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鲤更奇怪了:“那你们干嘛来这里?”
敖宝青冷声截话道:“很多神明,其实都已经忘了为什么来到这里。”
“算了,现在说那些也没有意思。”飞光说道,再看向乐水,“我大致明白了。归期既近,我们神明自然是要全部被接回去的。但那些妖就不一定了,他们即使被接回去也要面临惩罚,没有接回去的话更加不是好事。或许妖怪能在玉帝管控下逃生作乱,但在接引者面前肯定无所遁形,极有可能被就地格杀干净。”
乐水点头:“妖怪们在图谋存活之路,他们也许觉得鲛人也如他们一般,担心不会被那边接纳,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即使鲛人被接纳,以我们半神半人的血脉,是否能经受得住长途迁徙。即使鲛人族没有忧虑,妖怪也要散播这些恐慌,将鲛人族拉到他们那一席。妖龙作为妖王之子,应当是与鲛人暗中接触过的。”
飞光欲言又止地顿了一顿,犹豫片刻还是有些失礼地问道:“你们鲛人对此是什么态度?”
“我不知道。”乐水回答得干脆,“我在族中向来不过问那些事务。”敖宝青挑眉:“看来你在鲛人族中地位不低。”
如果地位低的话,哪能说得出“不过问”三个字,顶多是无权干涉。
乐水不置可否:“但我知道,鲛人族或许没同意妖龙的联盟,但至少给了他们一定的支持,比如鲛人特有的魂珠鲛人看似天性纯良,但在灭族危机前,也不得蝇营狗苟、手段用尽。
说到这,乐水的呼吸变得沉重,眸中光芒凝为一线,似是有极大的不平:“鲛人生时用魂魄蕴养魂珠,死后魂珠长存,权作墓穴长明灯。有一日我无意间发现鲛人墓园似乎有所松动,心生怀疑,怕是海妖盗墓贼,躲在墓地观测了许久。直到看到鲛人族长带着一条龙进入墓园,任其挑选魂珠,那龙通体漆黑,妖气浓郁。我不确定当时那龙是否发现了我,但那天晚上,我落单时被一条黑色妖龙伏击,拼死才逃出,若不是遇见李鲤,恐怕早就死了。”
李鲤啊了一声,他想起第一次见乐水时,他的确奄奄一息地趴在岸边。
“我救了你吗?”但李鲤还是纳闷,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飞光皱眉:“鲛人的魂珠固然珍贵,但只在鲛人活着的时候有魂魄相系,才能发挥温养疗伤的作用。鲛人一死,魂珠空有躯壳,已无了灵魂,至多比一般珍珠更好看一些,妖龙要那些死去的魂珠干什么?”
敖宗秀本静静听着,及到此,身躯一震,恍然大悟:“还可以储存亡人魂魄!”
乐水沉重地点头。
敖宗秀总算是明白昨晚乐水听到花小曼言辞后的异常,顿时又惊奇又感慨:“乐水,你怀疑小蛇妖他师父背后的依仗其实是那条妖龙?”
飞光奇道:“什么小蛇妖?”
李鲤也奇怪:“啊?”
飞光不解,是因为他不在场,李鲤不解,纯粹是脑子不太好使。
敖宗秀只好给这两人解释了一遍。李鲤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得敖宗秀想弹一下他的脑门,变成龙了还这么蠢,当鲤鱼时得多傻,也亏得遇到乐水,否则这辈子化龙无望。
乐水这才继续道:“妖龙以为我死了,而我又担心鲛人族早归顺妖龙,伤势恢复后并没有回鲛人族,索性在人间四处打探妖龙的消息。妖龙没找到,但我发现了好几颗魂珠,无一例外都是被一些妖怪拿去仓储魂魄。”
敖宝青这期间一直没说话,看着乐水的眼神并不算友好。
在他看来,乐水这一番话即使为真,但也更像是挑唆西海去找妖龙的麻烦,好报他的私仇。
乐水说完,似乎是看出了敖宝青的怀疑,便不再言语,他只是说出一件他猜测的隐秘,到底怎么做,就不关他的事了。
敖宗秀倒是个直来直往的:“花蛇妖不是说他的师父在藻雪山吗,去抓了一问便知。要真是条妖龙,扬河龙宫总归脱不了干系。”
第25章历险
藻雪山在遇邱城西边,山峦高耸,冰雪常年不化。
李鲤还真没怎么见过这么厚实的雪,显得兴致勃勃,似乎很想钻进雪里滚几圈。
龙王庙一行六人全都到了藻雪山山顶,分别用神识扫寻黑蟒妖的所在地。
“运气不错。”敖宗秀大喜,有只妖气浓郁的黑蠎正往山下游,要出远门的样子。
乐水感受了片刻,说:“他身上携带有魂珠,想必不是去收取魂魄,就是将魂珠内的魂魄献给妖龙。”
敖宝青已经飞先一步:“跟着他!”
