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阎酆琅有些疑惑,暗自怀疑他因刚刚自己不回话而生气。
这回轮到玄青辞不说话了,蛇嘴一闭,连信子也不吐了。
阎酆琅叹了一口气,深知自己终究要会天界的结果,心底涌上一股不舍,意识到这情绪后蓦地一惊,暗骂自己不守天规。
这天后,阎酆琅消了他的禁制,得了自由的玄青辞每日卯时出去,天黑了才从外面爬回来,在水缸里游了一会儿后慢吞吞爬到阎酆琅身边趴着,没等他开口询问,它就没了声息。
阎酆琅惆怅得睡不着觉,却又不敢吵醒玄青辞,只好侧卧着盯着这条没心没肺的蛇整整一个晚上。
终于,在他熬了三天后,选择主动出击。
夜里玄青辞从外面爬回来,带着一身水汽在桌上的白布上蹭了蹭后,悄悄爬上了床榻,盘好自己后将蛇头放在阎酆琅的枕头边。
阎酆琅在玄青辞的气息沉下后,睁开了眼睛,悄然在门口打了一道术法。
于是隔天,玄青辞往外爬的时候,一头撞在术法上,撞得眼冒金星。
“又想去哪儿?”
“噗丝丝~”
随意走走。
“随意走走?”阎酆琅蹲下来盯住玄青辞的眼睛,说,“你这天天早出晚归的,究竟干什么去了?”
玄青辞不说话了,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这里出去后,索性爬回了床,趴在上面闭目养神起来。阎酆琅一见,“嘿”了一声。
“你又去找蛇吃了?”
玄青辞没理他。
阎酆琅更恼了。
“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你一直困在这里。”
他依旧没有得到玄青辞的回应,凑了过去,发觉它的腹部正有规律地浮动着,方觉它又睡了。
“算了,谅你也不敢做出格的事情。”
阎酆琅叹了一口气,坐在玄青辞身边,犹豫片刻后将手掌放在它的脑袋上,悄悄进入了神识,惊觉它妖力竟有所增长,虽然不明显,但这气息的确沉了不少。
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东西,居然真的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阎酆琅越想这事,心里就越喜,嘴角的弧度被他越扯越大,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后去,最后轻咳两声,红着脸走了出去,第一次想给玄青辞抓条蛇来犒劳。
然而还没等到玄青辞修成人形,阎酆琅就消失了。
修炼中,玄青辞发觉自己的妖力有所提升,不需几日便可化为人形,便打算将此事告知阎酆琅,却发现他近日有些异样。
“噗丝丝~”
酆琅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青辞,你说……上神有心吗?”
阎酆琅想了一下,记得自己答应过玄青辞,说要等它成人,便带它出去,可如今天帝下了死令,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这般丢下玄青辞,他……
他听到身后一阵栖栖索索的声响,转身就看见它艰难地咬着笔杆在纸上画着什么,走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众说神无心,唯阎君有心。
阎酆琅抿嘴笑了,见玄青辞咬着笔杆看着自己的模样,抬手将它嘴里的笔杆拿了出来。
“学得不错。”
第一次被夸奖了的玄青辞猛地转过了头,不知所措地躲避阎酆琅略带戏谑的眼神,被阎酆琅发现后,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隔天一早,玄青辞就去了柏树林,边走边想弄点什么去装饰木屋,他听阎酆琅说,天界的宫殿大多富丽堂皇,他没见过富丽堂皇的屋子,只知道自己住的木屋有些简陋,像是缺了点什么,于是便在柏树林中寻着鲜艳的东西。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发现了一小片花丛。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慢慢地靠近它,觉得此处灵气充沛,用以修炼再合适不过,于是盘成一团合眼运气来。
然而他仅仅运了才一个小周天的气,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将自己扭了起来,在花丛里打滚,折断了不少花。
他深吸一口气,细细地感受骨骼的疼痛,然后眼看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身躯有沉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长出了两条腿,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弯曲着躺在花丛里。
“唔……哈……”
我能说话了!?
玄青辞试图动了动自己的手,灵活的手指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心中大喜。
我成人了!
就在此时,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他的耳畔传来。
“你你你……谁呀?”
玄青辞下意识地看过去,吓得一巴掌挥了过去,那小东西立马弹了开来。
“别杀我!”
