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祝昀举起来对照着白的眼睛一比,“因为觉得很适合你。”
此言既出,两人不由相对一笑,先前焦躁的气氛一扫而空。
祝昀笑着摇摇头,卷起领带,塞回小抽屉,随意道:“看你心情不太好?”
“有工作,”白不满地撇撇嘴,“要去外地。”
祝昀想起来了:“哦,你这礼拜要拍的戏?”
“离拍戏的地方不远,出了点别的事。”白贴着祝昀,不舍地蹭蹭脑袋,满脸写着我不想走。
祝昀直起身子,皱眉:“怎么了?”
白也不隐瞒,解释道有一个登记过的“引路人”意外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上面要求彻查。
引路人是流放者离开地球的唯一正常途径。大多流放者找到引路人后,为求稳妥,会隐瞒下来,暗中保护对方,但总有些自身能力不足的流放者,便只能申报给官方,由事务所出面保护。
结果,光天化日之下,事务所居然把人给跟丢了。
说到这里,白的语气已经带了九分鄙视,抱怨道:“那群吃闲饭的公务员。”
祝昀不解:“引路人……很危险?”
“本身没什么,”白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但如果有人,不愿看到流放者离开呢?”他顿了顿,淡淡道:“甚至专程偷渡至此,暗中杀死引路人,以阻止流放者回归母星。”
祝昀眉峰一动:“所以,是一起谋杀案?”
白猜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以他们的手段,刑警多半查不出端倪。失踪的引路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我这趟去,是为了找些线索。”
他半眯起眼睛,周身气质渐渐变得冷冽,“如果有新的偷渡客混了进来,呵。”
白没有说完,但祝昀能感到他对偷渡客极度厌恶,针锋相对的恨意从他神色里透出来,似乎打定主意要将对方吞吃入腹。
祝昀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万事当心。”
“嗯。”白的竖瞳慢慢褪去,懒洋洋的感觉又泛上来,轻飘飘环住祝昀,亦步亦趋地跟着往餐厅走去。
桌上照例是徐医生买来的豪华套餐,烧卖肉馅里混了鲜笋和虾仁碎,一口下去,满屋子都飘起了咸香。祝秋早就坐在桌边大快朵颐,恨不得生出八只手。
难得的是,许覃也没有睡懒觉。他支着下巴坐在桌边,还冲祝昀笑了笑:“昨晚不小心喝得太多,都忘了问,这两位就是新房客了?”
祝昀点头,简短道:“白。这是他表弟。”
白没否认也没肯定,看样子是不太开心。祝昀无奈,凑过去低声求道:“一表三千里呢,就当帮帮忙?”
白这才矜持地点点头:“您好,贵姓?”
许覃伸出右手,微笑道:“白先生,我叫许覃,不是钢琴的琴,是姓氏的覃。”
白垂头看着那只手,压根没有要握上去的意思,祝昀只得又戳了戳他的腰窝。白随意一碰,敷衍道:“幸会。”
许覃仰头等着他自报家门,却半天也没等到。祝昀硬着头皮帮他解释:“他就叫白。”
许覃:“……”这样的名字也能上户口吗?
祝昀挠挠头:“毕竟当父母不用考证,哦?”
白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许覃违心地恭维一句:“简短响亮,好名字。”
白这回倒是肯理会他了,漂亮的眼珠往他身上一扫,道:“研精覃思,博考经籍。你的名字也不错。”
许覃惊讶:“想不到你还很通国学?我还以为你是混血儿。”
白收回目光,含蓄地装了个逼:“略懂。”
两人就这么把天聊死了。念及许覃生日,祝昀便也默认他跟着蹭饭。因为反正他也吃不到多少——祝秋和白左右夹击,下筷如飞,转瞬扫光了一桌菜。
许覃举着筷子,干笑道:“你不是模特吗?”
白把一整个烧卖囫囵吞下,偏偏看起来没有半分勉强,抽空睨了他一眼:“吃不胖,羡慕吗?”
“……”
许覃见跟他说不通,转向祝秋套近乎,含笑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呀?吃太多小心消化不良哦。”
“祝秋。”小蜥蜴头也不抬,一口咬掉比他嘴还大的大半个包子,口齿利落,压根不像是含满了东西的模样。他顿了顿,想起祝昀平日里的教诲,赶紧两口吃光包子,抬头礼貌补充:“我没有消化不良,谢谢关心,呃,姐姐。”
这一声“姐姐”脆生生的,发自真心,许覃的脸立时就垮了,咬牙:“祝昀,你又怎么编排我了?”
