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辞一下子缠上了阎酆琅的手臂,尾巴不轻不重“啪”一声甩在了他的脸上。这举动无疑惹恼了阎酆琅,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捆在怀里,带回旅店。
本想教训玄青辞几句的阎酆琅,却发觉他有些不大对劲,怒火消了一大半,紧张地问他:“你怎么了?”
玄青辞没理他,扭过脑袋,滚进床的内侧,把自己扭成一团,身上的潮湿沾了一被子。
阎酆琅看他不回话的样子,难免烦躁了起来,握紧拳头紧紧抿着嘴唇。这两个月来,他每日都在等玄青辞醒来,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着他,可等他醒来了,却遇上如此让他措手不及的情况。
“青辞……墨卿他……”
“哈——!”
被玄青辞骤然凶了一声的阎酆琅倏地闭上了嘴,呆呆地看着它凶狠又吃力地瞪着自己,心里有些泛酸。
玄青辞一听这名字就恼火,看阎酆琅没有继续解释的样子,突然化成了人身,毫不留情地掐住阎酆琅的脖子,把人坐在床榻上。
“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自以为是?”玄青辞沙哑又压抑的声音在阎酆琅听来无比心疼,本就赤色的眸子,如今染上雾气,显得有些委屈。
阎酆琅抓住玄青辞的手腕,艰难地说:“墨卿……没、没死……尚且留有……一魂……”
玄青辞一愣,手上力气松了一分,颤抖着问:“你、你说什么?”
阎酆琅见他略有松动,一手攀上他的肩膀,继续说:“青辞……此事是我不对,是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对他使用束魂令……我委实不曾想到墨卿他……本就不是完整魂灵……”
玄青辞一眨眼睛,泪珠“啪”地一下落到阎酆琅的脸上,问:“你说的……是真的?”说着话,他裂开一个放心的笑,又说:“你没骗我?”
阎酆琅感知到脖子上的窒息感越来越轻微,大胆地把玄青辞的手拿开,无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回应:“没有,我不会骗你,墨卿还有一魂,只是需要再次修炼方能成形,我已把他从到鬼门,只要你想,随时可以见他,还有……那风无极我想交由你处理。”
玄青辞静静地把这些听完,脑海中满是那句“墨卿尚且留有一魂”,欣喜地拽住阎酆琅的衣领,说:“还好……还好他没死……我已经害死过他一次了,我绝对不能再害死他……”
阎酆琅偷偷观察玄青辞的神色,见他对自己也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抵触后,悄悄把手伸到他后背,意图安慰,却不料他突然俯身趴在自己身上轻轻喘息。
玄青辞把脑袋抵在阎酆琅的肩膀上,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还好……他没有魂飞魄散……”一边轻蹭阎酆琅,借他身上清冷的触感压制自己身上的灼热感。
阎酆琅揽住他的腰际,在他耳边低声询问:“怎么,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玄青辞没回他,身体小心地轻蹭。
从刚才玄青辞化作人身的一刻开始,阎酆琅就感觉到玄青辞的身体有些发热,起先还以为是着凉,便任由他轻蹭自己,可刚刚他突然的紧贴,让阎酆琅发觉了异样。
“青辞……青辞?”
玄青辞小声地“唔”了一下,感觉到阎酆琅的左肩被自己焐热后,又换了另一边继续靠着,热气尽数喷洒在阎酆琅的脖颈处,两条腿不自觉地盘着他的腰,像极了一条八爪鱼。
阎酆琅一手抱着玄青辞的腰,一手托着他的下盘,把人翻了过来,可他却依旧缠着自己不撒手。
“青辞,放手。”
玄青辞皱起眉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两条腿缠得更紧,这模样落在阎酆琅里令他不禁咽了口口水,神色也变得深邃起来。
“难受……”
“哪里难受?”
玄青辞别开脸,皱着眉头挺了挺腰。阎酆琅被他顶得猝不及防,低头就看见他身下的变化,一手抓住他的腿。
“别乱动,往上躺些。”
低沉略带命令的语气对玄青辞很受用,听话地往床榻上蹭,还不忘拽着阎酆琅一起往上蹭。
直到这时候,阎酆琅才想起来尉迟凌说的那句话:“蛇类惊蛰过后便会进入一段特殊的时期。”不知这特殊的时期,指的是否就是现在。
玄青辞被烧得心里烦躁,又被阎酆琅抓着腿,一时间,竟挣脱开一脚揣向阎酆琅的脸。阎酆琅瞥见一只脚踹过来,连忙抓住他,按在塌上让他不得动弹。
“放开……”
阎酆琅见他扭着想脱离自己,用力把人拉向自己,一手解了他的腰封,欺身压过去。
“你以前惊蛰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玄青辞感觉到一股清凉,下意识地贴了上去,却被阎酆琅给拉开了。
“回话。”
“嗯……树……”
“树什么?”
