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您的两个小姑娘来背负圣火。”普尔莫蒂绝望地低吼道,她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轻易偷生的希望,至少要做些努力。
没有人想赴死,没有人想为了不存在的神明付出生命,她清楚其他人是怎样想的,没有人会真正崇拜战争女神科斯塔卿。
这里仅存的亚马逊女战士之所以捍卫传统,只是因为她们是一家人,在一个名为旺达的女人家里出生,长大,彼此充满感情。
科斯塔卿没能保佑她们留在瑰丽如璧的热带丛林里繁衍生息,女祭司旺达一家却背负了族群渺小火种的平安迁徙。
她们从热带丛林到黑色沼泽,曾在许多危险之地徘徊,要不是旺达一家英明的决策,她们很早该亡族了。
所以,她们现在不逃不代表她们相信人死之后会返回女神怀抱,她们只是被亲情维系着,拧成一股绳不想散开。
听普尔莫蒂那么说,旺达笑得有些惨然:“我也很想让她们和你一起走,但你觉得她们私自跑出营地,现在还会平安吗?”
旺达是说那片正飞离赫拉迪克修道院下方的土丘,一个骷髅兵正站在上面,他已经被超过去了,但大家都看到了骷髅兵的笑容。
几百米距离,他咧着宽大的颌骨,把那狰狞阴损的笑容展示给女战士们,仿佛她们的下场终将和那两位小女孩一样惨烈。
“来不及了,你们必须要在修道院碰上大城堡之前跳下去,那怪物顺着圣光箭矢往上爬,你们也可以借助它弹到地面去。”
当然不需要旺达教,这些女战士哪个都身经百战,想要从空降中活命并不难。“普尔莫蒂,你现在是族长了,要果断。”
旺达温暖的笑容感染了普尔莫蒂,她感觉到战争女神之吻正传递给她手心无穷的力量,逃跑并不是一件要命的、丑恶的事。
在悬殊较大的对手面前,一意孤行,不识时务,会为你赢得英雄的称谓,但也仅此而已,亚马逊部族必须延续生命火种。
普尔莫蒂将长矛缓缓插入肩后的矛袋:“大人,我会为您立一座碑,在我们找到落脚点以后。”她说完留旺达在身后。
新任族长接过权利标志并没有引起任何不满,因为这块烫手的山芋值此时刻将成为普尔莫蒂负在身上的枷锁。
活着比死去更为艰辛,在这块被黑暗精华污染的大地上,找到一块新的绿洲并非易事,这可能需要很久时间。
甚至于她们必须屈尊与人类王国融合一起,维系那层微薄的亚马逊血缘,普尔莫蒂身后跟上了沉默的众人。
赫拉迪克修道院映入李奥瑞克大城堡投下的阴影里时,她们走到了背面,普尔莫蒂回头看去,旺达只身一人,就像个普通老者。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很可能对自己以及亚马逊的遗民们挥手致意,但现在她脸上洋溢的微笑不明所以,却更适合这种情境。
“再见了,旺达,大人。”普尔莫蒂闭上眼睛那一刹那,又恍然受到战争女神的加护,她越过平台上沾满青苔的大理石护栏。
从稍微倾斜,准备以歪倒姿势斜插大城堡腹地的修道院背面俯身下降,但在她堪堪跳出生死界限之时,普尔莫蒂爆炸了。
她在旺达以及那些还未来得及逃离的亚马逊女战士眼中,炸裂成一团棉絮状的血肉组织,星星点点的鲜血溅落在地上。
红色烟雾在她们还未察觉的时候,从修道院一侧窗口灌入,充溢到整个空档走廊之后,再从令一侧窗口喷发而出。
而后辛辣锋利的杀戮威风腾空而起,将死亡触手施展到山形墙附近,看起来隐匿、无形,但如果有人想要跃出这杀阵……
战争女神之吻短暂更换了主人之后,被一层血浆打湿,亚马逊女战士们盯着那根没人敢拿的长矛,脸色透出一层死灰。
“快聚拢,不要靠近栏杆。”旺达空抓了一把拳头,战争女神之吻在她一声叹息之后,返回了原主人手中。
“普尔莫蒂,我很抱歉,是我太乐观了。”旺达垂下因痛苦抖动起来的睫毛,而后双目乍现出强烈的战意。
“我们陷入这怪物的陷阱之中了,各位注意四周红雾,他极有可能从这红雾里出现。”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任何预兆警告旺达,怪物有可能随着红雾瓦解形态,再重新聚合,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一位亚马逊部族首领,的猜测。
第50章 我朋友很少。
杀戮威风是着一位野蛮人终身锻炼的罡风,它没有神奇到可将野蛮人的实体转化成气态,但的确可以做到幻化成形。