祝昀:“???”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啊!
许覃忍着青筋,极力和蔼地解释:“我不是姐姐。你该叫哥哥。”
祝昀乍然想起什么,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祝秋舔舔手指,轻佻地摸了把许覃靓丽的黑发:“长头发的美人儿不都是姐姐吗?”
祝昀:“……”
许覃:“……”
白:“……噗。”
“美人儿”这个词是新学的,他听陈墨晨喊了半天,许覃似乎也很开心的样子,便暗暗记下,决定学以致用。祝秋骄傲地扬起脑袋,满脸写着“我好优秀,快来摸摸我”。
许覃黑着脸摔下碗,往浴室里去了。站在妆镜面前,他才回过味来:“不对啊,明明是白的表弟,为什么姓祝?”
吃过早餐,白的保姆车已经在楼下等着接他去临市剧组。周遭还有外人,白也没有太黏糊,简短地抱了一下祝昀。
祝昀返身取了条鸽灰格子围巾,给他围上,盖住脖子里引人遐想的红痕(牙印)。白垂头静静看着,视线如有实质地追着替他系围巾的手指,目光放肆火热,像是正一寸寸舔吻过轮廓优美的指节。
祝昀被他看得手背发麻,手一抖,最后准备翻进去的一角松脱开来,晃悠悠垂在白胸前。他忙探手去补救,却被白按住了。
双手交叠,按在心口位置,似乎能触摸到有力的心跳,祝昀有点脸红。白没放肆,简单地执起这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哑声道:“我很快回来。”
原本只是分别两三天,可经他这么一说,祝昀也有点舍不得,只道:“早点回来。”停了停,又皱眉:“这种垃圾通告,等你来祝氏就不必做了。”
白微笑起来:“都听你的。”
祝昀倚在窗台边,直到那辆破面包车吭哧吭哧拐出一个路口,再看不见了。许覃笑话他:“你这是要当望夫石啊?”
祝昀反唇相讥:“好歹我有人可以望啊。”
许覃青筋一跳:“……臭小子你找揍?”
祝昀纯良地眨眨眼:“你房租呢?外加饭费?”
“……”许覃软了,哼哼唧唧道,“还以为你最近脾气变好了,原来是蔫坏。”
听他这么说,祝昀也是一愣。他最近脾气的确缓和不少,似乎从遇到白开始,那股突突跳着的烦躁感消失了,他感到久违的安宁,好像漂泊的孤舟终于靠了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昀还想说句什么,感觉到手机一震,有新消息进来。他只读了两句,便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
“城东建筑工地出了点事儿。”祝昀抿唇道,“地基的位置,水一直抽不干。”
“唔,天下着雨呢,最近有点潮湿。”
祝昀摇摇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已经快半个月了,负责人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
像是附和他的说法,下了整夜的雨水渐渐止歇,风吹云散,露出高而远的日头,和一点薄薄的暖意。
“我去现场看看。”
“等等,”许覃心里一动,“你说的城东,具体是哪一爿?”
“新拆的旧华侨区,之前挺多独栋别墅那里。”
“那爿我熟,”许覃起身去取大衣外套,又握了一顶深灰色软呢帽在手里,“我陪你一起。”
祝昀诧异:“你敢出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真当我怕那小子?”许覃对着镜子,认真正了正窄帽檐,剪裁得体的大衣衬出他利落的背影,复古呢帽配墨晶镜片,倒像是上世纪画像里跨出来的美男子。
他臭美地转了转脑袋,抬手一弹帽边:“哼,那臭小子就是恃宠而骄,仗着我不舍得收拾他。”
祝昀:“……”那天穿着女装在我车里屁滚尿流窜向后座的是谁啊?
许覃大言不惭地吹完牛逼,挥挥手:“其实,许诺没来我家之前,我们就住旧华侨区。可惜老房子大概也拆了,那池塘里我还摸过鱼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昀回想一下,许诺貌似是许父从外面带进来的非婚生子,而许覃则是他妈前夫的遗腹子,这家子可够乱的。
不过既然许覃想去现场,他自然也不会拦着,只道:“都拆得差不多了,正在打地基,你到时可别失望。”
许覃道:“失望什么?我是专程给你提供技术援助懂吗祝小昀?”
作者有话要说:
欢乐二更,双倍快乐~
祝秋摇尾巴:漂亮姐姐!姐姐姐姐!
许覃:你找死……啊咧打不过?
——这种时候就该由忠犬弟弟出场了吧。
第三十章 交友不慎
祝昀也没拆穿他, 转身往客厅里去, 却见祝秋正专心致志地蹲在猫厕所前, 满脸……满脸垂涎?