“树洞……”
“一个人?”
“……嗯。”
得到确切的答案,阎酆琅心中大喜,捏着玄青辞的下巴贴了上去,惊喜地发现对方回应了自己,还努力地索取着。
“难受……”
阎酆琅眸子一沉,低头咬开了玄青辞的衣领,一路向下。
惊蛰的夜潮湿阴冷,然而阎酆琅却如同身处焰火,燃烧着空气里的湿气。
第八十六章 食气鬼杨恒捉魂
尉迟凌从阎酆琅处离开后,本该回鬼门述职,却在人界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于是返身去寻那名字的主人。
北隍城有言,杨恒大人死后专食恶人之气,故而被百姓称为食气鬼。城北有户魏姓人家的老爷近日来萎靡不振,一副被吸食了精气的样子,家中老妇便磕头上香于杨恒大人的墓前,乞求他将那恶人带走。
尉迟凌站在杨恒墓前,看着老妪对着墓前拜了又拜,露出一个笑。他知道这杨恒是谁,这还是他难得想保全的人。
当年轩辕玄尚且不是皇帝,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便是尉迟凌亲自向轩辕玄举荐了杨恒。此人知人善用,放在科考官上再合适不过,这也算是尉迟凌给自己唯一留下的后路。奈何这人太过刚正,不知圆滑,不报答他这个举荐的人也就罢了,还把尉迟凌手底下那些个穷凶极恶之人给得罪了个遍,最后被为首的方德暗杀在阴暗的巷子里,尸首七日后才被发现。
大致是他死得太过凄惨,城中百姓也不知是谁传出这样的谣言,杨恒成了他们口中能惩恶扬善的食气鬼。
而如今这个食气鬼,此刻就站在尉迟凌的对面,老妪的身后。
“尉迟公子,好久不见。”杨恒挺直腰板,嘴里说着恭敬的话,却丝毫不见脸上的恭敬,反而颇为不屑。
尉迟凌对他的不屑视而不见,好奇地问道:“你当真能食恶人之气?”
“尉迟公子莫不是害怕在下吃了你罢?”杨恒故意反问。
尉迟凌捂嘴轻笑,回道:“既然不是,那便请杨大人随我回鬼门。”
听到“鬼门”二字,杨恒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有一事要做。”
“有什么事情等禀告了阎君再说。”
“不行,此人不除,我死不瞑目。”
尉迟凌勾着嘴角笑了,问:“此人可是方德?”
杨恒不说话,尉迟凌走近他,又说:“既然是方大人,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我得随你一起去,免得你做了错事,阎君还要怪罪到我的头上。”
杨恒踟蹰片刻,最终同意。
尉迟凌从杨恒的口中了解到,他正在寻找击溃方德的突破口,而这老妪便是那突破口之一。老妪是魏府老爷的母亲,魏府老爷年方二十有七,是当今的少府,近日来一直被一个魂灵缠身。
“哦?这魏少府和方德有何关系,杨大人不是要找方德么?”尉迟凌故意问道,他一听这“魏”姓便在脑中浮现出一张脸来。
“魏不羁是方德的门生。”
杨恒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尉迟凌。他对尉迟凌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翩翩少年郎,十七八岁的光景就已经站在二皇子轩辕玄的身边,为其谋前顾后,而杨恒自己便是在那时登上了科考侍郎的位置。
可是如今却看起来落魄不堪,脖子上还有一圈可怖的疤痕,三十出头的光景竟就这么死了。
尉迟凌心思细腻,又会察言观色,他发现杨恒在打量自己,故意问:“杨大人有什么话要问我?”
