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打听我也知道。”敖宝青打断他,“扬河龙宫的。”
飞光没说话,等同默认了。
敖宝青面露不屑:“我听宗九说了前因后果,那么一场小雪,若非刻意盯着,谁能察觉?除了离这最近的扬河龙宫,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选。”
飞光也知道扬河与西海因为四海龙尊之位产生的一些矛盾,不欲多言,只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鲤热切的目光也投射在敖宝青身上。
敖宝青不在意地说:“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飞光追问。
敖宝青挑起了眉:“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这一点小事我都摆不平?”
飞光却是不理他的调笑,了然道:“但凡是小事,你就不可能离开西海龙宫。”
敖宝青的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
李鲤不谙世事,安霓虽然在西海待了好长时间,却一直游离在边界,并不了解西海龙宫的事宜。
倒是乐水曾经在南海生活,多少知道一些,闻言诧异:“难道西海雨簿......”
一时间,敖宗秀、敖宝青、飞光的神情都不对劲了。
李鲤看看宝青大哥,再看看宗九太子,莫名地心慌:“怎么了?”
敖宝青看了眼李鲤,抱歉一笑,没有解释,径直对飞光道:“我们回西海再说。”
“等等。”敖宗秀低头思忖了好久,终究还是沉着脸拦住了敖宝青,“宝青大哥,你不该回避李鲤。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会承担。但我想他既然是你们西海龙宫的二太子,他也该知道事情起末,不能一直懵懂下去。”
敖宝青蓦然一怔,眼神闪烁,但迟迟没有表示。
敖宗秀似乎是有了怒气,对着比他大的敖宝青也忍不住语气过激:“要不是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李鲤,也不至于出现今日的局面。你们明知道李鲤什么法术都不会,却把他推上西海二太子的位置,又将他派遣到这座龙王庙里,难道不是故意把他排除在西海之外?”
李鲤没怎么听懂,但能感觉到自己是这场谈话风暴的中心,顿感坐立难安他这副小心翼翼却又懵懂无知的模样,让敖宗秀看了,更为他不平。
见敖宝青还不表态,敖宗秀便直接问道:“西海雨簿早就没了雨量,你为何不和李鲤说?”
敖宝青这才没办法地答道:“李鲤不会行雨,知不知道都无碍。”
居然还挺有理有据。
敖宗秀一时语塞,顿了片刻说:“那就是我多管闲事!”
敖宝青无奈叹气:“宗九,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你不懂西海的处境,我从没怪过你,只是这事是扬河有意为之,针对的就是西海,与你无关,更不需要你去承担什么,你还是尽快回东海吧,免得被有心人看到大作文章。”
连乐水都听得有些迷惑:“西海雨簿没有雨量了?这才夏季。”
敖宝青听了这话目光旁移,明显地是不愿意回答。
飞光多少了解点敖宝青的想法,出来打哈哈:
“不要管雨簿的雨量去哪儿了,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向玉帝呈报。”
敖宗秀不知是气话,还是如何,不悦地道:“直说那雪是东海九太子敖宗秀下的就成。”
敖宝青极为不赞同,脸上难得有了怒色:“宗九,你这是胡闹!”
敖宗秀梗着脖子道:“本来就是我下的!”
“那是西海辖地的雪,即使是你下的,当值的未能及时发现并阻止,也逃脱不了责任。”
敖宗秀指着李鲤:“就他这个当值的,没法术还蠢,发现了又怎么阻止?反正我嚣张任性的恶名在外,能拦得住我才有鬼。”
被拎出来骂的李鲤这才弱弱地问了句:“私自降雨要怎么惩罚?”
飞光道:“视情况而定,轻则受皮肉之苦或面壁思过,重则剥夺龙籍,更严重的甚至被斩首,也不是没有过。”
敖宝青看了眼愤愤不平的敖宗秀,语重心长:“算作西海的责任,顶多是行事不慎、略有疏漏;但要把责任放在你身上,那是越俎代庖、狂妄任性、罔顾天条,孰轻孰重?”
敖宗秀何尝不知道这些,东海龙王指望着他继承东海龙宫,对于天规天条、龙宫规矩、行雨禁忌,一向都是好生教导的。
但算作西海的责任,也就是李鲤的责任。
敖宗秀万万不会同意:“李鲤还只是条化龙,就算再轻的处罚,一旦上了天庭留下案底,再想加封敖姓就没这么简单了。”
李鲤赶忙说道:“我不要紧的......”