他立马停住自己的手,一边暗想,这人的手怎么这么不受控制?一边靠近了那一团小小的东西。
只见一个巴掌这么大的人蜷缩在泥土上,小心地看着玄青辞。
“你……”
玄青辞学着阎酆琅,从嘴里冒出来一个音节,但很快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话了。
那小小人见玄青辞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趁着他思索如何说话的功夫,“嗖”地一下钻进了花丛,没了身影。
玄青辞也不计较她突然消失,沉浸在自己修成人身的喜悦中,打算回去告诉阎酆琅,还折了几支花准备一起带回去。
然而他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样都站不起来,只是挺着腰保持着蛇身时的动作。精瘦柔软的腰部向后弯曲,呈现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他努力扭动自己往前滑,发现身下有些刺痛。
玄青辞这才意识到人身与蛇身的不同,他努力回忆阎酆琅的动作,学着他劳作时弯腰再起身的样子,用两只手撑起自己,将腰部向后顶了顶,看见了自己的两条腿,还看见腿间沉寂的器物,愣了一下,半晌后脸上一阵燥热,赶紧将视线移开。
他将自己的两只脚翻过来,用脚掌踩在地上,把浑身气力汇聚在脚上,随后两手一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稳稳地站定。
视线立马就变高了。
他咧开嘴笑了,可刚刚迈出脚,他就又“扑通”一声摔了下去,花丛被他摔得一片狼藉。玄青辞又是恼又是急,再次重复刚刚的动作,将身躯往后顶了顶,四肢用力撑起了自己。
这一次,他学乖了。想起阎酆琅走路时的样子,小心地迈出了左脚,将重心全部压在左脚后,又迈出了右脚,他似乎掌握了规律,就着这同手同脚的姿势,慢慢地往木屋走去。
“你!”
这时候的玄青辞还不会说话,仅仅只会发出一个音节,冲进木屋叫了一声后却发现阎酆琅并不在家,他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失落,随后很快被喜悦代替。
他以为阎酆琅会很快回来,于是将手里的花放在床头,趴在床榻上等阎酆琅回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玄青辞从盛夏等到严冬,阎酆琅也没有回来。
“阎君身为上神,竟然以身试法,扰了三界清净,不知阎君到底意欲何为,是觉得阎君这位子坐的不舒坦,还是另有图谋?”星君摸着一把白胡,冷哼道。
阎酆琅握着竹简,昂着下巴,回道:“我要是真另有图谋,第一个宰的就是你,干什么不好,非得做些算人性命还给人胡乱改命的勾当!”
“你!”星君气得嘴角抽搐,“那也好过比阎君下界害得凡人心性受扰的好。”
阎酆琅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紧抿薄唇再也不说半个字。
帝喾冷着脸盯着二人,开口道:“阎君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下界。”
“仅此而已?”
“我和三界命里犯冲,这错难道还要怪到我头上?”
“我不是这个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阎酆琅紧盯帝喾,“不过是逐出天界而已,这阎君wengui之位我大可以让给别人,只是天帝,你当真要把我逐出天界吗?”
第五十九章 受刑过后再下界
帝喾沉默了,先不说阎君的身份,单论阎酆琅的神力,那也是天界中与天帝相提并论的存在,想要除去他的神位,剃除他的仙骨,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的身上还背负着三界众生的生死,根本无法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再加上双星共体,别说是帝喾,就算是整个天界,也无法彻底将阎酆琅剃除神力,他终究是一阶上神。
帝喾抬起眼看向阎酆琅,只见他眼中含有一丝嘲讽,不禁心中一沉,可若是就此放过他,这天规岂不是形同虚设?
“天帝,阎君下界乃是重罪,按照天规,是要进诛仙台,剔除仙骨的。”星君抱着双臂说道。
只听阎酆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他并非不知道那诛仙台是何种恐怖的地方,可就算自己进了那里,“上神”之身也不会就此作废,他与生俱来就是神,又怎能和那些小仙相提并论。
帝喾的视线在星君与阎酆琅之间徘徊,其余上仙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话,尚且不说这事关天帝的亲弟,更加关乎的是三界生灵生死,阎君陨落意味着什么,他们无法想象。
“将阎君打入诛仙台。”
“你!”
