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万古枯,千里送人冢。
眼前的数百级台阶是赤岚宗族人的骨骸所成。
玄青辞抬头向上望,便是赤岚宗的迎客殿。他瞥了一眼风无极,别说是这四百九十级台阶,哪怕是四十九级,风无极也爬不上去。
他阴冷地看向那里,拽过风无极的头发道:“还有别的路么。”
风无极露出一口被血占满的牙齿,笑道:“没了,我赤岚宗仅此一个入口。”
玄青辞的眼神更加阴冷了,一脚踹断了风无极的右腿,听他一声惨叫,林中之鸟四起,积雪扬起。
“我再问一遍,还有别的入口么?”
风无极龇牙咧嘴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说:“没、有!”
玄青辞深吸一口气,阴恻恻地笑了,松开风无极的头发,将人推到台阶之前。
“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给我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风无极被他一脚踹的两腿跪下,膝盖砸在台阶边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一步,是还你一掌毁我两百年修为的。”
“额!”
“这一步,是还你利用白铁,派人给我剥皮的。”
“唔!你这孽……”
“这一步,是还你救活我又用三叉戟挑断我周身经脉的。”
“啊……哈哈哈……那是你活该……”
“这一步……是还你害死墨家一家的。”
“活该!都是他们活该!”
风无极每一步都爬的极为艰辛,每一级台阶上都留下了他的血,可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血脚印,那是来自玄青辞的。
“何人在此作祟!”
一声雄浑有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这一道疾风呼啸而来。
玄青辞迅速侧身,就瞥见这道身影将风无极夺去。
“少宗主!”Y,X-D,J。
“杀了他。”
玄青辞用长戟稳住自己,正要上去抵挡,腹部的疼痛却突然变得猛烈起来,一下子牵制住了他。
来者两手长戟轮番上阵,玄青辞眼看着长戟呼啸而来,不得已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一声长鸣箭冲破云霄。
玄青辞暗道不好,风无极叫了救兵,心中一急,气血翻涌,硬是从嘴里吐了一口血。
那一身火红之人矛准机会,一举刺向玄青辞,却被玄青辞用长戟给挥开了,身体却随着惯性往下坠落,玄青辞连忙用长戟撑住自己,在半空中划过,随后稳稳地站在一级台阶上。
他拔出手中长戟,逼迫自己沉住气,强行运功将术法凝聚于长戟尖端。那人丝毫不给玄青辞喘息的几乎,飞冲而去,直至玄青辞的腰腹之处。玄青辞连连后退,用长戟做以抵挡,然而他的气力却早在与风无极的一战中用尽,如今已经所剩无几,只能靠他一席韧劲强撑。
这人一发狠,长戟从玄青辞手上的腹部划过,另一只手将长戟插进地面,靠着这股支撑力,一脚踹在玄青辞的腹部,将其踹下了二十多级台阶。
玄青辞滚入台阶底下,手里的长戟也早就被他甩了出去,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提不起半点术法,却听到一个声响冲自己而来,他凭借着直觉,翻身躲过了那人又一次攻击。
如今他手无寸铁,眼前又模糊得看不清,只能靠着声响辨别那人方位。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玄青辞心中大骇,不免变得慌张起来,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就看见站着风无极的地方围了不下数十人。
“找死。”
玄青辞看着台上冲下来不少赤岚宗人,更加紧张,以这种情形,自己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他这样一想,嘴边划过一个诡异的笑。
“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
玄青辞不愿与其废话,再次在手中凝结一道术法,这术法风无极觉得眼熟,想起来这是刚刚在青潭宗看到的术法,一声大吼:“快离他远点——!”
玄青辞冷哼一声,暗道做梦,扬手就将这术法打在地面,于是这道白光像是一条毒蛇般蜿蜒上升,将那些赤岚宗人包裹在内,玄青辞胸口一阵闷痛,再次吐了一口血出来,用手背抹掉血,竭力将术法抬起,随后恶狠狠地捏紧,术法内十来个赤岚宗人瞬间消散,尸骨无存。
风无极眼看着族人被他杀害,一声令下,要杀了玄青辞血祭那些死去的族人。
一时间,围住玄青辞的人更多了。
“无极。”
“参见宗主!”