徐医生新买的全自动猫厕是个高级货,圆圆的像只白蛋壳,有精致的小门可供出入。但这也不代表猫砂能吃啊!祝昀脸色一黑:“看什么呢?”
小蜥蜴迈着鸭子步, 挪开半米,让出里面的情景。只见霸天虎缩在猫砂盆深处, 一动不动, 浑身炸毛, 分外憔悴,一双失神的猫眼半阖着。祝昀这才想起, 好像自从白昨晚踏进这屋子里,他就没有见过霸天虎了。
徐医生忙着陪他的小傻子,也把女儿给忘了。难道……她在猫厕里窝了一整晚??
祝秋戳戳那坨毛,小心翼翼地问:“它一直不动, 是不是死了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一说,祝昀也有点揪心,赶紧弯下身子往里瞅。霸天虎似乎意识到“人”来了,长尾巴无力地晃了晃。
紧接着, 就听祝秋咽了咽口水, 失望道:“如果死了……就不好吃了。”
祝昀:“???”
闻言,方才还偷偷摆动的小尾巴瞬间僵直, 然后啪唧摔下,彻底不动了。
祝昀:“……”他犹豫了一下, 探手进去,把吓得神志不清的霸天虎从猫砂里捞出来,扶额教育小蜥蜴:“这是徐医生的女儿,不可以吃的。”
祝秋眼睛一亮:“徐医生竟然是喵星人?”
“不是这个意思……”祝昀头疼了,“总之一点,不能吃,知道没?”
小蜥蜴敷衍地点点头,随口应了声好吧,可饥饿的目光仍紧紧锁定在猫咪的小脑壳上。祝昀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答应老妈不会趁大人出门偷看电视,也是跟他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手兜着霸天虎,一手拎起猫厕所,毅然往书房走去——既是徐医生的猫,锁他房里总安全点。
徐医生大清早就赶去值班,书房里空无一人,敞亮整洁,不,似乎是太整洁了一点。祝昀放下手里的东西,余光一瞥,只见小床上整条被褥床单已经换过,沙发罩子也被扒了,甚至连书桌柜子都新擦了一遍,锃亮锃亮的。
祝昀:“……”他们昨晚到底玩了点什么play啊!!搞到今天不得不整房大扫除?
他一点都不想碰这些貌似一尘不染的家具,转身调好自动给食机,也给搁进书房。瘫在地板上的霸天虎似乎从房内残留的猫奴气息里汲取了生命力量,团吧团吧小爪子,撑着她的猫薄荷培养盒,重新顽强地坐了起来。
祝昀见状咦了一声,道:“挺勇敢的嘛。不过我们待会儿要出去,你乖一点,别把祝秋惹毛了。”
霸天虎抖了一抖,又瘫倒了,娇生惯养的猫脸上写满“救命”。祝昀叹了口气,揉揉它的脑袋,把书房牢牢反锁,想想觉得不保险,又把祝秋叫过来,翻出一堆没人吃的薯片糖果,塞进他怀里。
香气四溢的鲜味剂垃圾食品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祝秋舔了一口番茄味品客,又唆了一把浪味仙,舒服得大眼睛都眯成了弯月亮——比起里面那个全是毛的,这些新鲜玩意儿看起来实在是好吃太多了!
祝昀松了口气,知道霸天虎那几两肉算是暂时保住了,但怕他吃饱了没事干,又要去折腾猫咪玩,想了想,最后打开了电视。
两人准备出门时,祝秋已经完全沦为刚放暑假的堕落青少年——手边堆满零食,翘着脚窝在沙发里看变形金刚。
祝昀很有感触,感慨道:“以前我总觉得,用动画片哄孩子的家长很不靠谱,直到……”
许覃道:“直到自己也养了娃?”他蹬蹬皮鞋,不屑道,“你就是不负责任,以前许诺比祝秋还皮,家里三个保姆都不够折腾,非要缠着我陪他玩恐龙大战汽车人……”
祝昀心想谁敢给祝秋请保姆?怕是等不到下班回家,三个保姆都特么变成口粮了。他转开门锁,招呼道:“走了。”
许覃没跟上。祝昀回头一看,却见他愣愣望着缩在沙发里哈哈大笑的祝秋,模样有点茫然,又有点说不出的难过。祝昀轻声道:“许覃?”
“嗯?”他回神,走出两步才叹了口气,“其实对小孩儿太好也没什么用,长大了还不是一个样。”长大后的世界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样样都迷花了眼,谁还稀罕小时候的一个破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