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头上的巨大斗笠，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落在他面前。
“师尊！”晏晓立即站起身，喜出望外地伸手去抓徐书墨的手。
徐书墨心头有气，见他伸手过来又要撒娇，便仰起头，一甩袖子不想给他抓。不过晏晓哪是会在乎这个的人，徐书墨甩手，他就继续伸手去够；徐书墨再甩，他再够……如是者数次，终于徐书墨先受不了他，向后退开一步低声斥责道：
“别闹了！”
晏晓这才悻悻地坐回去。
刚才他们这一折腾，谁也没能逃过被海浪骷髅吞噬的命运，这会儿小小的竹筏已经平稳地驶入了海中，周边的景象也是立刻一变。
晏晓抄起船桨打散了一片涌上来的白骨骷髅幻影，看着坐在船上不动如山的徐书墨问道：“师尊怎么来了？”
“我倒是要先问你怎么在这。”徐书墨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挺平静。
晏晓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直接照着徐书墨扑了过去，声音里全是委屈：“师尊，徒儿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徐书墨微微一抬眼，目光里全是疑惑。
“师尊，徒儿真的没有到处乱走。”晏晓脸上的表情真诚的不能再真诚，“徒儿原本只是想着师尊不在，总要有人盯着屏障上的裂口。没想到徒儿刚一走过去，就……”
晏晓低着头，开始抽鼻子。
“就怎么样？”徐书墨果然中计。
“就卷来了一道奇怪的风，里面仿佛有一个魔族。”晏晓慢吞吞地道，“弟子一不小心跟他对上了眼，就被他从里面拽了进去，被狂风一卷，就到了这边。”
“当真？”徐书墨眼神微动，脸色也和缓了些，“那个魔族长得什么模样？”
“那人看起来甚至怪异……额上戴着金色织锦头带，但眼睛却是碧绿色的。”晏晓张口就来，描述的无比详细真实。看着徐书墨越发信任的眼神，心中也在默默地向自家小弟道歉。
对不起了墨九，我这也是实在没什么办法，这口锅麻烦你就替我背好吧。
“就是这样了。”晏晓见徐书墨不再生气，便蹭到徐书墨旁边装乖。徐书墨原本还打算再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了他这样子，便也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晏晓的头。
得不到任何教育效果。
“师尊又是怎么过来的？”
“我自己过来的。”徐书墨说话一如既往的简单直接，“然后被风卷了过来，就看到了你。”
看到了你正哭着喊着要师尊。
他这后半句话虽然没说，但晏晓的脸立刻就红了，立刻左顾右盼试图强行转移话题。
“师尊，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了，该怎么办才好啊。”
在晏晓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下，徐书墨环顾了一圈，才沉声道：
“不知道。”
晏晓差点疯了。
虽然黑心系统信誓旦旦地表示这个地方波聚聚绝对有在《碧落黄泉赋》里面写过，但晏晓搜肠刮肚想了又想，就是想不起来。
而且他们自从被这个骷髅吞下之后，周围的场景就变得越发阴森诡异了起来。
不知何时，竹筏下的水已经变成了浓郁的碧色，如同凝固了的上等翡翠，若不是身周场景还在缓缓变化，几乎都看不出水还在流淌。雾气从河面上蒸腾而起，时聚时散。借着雾中偶然可见的不知来处的点点灯火，勉强能看清最前方隐隐一道巨大的门扉，仔细瞧却也瞧不真切。
若说这般场景只是诡异，那么师徒二人身周逐渐聚拢过来的白骨幽灵便是十分的惊悚恐怖了。只是这些白骨幽灵却也像是顾忌着什么，虽然明显是想要对他们二人不利，却又不敢靠近竹筏。
他们这样，可就苦了胆子极小却又要在师尊面前好好表现的少女晏。
有的人，看起来英勇无畏一船桨下去打散一片白骨，实际上却被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
“这样下去怎么才能是个头。”
虽然此时修为已经恢复，晏晓并不觉得累，但这么没完没了一波又一波却也烦人的不得了，更何况他顾忌着徐书墨就在身边，也不敢使出全力，反而更加难受。
“转身，抬头。”徐书墨坐在原地，不动如山。
晏晓一仰头才发现，刚才似乎还遥不可及的巨大门柱，竟然已经在他的头顶。隐隐云雾笼罩间，黑玉廊柱从水中拔地而起直上天际，让人心生诡异之感。
“船停了。”晏晓试着伸手划了划，竹筏却像是被无形中的一堵墙阻隔住，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嗯，不要紧。”