“爹……”
玄青辞听到这么一个称呼,抬头望去,瞳孔猛地收缩,背后猝不及防地被长戟划破,令他不得不单膝跪地,其余赤岚宗人看见他受伤,趁机齐上。
一柄长戟从玄青辞后方刺入他的右肩,他浑身一颤,反手握住右肩上的长戟,用力将其拔了出来,顺势躲过这把长戟,用力立在地上,发出一声低沉铿锵的金属声。
赤岚宗的人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被血染红,却久久没有倒下,宛如一个疯子般的人,竟一时愣住,没有再上前。
那赤岚宗的宗主看见他们停下,阴冷着脸,发出一道术法,直逼玄青辞,后者本想鼓起妖力凝聚书法,奈何丹田中没有半点妖力供他使用,他只能用长戟做以抵挡,结果被这道术法冲出数米。
宗主似乎还不满意于此,飞冲过去,伸手要掐住玄青辞的样子。
就在此时,一道术法迅速打向宗主,一个白色身影几乎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从宗主手下掠走了玄青辞。
阎酆琅将玄青辞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见他浑身是血,脸上已然没了血色的样子,心中抽痛得厉害。
玄青辞看见阎酆琅这张脸,一手拽住他的衣领。他有太多话想说了,甚至想让阎酆琅把墨卿还给自己,还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问他为什么要出手……可是最后他只是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疼……”
阎酆琅紧了紧手里的玄青辞,转身满脸阴沉地正对赤岚宗宗主。
“又一个来送死的。”宗主冷哼一声,手里开始凝结术法。
言罢,便将手中术法打向阎酆琅。
只见阎酆琅轻动嘴唇,天方瞬时黑了下来。
“缚魂诀?束魂令。”
第七十五章 阎酆琅及时救人
赤岚宗人眼看着宗主被一道无形的术法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纷纷叫喊着冲了上去,却被阎酆琅再次唤出的术法抵挡在外。
风无极一脚踹在族人身上:“看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
阎酆琅看着他们从台阶上冲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放肆。”
谢必安、范无救突然出现在阎酆琅身前,一左一右正对着赤岚宗人。赤岚宗人还没看清楚这二人是从何而来,就又出现了第三个人,此人一身青葱,神色冷然,原本沉静的墨色眸子此刻看上去阴沉无比。
宗主一看这阵仗,心生疑惑,大声喊道“且慢”,也不管身上的束缚,对阎酆琅说:“敢问阁下是谁?”
苍云柏站在阎酆琅的面前,侧头看了一眼他,见对方正低头观察玄青辞的伤势,无心理会的样子,便与谢必安互视一眼。
“在下,白无常。”谢必安一甩拂尘,笑眯眯道。
宗主嗤笑一声:“我可没有和你说话。”
谢必安也不恼,握着拂尘摇来晃去,脸上的笑容更甚:“敢问我家主人的名号,还得报上自己的名号不是?”
“无名小辈也敢问我的名号?”
谢必安冷哼一声:“不过是一千年的妖,你就算想说名号,我家主人也不想知道。”
“你!”
“好了。”苍云柏打断了二人谈话,侧头示意阎酆琅,后者终于回过神后,眼底一片冰霜。
“妖帝托我来此巡视,不想青潭赤岚两宗竟有如此秘事,真真叫我大开眼界。”阎酆琅冷声说道,一边从苍云柏的身后走来。
赤岚宗宗主听闻妖帝一称呼,眯起了眼睛,这才端详起阎酆琅来,却始终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我说宗主大人,你还看不出来我家主人是谁吗?”谢必安笑得一脸花枝招展,眯起来的眼睛陡然睁开,冷声又说,“真是瞎了狗眼。”
苍云柏看向阎酆琅怀里脸色惨白的玄青辞,低声在他身侧说道:“青辞元丹受损,此处寒气过甚,阎君当尽早离开。”
阎酆琅的脸色又阴沉了一分,盯向在台阶上站着的风无极,阴恻恻地说道:“你教唆他人改嫁,又虐伤生灵,还离间别族,污蔑他人,此等罪孽,我必不轻饶!”
风无极还没来得及反驳,阎酆琅就已经消失了踪影,只留下黑白无常和苍云柏三人。
“阎君的话,宗主可都听见了?”谢必安这才悠悠然报出了阎酆琅的名号,昂着下巴笑眯眯道。
听到这称呼,宗主浑身一颤:“你说什么!”