被敖宗秀一瞪,声音就越来越弱。
敖宗秀不让他说话,自己倒是怒气汹汹打抱不平:“而且这事,明显是扬河龙宫故意针对,必定往严苛了说,他们奈何不了你们西海龙宫,还奈何不了一条化龙?李鲤是你们西海龙宫二太子,你们就是这样维护他的?”
敖宗秀的话句句在理,字字扎心。
敖宝青一时被堵得竟然无话可说,半晌才道:“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牺牲李鲤!你们就是看不起化龙,没诚心把他当二太子。”
敖宗秀气上头,说话就不管不顾起来敖宝青似乎也是被顶撞得有点恼火:“你以为责任你想担就担?”
有些话,他不想当着李鲤的面说,可被敖宗秀捅破了,敖宝青也只得如实说出众多权衡:“你能担得了什么?那只会把李鲤逼向更危险的处境!你是东海的掌上明珠,你父王乃至于整个东海龙宫都会为了给你开罪,不惜一切把过错更严重地推到李鲤身上。哪怕是剥夺李鲤的龙籍,在你们东海龙宫看来,都抵不上让你面壁思过的惩罚!是你们东海,是你们所有人,才看不起化龙。”
敖宗秀的脸有些红,生硬道:“我不会让父王这么做的。”
敖宝青不客气地嘲讽:“小事的确都由着你。到了这种大事,他们还会让你胡来?”
夹缝中的李鲤又一次挣扎着说:“没人把过错推到我身上,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敖宝青和敖宗秀一起扭头朝他喊:“你别说话!”
喊完了,敖宗秀又替李鲤不值,朝敖宝青吠:“他凭什么不能说话?这本来就是他的事。西海二太子,你说!”
敖宝青今天总算是领教了东海小霸王的威力,很是疲倦地摊手:“说吧,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问什么问什么。”
李鲤尴尬地挠头,求救地看向剩下的三人:“那我到底能不能说话?”
乐水、安霓、飞光:“......说吧。”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一幕龙神打架、池鱼遭殃。
李鲤小心翼翼地看这两人脸色,慢声细语却又坚定地说:“本来就是我的错,宗九太子都告诉我不要管那些人的请愿,如果不是我非要管,陈落雁和阮青梅就不会在一起,也就不会被小花蛇逮回来,就更不会被火烧,然后宗九太子不会下雪,也就不会出现今天的事。说来说去都是我太傻了,是该我的。只要不砍头,我都不怕。”
敖宗秀不悦道:“那你当初不登龙门,就更没今天这些事了!”
本来就是一句不服气的玩笑,李鲤却是当真了,叹了一声说:“是啊,所以就算剥夺了龙籍也没什么不好,我其实一直挺想回去当鲤鱼的。”
第24章对策
敖宗秀脱ロ就想说李鲤没出息,但 又立时想起水镜之中那尾无忧无虑在荷叶下游荡的红色鲤鱼,绿荷碧波中,那般颜色鲜艳,孤独又自在。
最终,敖宗秀什么恨铁不成钢的话都没说出来,只闷闷地道:“哪是你一个人的错?不管如何,雪是我下的。”
敖宝青说道:“宗九,你相信我,你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对你和李鲤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至于李鲤,我想玉帝看在西海这许多年受苦受难的份上,不会过多苛责的。实在不行,我也有最后的办法,不会让李鲤有事的,他可是我们西海的二太子。”
敖宗秀却有点不信:“什么办法?”
敖宝青有些为难。
飞光长长地叹气:“能听我说一句话吗?”
敖宝青道:“又没人不让你说,飞光大人!”
飞光扶额:“你们一直吵吵吵,我也得能插得进去才行。事情也并非发展到一定要有谁去承担责任乃至于受罚的地步。”
敖宝青斜睨着他。
飞光说:“玉帝特意派我下凡,就是来调查事情始末,虽然扬河龙宫说得证据确凿,但毕竟是一面之词。要是我们有其他的办法糊弄过去,玉帝向来照拂你们西海苦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敖宝青哼了一声:“有扬河那群人在,恨不得小事说成毁天灭地的大事,怎么化了?”
飞光笑道:“那就让扬河龙宫闭嘴好了。无人检举,自然无人有错。”
敖宗秀眼前一亮:“你是说去扫平扬河龙宫?”