清雅柔和的声音从晏晓的身后传来，晏晓抬了抬头顶的大斗笠，一回头，正好看到徐书墨缓缓从竹筏一端站起身，朝他走来。
雾越来越浓了，光影流转如幻，徐书墨的一身白衣也逐渐变得缥缈。
晏晓无端地有点心慌。
“师尊……”
浓雾后传来一声轻笑，回答他的却是一道淡金色的明丽剑光。那道剑光平和端正，却又隐含着包容万物之势，如海水一般沛不可挡。
晏晓一闪身避开，甚至都没来得及赶到困惑之时，剑光来处的声音就惊得他全身发冷。
那人说的是：“慕倦书，好久不见。”
“你……”晏晓没来由地突然全身发抖，脑中空白一片时却还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那人缓步从浓雾中走到他面前。
他的面容同徐书墨十分相似，但整体的气质却是千差万别。徐书墨凛冽冰彻如剑锋，而眼前这个人却看起来温和如四月暖阳，让人忍不住就要心生好感。
晏晓原本还迟疑了一下，但在见到那人手中正散着淡淡金色光芒的宝剑时，便立刻心中有数。
《碧落黄泉赋》中的第一神兵，万象归一剑。
千年前陨落的修真界第一高手，曲宁。
输人不输阵，更何况还是慕倦书最敌视的人。晏晓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一伸手召来了易水悲歌，对着来人也是淡淡一笑，无比从容淡定又漠视地道：“曲宁，你还没死？”
“当年我们可是曾经说过，生死同归。”曲宁竟似全不在意晏晓手中魔光暴涨的易水悲歌，反而又往前踏上了一步，“你还活着，我怎么能放心去死。”
哦草……
晏晓脸上还维持着冷淡威严的神色，内心却快要崩溃了。
为什么明明应该是一生宿敌的对话听起来这么基情？波聚聚你告诉我，你写的真的是某点男频文吗？为什么反派大BOSS和正派大佬间会有这么奇奇怪怪的对话，当年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曲宁不是死了吗，而且是修为散尽尸骨不存那种，凉的彻彻底底的。
眼前这个又是个什么东西。
晏晓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曲宁已经死了这些都是秘境幻象”之后，易水悲歌剑身红光暴涨，朝着曲宁就砸了过去。
曲宁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久没见，你一点进步都没有也就罢了，甚至还退步了许多？”
金光一闪，清脆的双剑相交声清散了周围的浓雾，将原本平缓的河水都惊起了滔天巨浪。而位于巨浪中心的小竹筏左摇右晃勉强支撑，才没有直接将风暴中心的两人摔进水里。
两人刚交上一招，晏晓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曲宁。
他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虽然吃过亏，但基本也都是因为自己太作死，并没有在真刀真枪的阵仗上输给任何人。尤其是回到魔界之后恢复了慕倦书的实力，更是强到可怕。
但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曲宁，却能稳稳地压住他一头。
晏晓越战越是心惊，面对着眼前出招依旧闲雅自如的曲宁，心中的畏惧越来越盛。
“这时候都能走神吗，慕倦书！”
眼看着金光已经逼至眼前，晏晓连忙偏头闪开才险险躲过，饶是如此，他左边脸上也被曲宁的剑划开一道口子，连带着几缕鬓发都被割断，飘落在了下方的水面上。
曲宁的目光微微一缩，手中的剑势不免慢了几分。
晏晓看准这个机会，向后跳开几步，将易水悲歌横在两人之间，低声喝道：“且慢！”
“怎么？”曲宁衣袖一拂，万象归一也稳稳地停在了空中。
“我有话要问你。”晏晓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徐书墨呢？”
曲宁哑然失笑。
“我还当你要问我什么。”曲宁上上下下打量起了晏晓，“这么长时间不见，慕倦书，你变了很多啊。”
“人都是会变的。”晏晓硬着头皮开始故作高深。
“变傻了。”曲宁笑了笑，脸上露出了些许怀恋的神色，但那神色只是一现即逝，随后手腕一抖，万象归一剑金光暴涨，锋锐的剑尖朝着晏晓的咽喉猛地刺去。
第26章 你不要乱来啊
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两人进行了一番读者们都会觉得云山雾罩，但偏偏当事人心中清楚的对话，长篇大论一番之后要么化敌为友，要么转机出现。
怎么曲宁直接就A过来了？
晏晓赶紧让易水悲歌迎上了袭来的万象归一，心中叫苦不迭。
此时双剑已经在空中相遇，一边是暗红色的巨剑易水悲歌，一边是金光流转轻灵锋锐的万象归一。半空中，剑尖对剑尖，灵力碰撞间激起无数火花四溅飞舞。
