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言完全被嫉妒心与酒精冲昏头脑，再加上信息素的躁动，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祝时祺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强忍着打开摄录系统的冲动，只是问：“你经常跟我讨论omega的弱点，不是因为轻视，只是因为……嫉妒？”即便到了现在，祝时祺还是觉得非常别扭。在他心目中，狄言成熟又可靠，对事物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对abo三类人的缺陷总有一针见血的评论。
但事实上，祝时祺已经发现，狄言的出发点，很可能并非是出于对人性的思索，而是为了某个单纯幼稚到非常蠢的目的。
“当然啦。你就是omega，我为什么要轻视你？”狄言歪着脑袋，虽然已经神志不清，闹着要当omega，但他还是惊人地记住了祝时祺的信息，“不过，omega真是不好惹。我能打跑alpha，却没办法用信息素战胜他们。”
“那beta呢？”祝时祺忍不住问。
狄言胸有成竹道：“哈哈，我知道，你不喜欢beta。我观察过，你跟那个柯然聊得那么火热，也没有喜欢上他。”
“但这也只能说明我没有喜欢上他，不代表我不会喜欢其他beta吧？”祝时祺实事求是地提出了一个可能。
可怕的是，狄言显然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脸色凝重，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一样，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脑袋顺着祝时祺的肩膀下滑。最后整个人歪躺在座椅上，脑袋枕着祝时祺的大腿，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看他：“你喜欢beta？”
“那倒没有。”祝时祺摇摇头，眼看着狄言的表情从了无生趣瞬间变成眉飞色舞。
“我就说嘛！beta中庸，omega脆弱，alpha全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只有我最好了。”狄言大言不惭，可语气中，却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祝时祺，你不要喜欢我的信息素。只喜欢我，可以吗？”
狄言原本是很帅气的长相，但此时头发被祝时祺揉乱，脸蛋微微晕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像夏天清晨一串带着露水的葡萄，酸酸甜甜的一直沁到人心里。
祝时祺看着他，眸中仿佛有涛涛巨浪翻滚，但仔细一看，却只有细细波光闪动，温暖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微微笑起来。
“好呀。”
祝时祺听到自己对狄言这样说。
听了祝时祺的话，狄言满意地笑了一下，他挪动起身体，不想继续压着祝时祺。可祝时祺却没有让他乱动，还伸出手，轻轻揉着狄言的太阳穴。
狄言舒服地哼哼了两声，闭上了眼睛。
飞梭内很安静，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分外清晰。狄言虽然闭着眼睛，脸却越来越红。
“我刚才，在做梦么？”他嘟哝，“如果我睁开眼，是不是就要醒了？”
“没有。”祝时祺犹豫了一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空气中的柠檬味更加浓郁，像是打翻了一百罐柠檬果汁。与此同时，另一股恬淡优雅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
“你没骗我？”狄言睁开眼睛，里面像是燃了两团火。
祝时祺飞快地点了一下头。
“那我还不错。”狄言抬手摸着下巴，得意地笑了，“趁着现在，我们可以来一次。”
“在这里？”祝时祺吃惊，“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能到了。”
狄言不以为然：“二十分钟怎么了？我可不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的alpha。我一定能在二十分钟内完事，我有这个信心！”
你的信心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用在这种事上？而且一般来说，这种事不是会让人缺乏信心才对的吗？！
祝时祺本以为狄言酒醒了一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越闹越厉害，继续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你要知道，我连发情期中途注射抑制剂都能忍下来，潜力是很大的。《omega生理探秘》上说，二十分钟，已经够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多多交流感情。嗯，咱们现在就交流交流感情。”
“那我们聊聊天吧。”祝时祺无奈地顺着他说。