“那位……是阎君上神。”
阎酆琅抱着玄青辞快速地在前川江上飞跃,本想将他带回天界休养,可一想到他元丹受损,只得留在人界,因为元丹受损根本就过不了天界的那一道结界。
他毫不犹豫地往北隍城那儿赶去,他记得那里还有一位医师,只是不知二十年未见,她还在不在北隍城。阎酆琅循着记忆七歪八拐地在北隍城内寻找楚府,却发现那里变成了尉迟府,他心里一急,只好转头去找旅店。
玄青辞的体温下降得极快,阎酆琅刚把人放在床上,就发现他浑身冰凉,心里着急,赶紧渡入一股真气护其心脉,直到他身上回暖些后轻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准备把他染红了一身的衣服给褪去,然而阎酆琅的手却伸在半空中迟迟没有下手。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腹部的血窟和衣服黏在一起,若是就这么褪去,势必要将伤口再次掀开,肩膀上的血窟一直在淌血,这血从肩膀上流到手上,最后流在地上,房间里都是浓厚的血腥味。
阎酆琅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颤抖着手伸向玄青辞的腰封,一点一点地解开,一点一点地从伤口上***,露出狰狞恐怖的血窟。阎酆琅看着这伤口,倒抽一口气,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头顶,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忍忍……忍忍就好了。”
他将玄青辞的衣物褪去,拿过小二刚刚送来的热水盆,捻过毛巾在他身上轻轻擦拭污血,动作轻之又轻,像是对待琉璃宝瓶般的小心。
他从怀里掏出药瓶,小心地在伤口上撒上药末。这药药性极强,只需沾上一点就能叫人疼得龇牙咧嘴。然而此时的玄青辞却没有半点意识,丝毫感知不到外界事物。
阎酆琅一抽鼻子,均匀地抹上药末后,用丝布裹上伤口。本想给他盖上被子,却突然意识到玄青辞肩上的伤伤在后面,腹部是个贯穿的伤,无论他怎么躺,都会被被褥压到伤口。阎酆琅犹豫片刻,只好让玄青辞靠在自己身上,小心地避开他所有伤口,一边用真气替他维持暖意。
谢必安和范无救找到阎酆琅所在之时,抬手冲了进去,被阎酆琅一个冷冽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僵。
“阎君……”
“把门关上。”
阎酆琅见他把门关上还有些不放心,在四周打了一道结界,阻挡了寒风吹入,抱着玄青辞,一边把被褥盖上他的双腿。
“阎君,青辞他……”
“伤势过重,虽及时疗伤,但不知他何时能醒。”阎酆琅神情有些低落,手里握着玄青辞被缠得一圈又一圈白布的手,又问,“事情如何了?”
范无救从谢必安的身后走来,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带起一阵风吹向玄青辞。
“风无极在阎君走后不久,失血过多而死,赤岚宗宗主一夜失子,染了失心疯。”
“我知道了。”阎酆琅垂眉说着,神色中竟闪过一丝痛快。
谢必安眼尖地捕捉到这一点,上前试探:“阎君?”
阎酆琅知道他的意思,一手撂过玄青辞的头发,温柔的神情让谢必安心里一颤,只听他说:“替我……好好招待他。”
范无救皱起眉头,神情颇为复杂道:“阎君似乎一遇到玄青辞的事,就……”
阎酆琅倏地看向范无救,问:“就如何?”
谢必安发觉阎酆琅的脸上冒出不耐烦,连忙用手肘捅了捅范无救的手臂,说道:“就特别果断!”
阎酆琅一皱眉头,盯着范无救,说:“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范无救立马低下头:“是,无救知错。”
阎酆琅不再理会他们,低头盯着玄青辞,看他紧皱的眉头,似在不满什么。阎酆琅想起刚刚的情形,猛地意识到那墨卿恐怕不是一个完整的魂灵,否则怎会受不住自己的束魂令?
苍云柏在此时出现在房中,慢步靠近阎酆琅,在他面前张开手掌:“阎君,这是墨卿的残魂。”
阎酆琅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残魂,小小的一团青气,连轮回都做不到。他取过残魂,念了一道诀。
“带回鬼门,交予鬼厉好生护着。”<?)))彡
苍云柏将残魂收到怀里,看了一眼阎酆琅身上的玄青辞,问:“青辞他……”
阎酆琅没说话,只是抱着玄青辞,颔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玄青辞的头顶。
苍云柏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房间。
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安静得只剩下阎酆琅的呼吸声,屋外的一切声音统统被他的结界抵挡在外。
“青辞,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的……我没有想到墨卿本就是残魂,我不该直接释放束魂令的……青辞,你何时才能醒来,那风无极死了,你醒来想要他什么罪,我都允你,好不好?”阎酆琅低沉的声音又轻又柔,生怕扰了玄青辞的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