黑蟒下了山,找了处水源,就钻了进去,一路往水深处走,无水时就穿过泥土。
如此敖宝青等人跟了许久,仿佛一直在地底打转,直到进入了曲折环绕的暗河。
那黑蟒轻车熟路地认准一个方向左拐右绕地游过去,丝毫没发现身后跟着六个活人。
乐水现出了然的神情:“难怪我找不到妖龙所在,看来他是一直躲在地下暗河。天下水界皆在龙王掌控中,独独暗河内没有龙王值守,的确是掩人耳目、躲避天规的好场所。”
正如敖宗秀所说,神明也并非无所不能,只是比凡人更强大而已。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玉帝,也不可能对世间一丝一毫都了解清楚,否则天庭为何设下专门查探人间的千里眼、顺风耳?
因此天庭无法杜绝世间妖怪作乱,更是无法扫清藏污纳垢之地。
妖龙在地下暗河存活三百年,靠邪门歪道不断壮大,正是钻了神仙的漏洞黑蠎在前头带路,周遭暗河水越来越冷,流道也越来越狭窄,几乎已经没有游鱼的存在,只有些矿石在发着微微的绿光。
敖宝青等人一时间屏息凝神,没了话语,似乎都感觉到离妖龙越来越近。正拐过一个弯,敖宗秀忽然惊道:“李鲤呢!”
众人往四周一看,都大惊失色:“李鲤没跟上呢?”
乐水往前头看了眼,更为惊诧:“那条黑蟒也不见了。”
明明他们一直紧跟着黑蟒的,以那条黑蟒的修为,想发现这些龙神的跟踪无异于痴心妄想,绝不可能是黑蠎甩掉了他们。
“是阵法和结界!”飞光立即下了结论,蹙眉:“妖龙能躲开所有人视线这么久,靠的不仅仅是屈居暗河之中,还有这一套专门针对龙神和天神的结界阵法。我们看似在紧跟黑蟒,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入了阵,被带得越来越偏。没想到这阵法这么厉害,连我们都差点着了道。”
敖宗秀着急:“那李鲤呢?”
安霓说了一句很早就说过的话:“李鲤是河神。”
这阵法显然不排斥河神,否则黑蟒也根本无法进来。
而不排斥河神,很可能是布置阵法的人根本没把河神放在眼里。
“李鲤!”敖宗秀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满是焦急。
幽暗的空间内没有丝毫回应。
李鲤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盯着黑蠎,生怕给跟丢了,那黑蟒熟门熟路,游得飞快,李鲤追得愈发吃力,不由地诉苦:“好累啊。”
谁料根本没人搭理他。
李鲤甩尾一看,还没来得及难过,就吓得呆住了。
这四周黑暗幽深,竟然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对,是孤零零的一条鱼。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鲤无意识地化作了原型鲤鱼,难怪追那只黑蟒追得那么累。
李鲤惊得四处乱蹦,前突后窜地找敖宗秀他们。
这暗河水路九曲十八弯,李鲤绕了圈,没找到人,倒把自己先给绕晕了圈。
不知道是不是闹出了动静,黑蠎折身返回,和李鲤迎面撞了个对冲。
李鲤瞪着眼,还没想好怎么办时,黑蟒就化作人形,是个满脸黑色虬髯的中年男子形象,面露喜色,一把将李鲤抓在手里,喜道:“居然是条颇有灵性的鲤鱼!二大人一向喜欢这些灵物,正好呈给他,这次献的魂魄不够,或许能免责。”
李鲤本打算挣扎,一听这话,乖乖不动了,暗自想:二大人是不是就是妖龙?反正都走丢了,也许找到妖龙,正好宗九太子也在那呢。
有黑蠎当免费的坐骑,李鲤不喊累了,腰不酸腿不疼地抵达暗河深处,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黑亮亮的宫殿,依洞穴而建,形状不规整,却分外小巧玲珑和别致,是用了心的。
宫殿门口有两排森严的龙虾守卫,锋利硕大的钳举在身侧,泛着红中带黑的阴光。
李鲤一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栗。他没化龙前,也和小龙虾们打过交道,明明很可爱的,到了这里却有点可怕。
黑蟒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守卫们没有拦阻,就让他长驱直入,一路穿过点缀金银珠宝的长廊。
很快就到了主殿。
黑蟒顿时微微弯腰,毕恭毕敬地走进去。
殿中央,正盘着一条粗壮狰狞、闭目养神的黑色妖龙!