在大城堡神道中皮诺能把一团螺旋飓风附加身上,这个时候就能将其幻化成绰绰鬼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平台上面。
那些亚马逊女战士自以为能逃过一劫,岂料那怪物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如果冒险从平台往下跳绝对会步普尔莫蒂的后尘。
但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这些飘到天上来的罡风影子又会扑杀犹如惊弓之鸟的她们,女人们围着旺达首领站,防范着周围。
她们挥舞长矛击打那些迎面飘来的鬼影,可以很轻易地搅散,问题是这些罡风被打乱以后,会自行沉淀,坠落到更大团的里面。
平台角落里有一团非常大的红雾,它由亚马逊女战士打散的零星鬼影构成,逐渐组成了一只憎恶的形态,有模有样地摆弄斧子。
“旺达首领,那是什么?”女人们指着那恐怖的怪物尖叫,她们本来并不贪生怕死,但她们不太擅长对付妖物也是事实。
如果直面人类军队四五千人的大军,这十几个亚马逊女战士也绝对不怵,可要是憎恶,越是刚猛果敢的人越是容易恐惧它。
因为它代表着腐烂与奸佞,愚钝和莽撞,是没有任何激情的死体,根本无法发扬战斗种族得天独厚的战斗风格。
与憎恶的战斗取决于你对自身信念的肯定,如若有一丝动摇,就会被这种负面能量积聚的亡灵抓住弱点,击溃。
它开始不会动,但随着红雾越聚越多,憎恶抬起了脚掌,但并没有产生重物压榨地面扑起的粉尘,它可能只是虚张声势。
“去围攻它,尽量远距离投掷,节省长矛,等会儿有场恶仗要打。”旺达握住战争女神之吻发布命令,“它没有实体。”
“只是一层雾,但这种雾能切碎血肉……”旺达率先跑动起来,别看她年事已高,多年来保持锻炼的亚马逊头人毫无衰弱之态。
她擎举十多斤重的战争女神之吻,在围着憎恶袭扰的过程中,连续投掷出十多次,使那举步向前的憎恶身上出现了好多大洞。
其余女战士起初对这未知事物感到恐慌,但旺达既然能对其造成伤害,那她们也能。于是,女战士们展开了车轮作战。
这是一种亚马逊女战士合围敌军时常用的阵型,只是大规模作战时要发动全部族几百名女战士,展开齿轮互绕的队形。
这样做的好处是方面后一轮投掷者准备好长矛,不过,这十几名女战士也足够建立起禁锢憎恶的攻击圈,直到把它搅散。
“姐妹们,这憎恶只是为了帮下面那头怪物赢取向上爬的时间,等它上来一切都完了。”旺达恶狠狠地抛出一次物质突袭。
女战士们飞上飞下,起起落落时长矛形成连绵不断的彩虹抛线,又仿佛是为憎恶准备的穿肠龙鹰,各色元素颗粒随长矛飞舞。
但这些纯粹的元素物质毕竟不是由魔法师掌控,它们对付普通人可能有增益奇效,但对于纯罡气凝结的死体没有任何作用。
反而会被憎恶吞噬,可惜亚马逊从来没有对付过这种存在。她们迎击过亡灵军团,曾见到过真实的憎恶,一种不死不休的妖物。
“旺达首领,它在变大!”当一位亚马逊女战士意识到她们的持续攻击,只是在为这罡风妖物添砖加瓦时,她立刻叫出声。
但随着憎恶“嗵”地一声膨胀,这位女战士惨遭罡风涉及,身体迅速渗入这憎恶体内,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旺达朝那些被如此触目惊心一幕骇到呆立不动的女战士大喊:“快后退!”她们才颇为迟疑地后跃了出去。
这一次反应太过迟钝,旺达部族又少了几名精英。留在这擂台上的人,目前只有除旺达外的五人。
她们已无长矛可投,纷纷掏出弓箭,在箭雨的逼迫下,憎恶才勉强停下一步。
还没等这些女战士落地,那些无处不在的鬼影却突然翻出了好几只,将这些立足未稳的女人抓了起来。
它们给肉体带来的伤害很小,但谁都没有防范过它们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旺达站在一座女神像的肩膀处,张大了嘴巴。
旺达部族仅存的几位精英正被这种半透明的鬼影子拽起来,“快反抗啊!姐妹们!”她不会停止物质突袭,长矛闪烁而出。
鬼影子们拖着女战士往憎恶那里扔,它扬起痴蠢的肥脸,对着她们露出了贪婪的邪笑……物质突袭斜刺而来,击中了一只鬼影。
被它拖拽起来的女战士凭着灵活的身法,在即将接触到憎恶的时候,燕子空翻跳了出去,而她的四名同伴皆成了憎恶的喂食。