“也好。”狄言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说，“祝时祺，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不能总是互相叫名字。我之前考虑过，但如果叫你祺祺，就跟祝商祺分不出来，感觉不太好。”
祝时祺被肉麻得浑身一震，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出来。
醉酒之后的狄言，固然十分可爱有趣，但有时候，还真让人受不住啊！
“你就叫我名字吧。”
“听起来像十七，好像我没有在叫你，而是叫什么代号为17的机器人一样。”
……机器人。
祝时祺默念，忽而一笑。他从飞梭的医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递给狄言。
狄言看都没看就接过直接吞下。砸了咂嘴，似乎味道不太好，又皱起了眉。
“醒酒药都是这样的。”祝时祺说，“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狄言乖乖将药咽了下去。
祝时祺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一开始有个想法，我是一个代号为17的AI，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其他人制作出来的——就像‘缸中之脑’。时间循环这种事，在现实中不会发生，但如果是虚假的世界，无论循环多少次，都只是‘读档’与‘存档’。我就像在打一个结局未知的游戏，只有掌握‘攻略’，才能过关，或者永远无法过关。”
狄言睁开眼睛。特效醒酒药发挥了作用，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只是略带一丝尴尬，很快，他就强行忘却尴尬，认真听祝时祺的话。
“可我听了你刚才的话，又觉得这不可能。虽然从理论上，‘缸中之脑’不可能自证，但我想，无论是什么样的‘邪恶科学家’，都不可能创造出你。”祝时祺望着狄言，轻声说。
狄言已经清醒，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无地自容。有一个瞬间，他几乎疑心祝时祺没说完，全句是“不可能创造出你这么蠢的人”或者是“不可能创造出你这种丢人的东西”。但既然祝时祺没有说，他就假装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蠢话。
他迎着祝时祺的目光，握紧对方的手，用非常可靠的语气，坚定地说：“不用多想。马上就会有人给我们一个答案。”
飞梭降落，他们到了。
第五十二章 第四次循环（11）
眼前是一片拥挤而高耸的楼房。如今的世界，超高层建筑已经成为大部分城市的标配，只是这片楼的外观却有几分破败。
由于大楼的建造时间太早，没有飞梭停放平台，两人只好徒步接近。走到楼下，狄言抬头仰望，神情莫名。
“居然住在这里。”他嘟囔着，歪头看了祝时祺一眼。
这一片属于救济房，在这里居住的，一般是对未来毫无希望的人。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只依靠他人与政府的救济生存。
祝时祺神色如常。对方住在贫民区，还是富人区，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差别——尽管从客观来看，这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根据祝时祺查到的信息显示，他们要找的人叫郑奇胜。很小的时候，郑奇胜就失去了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几年前，他的父亲被祝时祺曝光后自杀，偌大家业四分五裂，而郑奇胜受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狄言率先走在前面，迈入大楼。
一进门，正午的阳光便被遮住，只有几缕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投下昏暗的阴影。这里的地面倒还干净，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源头似乎在这座大楼本身。
楼里住的人不多，听不到什么声音。狄言找了一圈悬浮平台，最后还是祝时祺将他拉到一扇金属门前。
“这是电梯。”祝时祺说，“一百年前十分流行。”
狄言听到隆隆的机器运行声，对此深表怀疑。祝时祺其实也没怎么见过，研究了一下，很快按下一个按钮，显示器出现数字，上面的“81”缺了一道，看起来像是“AI”。
数字一个一个地跳动，狄言很快发现，他们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电梯才会从上面下来。
等待总是漫长的，更何况在心中忐忑的时候。狄言频频看向祝时祺，欲言又止，看样子憋得实在难受。祝时祺只好主动开口：“你放心，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刚才说什么了？”狄言心虚地明知故问，又自问自答，“反正都是一些醉话——啧，我不是要说这个，为了以防万一，我是想问，你见到那个人……不会觉得愧疚或者是同情什么的吧？”
祝时祺意外地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现在没觉得愧疚，也不觉得同情。他父亲去世，就不用去找工作了吗？如果因为他父亲，让他找不到工作，应该怪他父亲才对。”
