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贪狼?哈哈……”阎酆琅低声笑了,随后眸子一沉,继续道,“命格不可逆,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怎么,堂堂天帝竟也和那些妖人一般,相信逆天改命一说?”
“无论信与不信,我都会一试,阎君陨落,三界势必遭到牵连,届时魂灵四溢,恶灵四起,这等场面亦不是我想要的……与其如此,我情愿你……”帝喾骤然闭上嘴,看着阎酆琅的眼神逐渐复杂。
“情愿我如何?”阎酆琅逼问道,“龙要飞仙要的是契机,就算我娶了龙女,双星合璧,也未必能保证有龙能够顺利飞仙,还说不定会因为我的命格,让龙族永远失去契机,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了龙族的众矢之的?或者说……你情愿我如此?”
帝喾看着阎酆琅眼中的尖锐,撇开了脸,他的确有此打算,即便做不到让龙族重振往日辉煌,也有龙族的日曜护着,上苍不会弑杀神兽,纵使阎酆琅是双星共体,也不会就此泯灭,可若是离了龙族的徽迹,他就真真切切地暴露在上苍眼下,到了时日,他便会受到上苍的惩戒。
毕竟在上苍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意外。
帝喾垂下眼,颇有些执着地说道:“我会想办法替你破除的。”
阎酆琅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甩手就要走人,留下一句:“我的命从来是我的,不劳天帝费心。”
从紫徽宫回到阎君殿的阎酆琅,惆怅了好些时日。当时伺候他的,恰是先前要掐死玄青辞的小仙,此刻正端着茶几走进阎君殿,被阎酆琅的一个眼刀子吓得立刻顿在门口。
“进来,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小仙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放下茶几就要跑,却又被阎酆琅一声呵斥给吓住了。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仙转过身来,低声道:“阎君还有何吩咐?”
“近日你不必来了,我想清净几日。”
说完,那小仙连个回应都没有就逃出了阎君殿。
阎酆琅也不去计较,看着小仙彻底离开阎君殿后,一甩袖子将阎君殿的大门关上,一时间,整个阎君殿就只剩下了阎酆琅一个人,空荡荡的显得极为孤寂。
他背过身去,唤出“鬼门”,一道厚重的铜门出现在面前,黑压压的气息瞬间布满了整个阎君殿。
“嘎吱——”
阎酆琅看着鬼门里的虚无,眸子一沉,一脚踏了进去,身后的铜门随之合上,然后消失在殿内。
“阎君来了。”
“如何?”
“魂灵愈加增多,天境已经出现裂痕。”
阎酆琅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
鬼门承载了三界魂灵,由上神阎君掌管,在他人眼中应不会出现纰漏,只有阎酆琅一人知道,这些年来,鬼门受到自己双星命格的影响愈加严重。不少魂灵在受过刑罚后,本可以转世为人,却在轮回的瞬间被夺取魂魄,坠入转世道后不是成了牲畜,就是成了傻儿。他不忍心如此,所以暗自下令,一旦发现魂魄受损的魂灵,一律送到酆都城里安养。
然而酆都城又能容纳多少魂灵呢?
天境出现裂痕,意味着鬼门已经承受不住自己的魂力,急需要更大更广的空间容纳。
“还能再开一层鬼门吗?”阎酆琅沉声问道。
鬼厉脸色骤变,惶恐地弯下腰去:“鬼门已经不堪重负,阎君若要再强行开一层,您的魂力恐怕会毁了鬼门……”
“我知道了。”阎酆琅低声回应,陷入沉思。
鬼厉看着阎君面色不佳,不禁心生担忧:“阎君莫要太担心鬼门了。”
阎酆琅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鬼门一事切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自会想法子解决。”
阎酆琅把自己关在第十八层鬼门中查阅古籍,在看了数日却依旧得不到半点解决方法后,神色沉郁地离开了鬼门。
要么顺应,要么逆天改命,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要担上被抹灭的危险,那日听到帝喾要为他逆天改命的时候,阎酆琅的确心动了,却很快被理智压制,一句嘲讽脱口而出。
帝喾乃是天帝,若是为了一己私情而将三界撇下不顾,那他阎君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阎酆琅深吸一口气,心里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找来琼浆喝了两口,倒在软榻上,竟有点想一醉不醒,是什么时候,他开始不愿意面对帝喾了呢?