飞光:“......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的意思是,既然扬河龙宫有你们的把柄,你们也去找到扬河龙宫的把柄,叫他们投鼠忌器不敢继续追究就好。”
敖宝青沉吟。
乐水的神情却忽然有了些许变化,像是一下子从当前空间抽离,掉进了自己的世界。
飞光解释道:“扬河龙宫这些年一直图谋龙尊之位,藏污纳垢、阴谋损招肯定是少不了的,真想找起来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敖宝青有些心动:“只是时间不知是否来得及......”
飞光意味深长地说:“玉帝要不是想给你们时间,又何必派我来调查。”
乐水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上前一步,垂眸细声道:“我或许知道一点消息,不仅能抓到扬河的把柄,真要把他扫平也不是不可能。”
飞光大惊:“你们这一群人都喜欢玩这么大的吗?”
但他能和看似不着调的敖宝青关系亲近,骨子里也是干大事的。
飞光跃跃欲试偏还要收敛地问:“说来听听。”
乐水说道:“三百年前,扬河龙宫曾与西海龙王争龙尊之位,想必你们都知道。”
敖宝青哼了一声:“就是因为那次落败,扬河龙宫一直耿耿于怀,直到今天还不死心。”
乐水却是摇头:“其实那一次争斗,若无意外发生,谁赢谁输,还真不能轻言。”
“意外?”敖宗秀问,三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呢,也没听父王说起过此事。
乐水遥望远方扬河的方向:“抢龙尊之位的,其实是现任扬河龙王的父亲,当时也是一代才俊,与西海龙王比起来不遑多让。但他被发现与妖界女王私通,玉帝震怒。为保住扬河龙宫,他与妖界女王双双殉情谢罪。留下一子,是早些年与南海龙女所生,血脉纯正,也就是现在的扬河龙王,玉帝并没有为难他。”
敖宝青和飞光都没有诧异,显然是知道这件事情。
但接下来乐水所说的,却叫他们惊愕不已。
“其实他与妖界女王还育有一子,是为妖龙,被扬河龙宫掩盖了身份,暗中活了下来。”乐水淡淡道,一石激起千层浪。
飞光神色忽变:“你有证据?这事我也听人隐约猜测过,但从来没找到蛛丝马迹。”
乐水眸中掠过一丝悲伤:“如果可以,我也想从未见过那条邪龙。”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你还见过?”
“应该是见过的......”乐水有少许地茫然,或者说,是因为悲哀而不想细细回忆。
静默了片刻,乐水忽然说起其他似乎不相干的事情:“你们知道妖是怎么来的吗?”
“神堕落而成。”飞光叹道,“十万年前,诸神降临人世间,但在随后许多年内,陆续有神明耐不住寂寞困苦,相继堕落作乱,为祸人间,被贬为妖怪,再不列神籍,神明见则可杀之。”
乐水点点头,又问:“鲛人呢?”
飞光一顿,看了眼乐水的脸色,才继续道:“鲛人......最先是鱼神与人类交合而生的物种,偏偏继承了鱼神的灵力和人类的繁衍能力,所以短短时间内,迅速壮大,自成一脉。”
飞光说得委婉,但乐水丝毫不见怪地坦白:“其实鲛人最开始也被当作妖怪,但玉帝见鲛人生性温婉,从未作乱,又繁衍盛大、族人众多,才格外开恩算作鲛人族。也自那以后,天条规定神仙与凡人不得相爱,以免造出更多难以归类的生命。鲛人族自知不比那些与生俱来的神明,一直居住在南海一隅,不问世事。”
顿了顿,乐水才缓缓地说道:“所以说,如果妖龙想要寻求盟友,其实鲛。尤其是在归期将近的时候......人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一样的地位尴。尤其是在归期将近的时候......”
“等等......”李鲤听得一头雾水,“归期是什么?”
敖宗秀给他解释:“归期就是我们离开的时候。我们并不属于这里,这里是属于凡人的。到了时间,自然就该回去。”
“回哪去?”
“遥远的故乡,据说在兆兆星辰之外。”
李鲤不理解地眨眨眼:“你们回去了,那我呢?”
敖宗秀道:“你现在是神仙了,当然和我们一起走啊。”
李鲤挺不舍:“可你们是回家,而我就离开了家啊。”
敖宗秀一怔,倒是从没想过这一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话,只说道:“我听父王说,回去很好的,我们居住在无垠空间,肆意穿梭在星云之间。不比这里贫瘠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