个心狠手辣、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的女人可谓恨之入骨,可是慕流云说了要将白灵带回上清宫交予掌门处置,他们没有人敢招惹慕流云,也就只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张驰把白灵拖走,关在了与他们休息的屋子很近的监牢里。
为了谨慎起见,张驰把浑身穴道被制住的白灵又用结实的牛皮绳捆了好几道,还用布团塞了嘴免得她冲开穴道咬舌自尽。
慕流云面色沉郁地看着他弄完这一切,就说:“你跟我来。”
“怎么了?”张驰从来没有看到过慕流云露出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不明所以地跟着慕流云来到屋里,就看到慕流云关门落锁,开始宽衣解带。
“我背上被毒针所伤,自己够不着,劳烦你帮我取出来。”
张驰想到那毒针的厉害程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不要紧吧?我我我这里有些常用的解毒`药——”
慕流云打断了张驰:“我内力深厚,些许毒素并不碍事,只是那毒针十分细小,用内力无法逼出,你帮我拔`出来就好。”
张驰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慕流云坦荡地将上衣脱下,转过身去将长发拨到一边,露出宽阔的后背。
毒针确实十分细小,若不是被毒针刺中的部位周围一圈皮肉出现了不寻常的暗红色,在这样光线昏暗的地方还真不容易看见。
“来,你坐下。”张驰让他坐到榻上,把油灯拨亮了些,凑近了仔细看着那一处伤口。
也许是靠得太近了,张弛只觉得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氤氲在他的鼻尖,似有似无,叫人无法忽视。
张驰知道慕流云是极爱干净的,他闻到的大概是慕流云自身的体味。
这淡淡的气味带来的感觉难以形容,不像桂花香飘千里,不似兰花醉人心脾,倒让他想起了高山上的松树,清风中的竹海,石下的清泉或者幽深的古井。
张驰半天都没有动作,慕流云疑惑地偏了偏脑袋:“怎么?”
身后的人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这毒针被你的剑斩断了一半,只剩下一点点头露在外面了,怕是不太好拔……我试试看,不行的话就去找块磁石。”
“嗯。”慕流云应了一声,只觉得伤口处微微地痛了一痛,是张驰试图用指甲掐出那一点点针头把针往外拔,却因为不好受力没有成功。
他正想说不行就把伤口割开一点,就觉得后背上突然传来了某种湿热的触感。
慕流云浑身的肌肉都不自在地紧了一紧。
张驰的嘴唇贴在他的背上,用牙齿咬住了毒针的尖端,一下将毒针拔了出去,吐在了地上。
慕流云松了口气,他向来孤僻,从小就很少与别人有什么肢体接触,此时难免对这样的碰触感到十分别扭,若不是那毒针不偏不倚,正好刺在了他自己的手无法使力的地方,他真不想假手于人。
毒针已经取出,慕流云正想穿上衣服,却觉得那湿热的嘴唇又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