李鲤偷眼打量着,心里焦急宗九太子和宝青大哥怎么还没到。
黑蟒在殿外微嗽一声,妖龙闻声睁开眼睛,冷冷地瞥了眼,不大高兴的样子。
黑蟒忙双手将李鲤呈上去:“二大人,小的今日捉到一只灵气满溢的鲤鱼,知道二大人好这口,特来献上。”
那妖龙果然目露喜色,一下子立了起来,唤来左右宫女,吩咐道:“正好去做一道罾蹦鲤鱼!”
什么蹦?
李鲤傻眼,被宫女捧着,到了厨房,一下子给丢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李鲤吃痛得一跃而起,却不料那宫女仿佛很有经验般,眼疾手快地拿盖子盖住。这热锅也是刻有阵法的,专门烹饪美食,盖子一盖,牢牢锁死,别说是不会法术的李鲤了,换做其他河神,也不一定能立即破釜而出。
沸油反复煎熬着李鲤,要从每一片鳞片的缝隙中钻进去,把鱼肉炸得外焦里嫩。
李鲤越是挣扎,就越是疼痛。撞在锅壁上怦怦乱响,而在外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宫女已经在一旁准备起了酱汁。
李鲤吓得吱哇乱叫,心想,他就要死了!死了还要被妖龙吃了!
快来救命啊!宗九太子!宝青大哥!安霓!乐水!飞光......
嚎着啕着,四下翻滚的李鲤忽然发现不疼了。
李鲤惊奇,这才看到身上居然蒙了圈彩色的光晕,将所有热油都隔绝在外。那滚烫沸腾的油更像是温泉一般柔和,轻轻拍打着他。
居然还有点舒服。
“怎么回事?”李鲤一摸索,看到发光的居然是一支鲜艳的羽毛。
回忆顿时鲜明地出现在李鲤脑海里这是飞光送给他的凤凰尾翎!
好险的死里逃生,李鲤长长地吁了一气。
没了当前危机,心宽的李鲤伸展了鱼体,翻了个身,优哉游哉地泡起温泉来。
思绪朦胧间,飞光送他尾翎的场景又徐徐冒出。
仿佛有一道光降临在李鲤的眼前。李鲤模模糊糊地想,这羽毛比蟠桃珍贵多了,可飞光宁愿送他羽毛,也要把蟠桃留给宝青大哥吃。
这是不是就是乐水说过的,无关小气,但就是有某样东西只想送给那一个人。
李鲤好似领悟到了什么。
外边,敖宗秀等人急得更像是下了油锅。
敖宗秀一掌接一掌地拍出,暗河的水竟皆冻成冰,随即带着河道一起碎成齑粉。眨眼间,迂回的暗河就成了宽阔的平地。
但,还是没有李鲤的踪迹,甚至连阵法在哪里都无法确定。
乐水环顾四周,不由皱眉:“宗九太子,你这样用蛮力是没用的。想必这阵法是妖界女王和以前的扬河龙王临死前特意为妖龙布置下来的,事后又经过妖龙反复巩固,恐怕寻常法子难以破解。”
敖宗秀眼尾都急红了:“那怎么办!李鲤什么都不会,简直就是去送死!”
乐水沉默了会说:“李鲤吉人自有天相。”
显然他也没什么办法。
敖宝青逡巡了几圈,不得其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忽然,敖宝青道:“我去扬河龙宫一趟。”
飞光连忙拉住他:“去扬河龙宫有什么用?”
敖宝青道:“再不救出李鲤就迟了!”
“扬河龙王能让妖龙放出李鲤?他恐怕巴不得毁ㄕ灭迹!”
敖宝青喘着气,放狠话道:“大不了,龙尊之位让给他。”
飞光还要劝,忽然脸色一变。
他了解敖宝青,敖宝青何尝不了解他,心里立马就是一咯噔,忙问:“怎么了?”
飞光支吾。
敖宝青怒道:“你说!”
飞光这才难过地道:“我感觉到了我送给李鲤的尾翎正在燃烧。”
敖宝青惊道:“李鲤遇上了危险......”
飞光:“我的尾翎虽能救命,但也只能救一次。”
敖宗秀青了脸,转身就走:“我去找救兵。”
没人来得及阻止他。
敖宗秀上了天,倾尽全力地飞往南天门。
他想好了,要在玉帝面前如实托出真相,让玉帝派天官去围困妖龙救出李鲤;降雨的责任他担,大不了当场抽了龙筋,叫他父王也无力回天
。
龙筋抽了,至多不过几千年还能养好。
李鲤要是出了差池,那条又笨又没用的鲤鱼就再也不会活蹦乱跳了。
然而,敖宗秀才到南天门外,八个熟悉的身影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居然是他的哥哥姐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