三千年前,星君发现阎君的星盘出现异样,将此事秘密告知了天帝,让他提防着阎君,结果话音刚落,天帝就唤来了阎酆琅,将星君的话原封不动传给了他,当然,隐去了星君警告自己的话。
“这……算是星君的失误吧?这么些年了,竟然丝毫看不出我的命格,你这星君的位置是不是该挪挪屁股了?”
星君瞪了他一眼,回应:“阎君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命格,所以刻意隐藏?只是想不到我星君神力越发见长,所以藏不住了?”
这话引得阎酆琅发笑,说:“我若是有这等本事,还需隐藏?早就大摇大摆地给你看了,毕竟双星共体,举世罕有不是?”
帝喾一言不发,一旁的星君气得白胡子都飘上去了,说:“星盘不会隐藏一个人的命格,尤其是上神。如今贪狼紫徽同时出现在阎君身上,恐……恐实属不详,还请天帝早下定夺。”
第五十六章 初见一条剥皮蛇
阎酆琅哼了一声,心想,命格被隐藏是因为帝喾的紫徽过于强大,加上他生得比阎酆琅早,阎酆琅受到天帝命格和贪狼的双重压制,命格自然被隐藏起来了,随着他神力的见长,鬼门气息越重,紫徽的气势也涨了上来,贪狼压不住,两颗星就一起从星盘中显现了出来。
亏得这死老头是星君……
“此事我已获悉,星君且先回去罢。”帝喾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说道。
“天帝!”
“还不走,等着过蟠桃节吗?”
星君气得脸都憋红了,眼前的天帝却毫无波澜,还坐了下来,开始批改奏折。他眼见着阎酆琅得意洋洋的模样,哼了一声后拂袖而去。
星君一走,阎酆琅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阴沉着脸,走近帝喾。
“你不想说什么吗?”
“你想听什么?”
阎酆琅一时语塞,竟也不知从何说起。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阎君,没有傲人的命格,普通得宛如一个下仙,若非他身上流着上神的血,手握三界生死之权,他都快以为自己是被天选错的神。
所以当他听闻自己的命格显现在星盘上的时候,心中一阵狂喜,可是一想到为何现在才显现,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双星同体,非福即祸,我乃天界之主,不会让一个危险存在于三界之内。”
语毕,帝喾看向了阎酆琅,眼中的冰冷让阎酆琅不禁浑身一凉,半晌后,他才说道:“好啊,你最好想办法除了我,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不出三日,阎君就被帝喾打了一道天雷,关了禁闭,对外宣称,阎君与大殿上公然挑衅天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阎酆琅把自己关在阎君殿,又喝起了琼浆。
双星同体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先前因为星盘一片荒芜,不少人对阎君嗤之以鼻,觉得他不过是一阶普通上神,有何本事能掌管三界生死,还不是仗着天帝是他的兄长。
可如今他身负贪狼紫徽双星,加上被紧闭的事情,又有不少人说,他终有一日会做出对不起天帝的事来,弑兄夺位,最后因为贪狼而被天界诛杀,是他的命运。
这消息传至阎酆琅耳朵里时,撇撇嘴笑了,可深思过后不免觉得心冷。
帝喾听闻后,大发雷霆,一掌拍碎了琉璃白玉案,还查出了以讹传讹的下仙,将其扔进诛仙台去了。
阎酆琅气恼帝喾这般作为,又烦了那些看他眼神不大友善的下仙们,索性回了鬼门闭门修炼起来,直到一千年后才出来。
没想到再出来时,他与天帝的关系骤然恶劣。
他要他娶了龙女。
阎酆琅仰着脖子又喝了一口琼浆,将这些回忆抛之脑后,摇晃着站在阎君殿中央。殿中央有一方阵法,底下连接着人界。天界与人界之间的结界拢共有四处:天帝帝喾的紫徽宫、瑶池、诛仙台,以及阎君殿。他盯着这阵法看了半天,将手里的琼浆倒入阵法,随后凝聚一道术法,打开了结界。
就在他进入结界的一刹那,气息外泄,人界的结界呈现出一片黑气,越池的上方聚集了一层浓厚的怨气,随后消散于空气中。而天方的边界也展露出一层红光,那红光有如血?獍阆恃蓿?娣缍?慷???映鋈ィ?恢?呓绾未Α?