阎酆琅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他的确不怕这诛仙台要了自己性命,但是这其中剔骨的疼痛他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有多少仙与神因为犯了天规而被送去诛仙台,最后却并非是因为剔去仙骨而死,而是在剔骨的过程中被活活疼死。他听这些魂灵谈及的时候,脸上的痛苦与恐惧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直至今日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帝喾这是……铁了心要折磨自己。
这道命令刚落,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星君开口:“阎君,走吧。”
殿内走上来两个身穿银甲的人,站在阎酆琅身后,却没人敢上前拉扯他,谁也不知道阎君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不知道自己死后还会不会碰上阎君。
阎酆琅冷笑着瞪了一眼帝喾,在后者冷漠的眼神中转头,大摇大摆地往诛仙台的方向而去,看这阵仗不像是去受罚的,倒像是去给别人施刑的。
阎君入诛仙台,是一件大事,几乎整个天界的上神都去了诛仙台,帝喾在紫徽宫一直待到刑法开始才赶到了现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手一挥强行停了术法,顿时诛仙台内乌云密布,其间术法眼看着就要冲出诛仙台,直冲台外的神仙们,吓得他们大惊失色,全然没了往日沉稳的模样。
只见帝喾单手竖起一道结界,另一只手从上空笔直降下一道天雷,直冲被困在诛仙台中央的阎酆琅,天雷从他的前胸贯穿,消散在诛仙台内。
众仙眼看着天帝亲自动手,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不想错过一刻半分的画面,毕竟能让天帝亲自动手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位阎君却并未因为天雷而发出一丝惨叫,甚至连哼哼都没有,只是惨白着脸,扯着嘴角露出诡异又嘲讽的笑,眼底一片冰冷,就在他们以为天帝手下留情的时候,阎君身上的血迹出卖了他。
帝喾一边护着众仙不被天雷所波及,一边不留情面地用天雷贯穿阎酆琅,看着他浑身被血沾染,看着他整个人变得羸弱无比,犹如一片青叶飘在半空中,眼看着就要消散、坠落。
终于,在降下第四十九道天雷后,阎酆琅忍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冷冷地瞥了一眼诛仙台外的人,心底一片冰凉。
没有人敢上前。
帝喾眼见他就要坠入诛仙台深渊,一跃而下,身后一席众仙齐齐大喊:“天帝——!”
阎酆琅最后还是被天帝从诛仙台捞了出来,出现在众仙面前的时候,几乎被定为“上神陨落”,哪曾想,不过三日,他就醒了过来。
只是这个时候只有帝喾一人知道。
“你……我……”
帝喾满脸错愕,赶紧探识他的神识,却发现那里支离破碎的,根本没有半点完整的神识,浑身上下的气息也混乱不堪,丝毫不见往日气朗。
“你待在这儿好生养伤,我日后再来看你。”
“天帝就这般不想看见我吗?”阎酆琅沉声问道,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双星共体说不定只是星君看错了,我知道辱骂星君是我不对,可你不是已经罚了我吗?就不能……解了我的禁?”
帝喾微愣,没想到阎酆琅的记忆竟然退化到数千年前刚刚得知自己是双星共体的时候,犹豫片刻后说:“我已经解了你的封禁,酆……你好生歇着吧。”
随后,他竟有些狼狈地逃出了阎君殿。阎酆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逐渐复杂,见帝喾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面色逐渐冷了下来,迅速进入自己的神识。
封印自己的神识,与阎君而言并无好处,但他别无选择,鬼门一事决不能让天帝知晓,自己失职事小,涉及魂灵事大,他不能拿鬼门去和天帝赌。
阎酆琅看着那一团被自己封印住的神识,叹了一口气,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光影在闪动,他心里猛地一颤,将手掌覆了上去。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阎酆琅在阎君殿待了整整三日,小仙前来给阎酆琅送药时看见帝喾站在殿门口,久久没有进去的样子,不禁壮起胆子往前走了一步。
“天帝为何站在此处?”
帝喾回头看了一眼小仙,轻声道:“不知他……会不会怨我?”
小仙不知道天帝与阎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阎君现在的处境全拜天帝所赐。
“阎君虽脾气糙了点,但从不真正曾动怒于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