一方是魔界的第一高手，虽然壳子里换了个芯；另一方是修真界第一大佬，虽然千年前就应该已经陨落，但这两人同时拿出全力相拼，就连困住他们的这个空间都有所感应而微微颤动，更不要说身周早已经滔天的巨浪，和他们脚下已经摇摇欲坠的竹筏。
曲宁的白衣在风中猎猎飞舞，原本一直淡定温和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异专注的神色，更不要说另一边咬着牙苦苦支撑，额头上都已经渗出汗珠的晏晓。
这样下去可不行……晏晓心中明白，他们两人现在虽然相持不下，但如果再拖上片刻，那么输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怎么办……晏晓的头脑已经飞快地转了起来，疯狂地开始脑内搜索自己看过的原书章节，试图找出曲宁的弱点破绽，让自己反败为胜。
大脑：未找到相关项。
曲宁在波聚聚的设定里，那就是修真界标杆一样的存在，就连龙傲天得不能再龙傲天得男主秦长风，到最后结局的时候也不敢说自己就真的能跟曲宁肩并肩。
要是对曲宁了解很深的慕倦书可能还会有点什么办法，但是这个全然没概念的晏晓……
大概只能跪下来唱征服。
凭实力赢是不可能赢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赢的，本来就没什么真本事，只能靠慕倦书的修为混混日子这样子……
晏晓眼珠一转，心中突然有了想法。
“曲宁！”
曲宁猛地一抬头。
剑光幻彩流离间，对面熟悉的小少年英姿俊秀。剑眉星目，光华灼灼，看向他的眼神中三分狡黠七分狠厉，竟让他不由自主地短暂失神。
“曲宁，接我这招！”
易水悲歌身上的红色光芒越发明亮，晏晓将手中的巨剑猛地举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曲宁的头顶猛地劈下。
“太天真了。”
曲宁摇摇头，万象归一在他手中一横拦住扫来的剑风，同时身体借力向后荡开，便险险避过了晏晓这一招。甚至手中宝剑划了个剑花，朝着正在半空中的晏晓猛地刺去。
“你这是打不过就发狂吗？”
“哼。”晏晓微微仰起头，朝着曲宁露出了笑容，易水悲歌剑锋猛地劈下之时，曲宁的剑尖也触到了晏晓的腰带——
却没能再递进去半点。
一声巨响中，竹筏终于承受不住晏晓的全力一击，碎成了两截。而站在竹筏一端的曲宁也无可避免地受到波及，脚下站立不稳，身体也是一个趔趄朝着后方摔去。
晏晓争的，就是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
“我猜你不会水。”
他丢开手中的易水悲歌，也不顾曲宁剑锋斜斜擦过他的小腹留下的长长一道口子，飞身猛地抱住对方，在曲宁惊愕的目光中，两人一起落入了水里。下一秒，就被重新落下的巨浪猛地吞噬，埋入深海。
“你搞什么……”曲宁显然是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招，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晓却先一步伸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右手一翻，一柄匕首也悄无声息地从后面直直插入了曲宁的心脏。
曲宁双眼猛地睁大，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在晏晓的掌心下吐出了一串泡泡，便闭上双眼，不再做声了。
晏晓这才收回了匕首，轻轻叹了口气，从储藏空间里摸出了避水珠。
真是太险了……
他这么做，其实原本也是要赌这万分之一的概率，赌曲宁这样的大佬这么多年没见过像他一样的无耻战术，然后……一击成功。
而且，虽然我是少女晏，但我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的！
晏晓撇撇嘴，有点得意。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到底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一摊子事。
他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小腹上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已经流了一路的血，又被刚才的水泡开，火辣辣地灼痛。而怀中面色苍白后心还在躺着血的曲宁，同样也不好处理。
更何况，他们现在似乎正在深海中漂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