这些,阎酆琅全然不知。
他坠入凡尘,落在一片柏树林中,跌跌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眨巴着眼睛,终于看清了周围模样,陡然清醒了过来。
天界仙山雾气缭绕,多半模模糊糊看不清模样,而此处的柏树林却在他眼前显露全貌,苍青柏树披着银装而连绵不绝,枝丫上的积雪因为突然而来的飓风而抖落下来,扬起一阵雪尘,散在空气中扰了阎酆琅的视线。从林间吹出的一股冰冷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腥气以及草叶的气味直冲他的鼻腔。
他从未见过这等景象,一时竟愣在原地不忍踏入,身后乃是一方水池,名为“越池”。此时此刻,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块,冰面上渗透出丝丝寒气。
阎酆琅卸下一身防备,被这股寒气冷得颤抖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座沉静的柏树林。
他在树林里兜兜转转了许久,听见雪落的声音,听见水流的声音,他好奇这等隆冬时候,竟还有水流未被冻结,于是循声而望,发觉此处被人施了术法,刻意为之。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丝声响,他慌张地往旁边躲避,看见三两只麋鹿垂头饮水,方才明了一切。
他耐心地等待麋鹿离开后,悄悄从柏树后走出来,刚往前走了一步,头顶再次传来声响,他下意识地凝聚术法以做抵挡,谁知道那只是一层厚厚的积雪罢了,积雪被他的术法打散,飘在空气中星星点点,好久才落下。
阎酆琅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这一切,脸颊上浮出一抹红晕。
人界不比天界,夜晚很快就降临了,阎酆琅从未见过黑夜,看见四周黑了起来,紧张得浑身紧绷,逃命似地跑出柏树林,在越池边停下,发现这里也是一片黑暗。
他终于意识到人界与天界的区别,可是来不及查阅如何解决,黑夜就彻底笼罩了大地。
阎酆琅白了脸,趁着月光躲在一棵离他最近的柏树下,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紧紧靠着柏树。其实那个时候,苍云柏就已经得知了异样,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上神,只知道是一个怕黑又怕冷的可怜人,于是渡了半丝暖意。
阎酆琅瞪着眼睛,眼看着天方逐渐露出鱼白,随后逐渐透出暖意,一点一点地照射进流云,最后盖住整片大地。
他决定要在这里住下,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柏树林,从竹简里掏出一把斧头来。
阎酆琅很满意自己的劳作,从酆都城里拿来一套被褥,就着简陋的木屋住了下来。这木屋建在柏树林里,外面栽了四五棵柏树,再外面就是越池。
因为夜里寒冷,加上他尚且不适应深夜,阎酆琅看着夜色降临了,就熄了灯窝进了被褥里。
“哐——!”
一声巨响将阎酆琅惊起,他好奇地披上外衣往窗口处望去,只见一?鋈嗽诒?嫔显铱?艘桓龆矗?员呋拐咀帕饺耍??堑慕疟叻抛乓桓龆?鳎?性刈哦?鞯谋?嫔下?映鲆黄?焐??
阎酆琅皱起眉头,打算转身休息,人界的事情他不便插手,更不想插手。
“哈——!”
一声绝望的蛇息在冰面上响起,阎酆琅转身的动作陡然停住,驻足而闻。
然而接下来的只有一下又一下的凿冰声以及一些他听不大清的言语。
“扑通!”
阎酆琅的心一沉,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向床榻,虽然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看那血的量度,估摸着难以存活,更何况还被扔进了冰水里,恐怕……
他叹息着重新窝进被褥,将外衣披在被褥上,合眼继续休息。然而许是因为起夜的原因,他这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入睡,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
外面的寒风冷冽,从窗户的缝隙里溜进来,吹得阎酆琅面上冰凉,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望进漆黑的屋子,发起了呆。
“卡尺——”
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随后是一波又一波的水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动静。
阎酆琅心里一咯噔,赶忙翻身下床,用手指抵住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随后瞪大了眼睛。
一条血泥模糊的东西从冰洞下钻了出来,冰面上再次出现朱红色,还夹杂着一滩污泥。阎酆琅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只见它在冰面上慢慢蠕动着,还没彻底从水里爬出来就扭成了一团,最后慢慢地变得一动不动。
阎酆琅觉得心上有些抽痛,那三个人将这东西扔进冰湖里,这东西却拼了命从水里爬了出来,如今却因为无人理会,而要在这冰面上慢慢等死。
他倒吸一口气,他看见这东西抬起了头,望向上空的样子充满了绝望,随后像是耗尽气力般地重重摔了下去,脑袋摔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便再无动静了。
阎酆琅放下自己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手,在窗户边上驻足沉思,终于穿戴好自己后,推开了木门,往越池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