杨恒毫不避讳,问:“尉迟公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当今圣上赐了我一道车裂,我被五匹马拉扯死的。”尉迟凌轻飘飘地说道。
“什么?”杨恒大惊,问,“二皇子脾性温婉,像极了范淑妃,怎会对一个跟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人下这么重的……”
“你错了。”尉迟凌说道,两手背在身后,“这世上除了我,没人更加了解他了。物尽其用后的下场,比什么都凄惨。”
杨恒不说话了,他发现尉迟凌停下了脚。
“杨大人,到了。”
杨恒熟练地找到魏不羁的卧房,却发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尉迟凌皱起眉头,脸色颇为尴尬。
“这里还有人。”杨恒轻声说道。
“阎君来了。”
杨恒不知道尉迟凌口中的“阎君”是谁,但能让尉迟凌如此重视、忌惮的人,恐怕应是死人的掌管者,犹如皇帝般的存在。
“那是进还是不进?”杨恒小心地询问。
尉迟凌抿嘴一笑,回道:“阎君不是那般不易亲近之人,无需管他,进去便是。”
然而当杨恒看见房中光景之时,又觉得此行不妥,红着脸转过头去。
尉迟凌抱着双臂在屏风后看得津津有味,一转眼就看见在油灯光影下有一条状物晃来晃去,抬眼望去,只见一条六尺长蛇盘踞在房梁上,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二人。
正当尉迟凌有趣地看着这条长蛇时,被杨恒戳了戳肩膀,示意他往后瞧。
尉迟凌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心想原来惹得阎君近日来心情郁结的,就是这条色迷心窍的长蛇。
而此时此此刻的阎酆琅一心都放在对面的玄青辞身上,看见玄青辞调头走,连忙跟上。
杨恒看见阎酆琅离开,松了一大口气,在尉迟凌耳边问:“阎君当真没有发现我们?”
尉迟凌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回道:“只要拥有魂魄,阎君没有感知不到的。”
他将视线送回房中,看着床上那陷入情动的二人,又说:“杨大人……还要抓他么?”
杨恒一看那场景,羞愤地扭过头去,说:“难道要放了他?我就在门口等,不信他不出来。”
尉迟凌长叹一口气,从门缝里离开,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夜空。杨恒看不下这令人热血贲胀的画面,便出门坐在尉迟凌的旁边,发起呆来。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尉迟凌瞪着眼睛看着天方露出鱼白,心想,人死后果然与人活着的时候不同,人活着要是连夜不睡,怕是会昏昏欲睡一整天,疲惫不堪,可魂灵就不一样了,他连着数日不曾合眼,都没有感到半丝疲惫,不知这是否和阎君有关。
房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杨恒闯了进去,魏不羁被一阵阴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迅速把门关上,尉迟凌没来得及跟进去,就被关在了门外,只好等魏不羁走远后,才推门而入。
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脸色红润的人,身上还留有魏不羁的气味,尉迟凌觉得奇怪,此人看着像是个活人,可气息又是一个死人,走进了还能感知到一股阴气。
突然,这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惊惶地往床内侧躲。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和魏不羁来往吗?”杨恒大声呵斥。
这人吓得抓紧了被褥,却瞪着一双倔犟的眼睛,回他:“我也没答应你啊!”
“你!真是冥顽不灵!”
言罢,杨恒调头往回走,这人一把抱住杨恒,不依不饶道:“你去哪,我不准你走!我就知道你要杀了方德,可是方德还不能死,他死了,不羁就完了!”
尉迟凌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拉开了他,冷声道:“魏不羁横竖都要死,早点晚点没有区别。”
“你什么意思?”
尉迟凌“哼”了一声,打量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轻蔑,回道:“他被你吸食精气而死,和因为方德倒台,被皇上翻旧账处死,有什么分别吗?”
“我……”男子开始慌张,追问,“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大不了我离他远点就是了!”
尉迟凌甩开男子,兀自往房外走,男子见了终于紧张起来,顾不上身上还只穿着里衣,冲出了房间,然而房外哪里还有杨恒和尉迟凌的声音,庭院里空空如也。
尉迟凌跟在杨恒身后,问他:“你现在要去找方德?”
“每日巳时,魏不羁都会去见方德,随后在他家中留餐。”杨恒回道。
“既然你知道二人习性,为何今日才动手?”尉迟凌问他。
杨恒停下脚,奇怪地看着尉迟凌:“尉迟公子不是出身国师府么,难道不知道再过几日便是清明?轩辕家祭祀乃是大事,那方德势必会在祭祀大典当天胡作非为。”
尉迟凌闻言,神色微变,沉声道:“你要杀了方德和魏不羁?”
“怎么,尉迟公子要阻拦?”
“鬼门中人曾告诉过我,人界之事不可加以干扰。倘若那二人当真被你所杀,那也是他们的命数,只是杨大人可要想好了,他们死了是他们的命数,你害死凡人,是要遭罪的。”
杨恒眼神坚定,咬牙切齿道:“若是能用我来换得北隍城百姓安康,倒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