“不!”女战士拉长惨烈嚎叫,她不知出何意图,竟逃也似的从栏杆上翻了下去,旺达绝不会阻止她追求逃生的行为。
其实她现在也改变了想法,虽然她是老妪,但亚马逊女人的生殖周期很长,这是濒危物种普遍存在的生理补偿。
她现在可以改变一下策略,她也可以为了部族而活,为了将旺达一族的名字流传下去,她离开这岌岌可危的修道院再合适不过。
但旺达不会这么做,因为,栏杆四周会腾起一层红雾骇浪,滔天淹没任何想要走出陷阱的生物,那名亚马逊女战士为此送了命。
她在双脚落空的那一刹那,一定会从极度惊悚中清醒过来,随着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近,会涌起翻身逃脱的本能意识。
随后那红雾却由四周拼合而来,联结成一面残破的亚马逊战旗图样,将她卷入其中,变成被丢人锻炉重炼的废旧武器,开裂。
旺达闭上了眼睛,因为随着她最后一名手下身亡,这憎恶的肚皮都快要贴到她脚下的女神像,“我会迎接死亡。”旺达嘀咕。
“我会想起第一次学燕子翻身时自己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我阿妈都不会安慰我一句,我会想到我变成部族首领的那晚。”
“普尔莫蒂她们拒我于千里之外的表情,那表情持续了约六十年,我从此没有朋友,只有,我的长矛陪伴左右。”
第51章 云豹。
亚马逊女战士见惯了死伤,她不会坐以待毙的。在她闭眼思考这漫长一生的时候,她从中感受到了阿妈想要她感受的东西。
“习惯对手,旺达,你要懂得从对手的呼吸中找到破绽……”这是她幼年时陪阿妈外出狩猎时,她阿妈蹲踞在蒿草中说的。
她还记得阿妈当时没有使用亚马逊女战士常用的长矛或是弓箭,而是用到了被视为不够光荣的武器,投石索。
她阿妈带着她在那块据说有云豹出没的地方,整整蛰伏了三天,那期间热带雨林的潮湿与闷热对小旺达来说是次严酷考验。
有时候毒蛇会夹杂在五彩斑斓的毒椰子树里爬下来,从她阿妈的肩头游荡到旺达脖颈,“别动,它咬你一口,就没救了。”
阿妈鹰挺的鼻梁朝前,脸上涂满了泥巴,她目视前方毫不顾及女儿变形的脸孔,这就是亚马逊教育,旺达至今印象深刻。
阿妈告诉她最杰出的战士要勇于做一名适者,她把玩着那套投石索,将那头云豹锁定在瞳仁里,投入了她作为演示的一击。
但实施情况并非她阿妈设想的那样顺利,石块击中云豹之后牠只是肩部受创,豹子敏捷又灵活,它像云一样飘,减少了冲击。
云豹同样也是适者,牠在这数千公顷土地上罕逢对手,用尖牙利爪撕碎过太多敌人,牠发现亚马逊母女的速度不会更慢。
旺达十分恐惧云豹扭过头时的样子,牠挨了一块石头以后肩背受损,流血不止,龇牙咧嘴地望着远处灌木丛透出一丝缝。
两对忽闪白亮的光点,一快一慢伏了下去。
云豹直冲这边来了,动如雷霆,闪电飞逝,牠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埋伏在那边,牠如剪的尾巴扫倒了灌木。
亚马逊女人夹着她女儿从侧面滚了出去,她几乎脚不沾地,用追风般的速度蹚过溪地,跨过长满青苔的朽木。
云豹紧紧跟随,在这期间旺达接住了她阿妈递来的投石索:“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旺达,瞄准牠的头。”
旺达至今仍记得阿妈攀爬时肌肉紧绷的单臂,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汗味儿,而旺达小小的脑袋就搁在她肩头。
她不是没有学习过投石索,相反她一直都过分自信她投石索的准头,至少打营地里那些不会动的陶罐一打一个准。
现在,那头云豹尾随她们两个,其身影左冲右突,一道闪电白折射来,折射去,释放着无与伦比的原始野性。
“可是,阿妈,我不晓得会不会激怒它!”旺达将石块放到投石索皮袋里,搅动手掌让它甩圈蓄力,“我打不中该怎么半?”
“我刚告诉你什么?”她阿妈没显得不耐烦,一个身穿皮甲的女人在雨林地带跋山涉水,飞上飞下,呼吸却丝毫不显得急促。
“呃,您,您说我要习惯对手,从对方的呼吸中找到破绽……”小女孩儿扬起小巧的手臂,阿妈肩头是个很好的支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