狄言松口气：“这么想就对了。”
“我没有那么善良。”祝时祺低声说，“我是个小心眼的人，一直都是。”
狄言目光中闪过几分心痛，恰逢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响起，他牵起祝时祺的手，跟他一起走进电梯。
超重的感觉传来，两人急速上升。
“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电梯里的空间十分狭小，狄言的声音分外清晰。祝时祺却轻轻叹了一声：“你知道真相后，未必还会这样说。”
“我说真的！你是个英雄！”狄言急了。
祝时祺却不再与他争论，而是专心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狄言这才发觉，他的身体非常僵硬，指尖在微微发抖，心跳得很快。
祝时祺并非表面上那样淡定。可狄言却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恐惧，在愧疚，抑或是在悲哀。
郑奇胜住在82层。他的终端型号比较旧，祝时祺查不出他的当前位置，只知道他半小时前在附近的超市里付了款。
这倒是有点奇怪。因为一般人都会在家里购物，等待超市送货上门，只有在购买一些不太方便的东西或者食物时，会选择亲自去买。
“他可能在家。”祝时祺压低声音道，“我们要小心一点。”
“一会儿你就站在电梯里，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就发出警报，你赶紧跑就行。”狄言迅速制定出作战计划，“我就冲进他家，把他抓住，然后就问他。”
祝时祺若有所思，在楼层到达时，率先走了出去。
“喂喂，你应该站在电梯里！”狄言以为祝时祺忘记了自己的绝妙计划，连声提醒。
“你不是说，要站在我身边吗？”祝时祺却回过头，对着狄言一笑，“我也是。”
“……嘁。”
狄言望了祝时祺一会儿，别扭地哼了哼，随即大踏步走到祝时祺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郑奇胜的住处并不难找，就在走廊拐角处。临到门前，祝时祺突然迈前一步，将狄言挡在身后，接着抬起手腕，开始尝试破解门禁系统。
然而下一刻，他身体一震，再没有任何动作，呆立当场。
“怎么了？”狄言忙挤过来。
“这扇门……不联网！”祝时祺的语气，沉重异常。
他什么门开不了，连银行都请他做安保顾问，想不到今天，却被一扇最普通不过的门给难倒了！
狄言打量着那扇门，沉默片刻，拍了拍祝时祺的肩膀，随即将人拨拉到自己身后，朝那扇门伸出了手。
“不行，即便你是alpha，也不可能用肉体的力量打开这样一扇坚固的——”
祝时祺闭上了嘴。
在他的注视下，狄言轻轻一推，门开了。
“那小子忘记关门了。”狄言扭头对祝时祺说，“咱们快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等等！”祝时祺拉住他，“如果这是陷阱呢？”
“好想法。”狄言点点头，“我也觉得有点像是陷阱。这样吧，你跑到电梯那里去，等我信号。接着我就直接冲进去，把他抓住，然后问他！”
这个计划听起来十分耳熟。显然，狄言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祝时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说：“如果这次依旧循环了，你要再请我吃一顿烤鱼。”
“还不一定呢。”狄言却是自信心十足，“这样吧。如果这次依旧循环，我就请你吃烤鱼；如果循环因此被破解，我请你吃烤鱼庆祝，好不好？”说着，他稍一用力，大门缓缓推开。
门内的景象令两人大吃一惊——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叠叠的、一模一样的旧照片。
第五十三章 第四次循环（12）
祝时祺屏住呼吸。
房间不大，全部陈设一目了然。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只似乎同时承担了桌子功能的矮柜。掉漆的柜顶上，叠放着一些照片，旁边还放着一只空掉的水杯。
这里不太像是个陷阱，但也完全不符合祝时祺之前的想象。
狄言只扫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溜达到了一边，弯下腰查看床下。祝时祺则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子前，细细观察那些照片。
他暗暗吃了一惊。狄言似乎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也凑过来看。
“咦，这照片上有什么吗？”狄言说着就要伸手，祝时祺一把拉住他：“不要动。”
狄言撇撇嘴：“你也太小心了。”
“多小心一些，总没有错的。”祝时祺盯着照片上的两人，心内惊疑不定。
古董级的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一个笑得灿烂无比，一个淡淡望着镜头——这两张脸异常熟悉，属于六年前的他们。
这是祝时祺最珍视的宝物。千辛万苦淘来的古董相机，千辛万苦制作的专用纸张，还有专门的打印设备，得到一张就已经十分艰难。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在完全不惊动他的同时，制作出如此多的复制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