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也抬头看了过去,这个画面与当时钱北河制造出来给他看的那个幻影,居然丝毫无异。
“你知道吗?”姚光明撑着地坐在了张晚身边,一脸轻松地看着他道:“我妈小时候跟我说过一件事。”
张晚虽然没有接声,但他好歹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姚光明了。
“我妈说我小时候身体弱,天生阴阳眼,总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本来是活不过三岁的。”
“但是我三岁那年,亲自打灭了一只想取我性命的鬼,后来他们就都说我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三岁!很不可思议吧,而且我当时身体还不好。”
张晚点了点头,“你很厉害。”
姚光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其实我不是靠自己杀的那只鬼,我家隔壁院子的枯井里,有一具很久以前的尸体,我可以和她的鬼魂沟通,经常给她上香,那天晚上是那只女鬼帮了我,可我在那之后,就再也没看见过她。”
“这件事又不能代表什么。”张晚又把头转回去了,他看着地面长草的地方,脸上一点笑都没有。
“应该可以代表一点吧,你送了那么多人转世,一定会有因果福报的。”
姚光明跟张晚就这么扯了几分钟,张晚还是笑不出来。
“我们先出发吧。”
“好。”张晚点点头,他和姚光明一起起身,转头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好多人。
张晚一时间懵了一下,他连忙转头看姚光明,但是这个人此时正对他举手敬礼。
“辛苦了,这次出发之后,一定还要记得回来。”
张晚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眼里的那点阴霾慢慢消散开了,露出了最深层的愁绪。
“多大点事。”
张晚说着低头看着地面,像是已经感应到了什么。
就和他在做那些反应测试时,隐约预感到的一样。
......
十一点,张晚赶到了方家祖坟。
凌晨一点,聚煞阵已经被牵引到了他的身上。
凌晨三点前的五分钟,简翊词那边传来消息,僵尸王已经在南市与东市的交界处被击杀,几万人的生命成功被挽救。
三点整,聚煞阵已经启动,周围的人群早已退散到了这个县城之外,一个如此巨大的聚煞阵启动,造成的轰动完全足以毁灭一个小城市。
秦夜浑身狼藉过来时,聚煞阵已经启动了。
天上那个大洞里的煞气仿佛瀑布般往下倾泻,四面八方的煞都在往这里聚集,聚煞阵开始之后,中心位置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张晚......”秦夜站在旁边,四周全是黑色的煞气,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聚煞阵,一共持续了十五天之久。
最后的两天,地面上的煞气几乎已经彻底消失了,而阵法启动的位置里,送魂掉在那里,可张晚却不见了。
秦夜手指上的戒指完全没有要碎裂的迹象,可张晚就是很奇怪的消失了。他仿佛人间蒸发了般,和天上那个已经闭合的洞一样,再也没有在众人眼里出现过。
聚煞阵停下来的第四个月,秦夜还在方家的祖坟守着。
结果看起来像是成功了,因为现在四市就连一只煞鬼都没有,可没人知道张晚究竟是生是死,状态如何。
厉鬼的怨气再也没有凝聚出煞鬼,都跟死人的殃气一样,有了一个集中的归属。
方家老头子死前的最后几天回光返照,亲自过来找到了秦夜。
他在秦夜跟前直接跪下了,希望他能重新接任四市总局的位置,但是秦夜却完全没有理会他。
方敬则死在回去的路上,他去世之后,灵魂又到秦夜那里苦苦哀求了四天。
最后三天,他去了钱家祖坟,一直在那里跪到了灵魂消失。
现在正是重新建设新体制的时候,方敬则死了,四市驱魔总局位置无人敢坐,大家都在看着秦夜,等他说些什么。
而秦夜现在却整天一言不发的待在方家祖坟边守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怎么办?他这是要住在方家的祖坟边上了?”简翊词焦虑地问了一句,姚光明无奈地摇头,说道:
“这里是曾经离张晚最近的地方,张晚活没活着谁也不知道,但是煞鬼确实是被收服到一起了,你看他的戒指,一点没碎,如果张晚不给他回应,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简翊词毕竟比姚光明要年轻将近二十岁,他不解地看向姚光明,问道:
“什么意思?”
“张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张晚了,封印还在,可是他的神智不在了,否则他也不会不回来。”
“......”简翊词沉默了,他看向坐在聚煞阵旁边的秦夜,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张晚来这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如果确定他回不来了,就托我把这信交给秦局。”
“他写了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有看。”姚光明摇头,从怀里摸出了那个信封。
“他现在应该是回不来了吧。”
“你先把信给秦局吧,你看他现在那样……张晚要是回来了,也等他回来了再说。”
简翊词发表了自己的建议,姚光明捏紧了手中的信,嗯了一声,然后朝着秦夜走了过去。
“秦局。”姚光明在秦夜身前停下,将信封递了出去。
秦夜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信封,然后又顺着信封看向了递信的人。
“是张晚那天过来之前给我的,他说他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秦夜看着姚光明手中的信封犹豫了许久,他伸手接下的时候,手指还有些颤抖。
拆开信封后,里面有一张被折了三次的纸。秦夜把那张纸回开,入目仅有短短的一行话而已。
人生几度轮回,我不敢忘你——
短短十一个字,秦夜反复看了无数次。
等了许久,他终于站起了身,拿着送魂走向了前方。
“秦局?您这是……”姚光明跟在他身后连忙开口问了起来。
“回驱魔局。”秦夜淡淡道。
“您终于决定回来了!”姚光明一拍双手,“太好了,咱们驱魔局的制度和风气总算能正常了!”
秦夜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把姚光明看的头皮发麻,“小心别被从位子上给撸下来了。”
姚光明被他刚刚那句话给震慑的在原地呆站了好久。
直到秦夜都快消失在眼里,他才反应过来,匆匆追了上去。
他姚光明可一直都是坚定的秦夜党,现在姓方的那帮人,才真是应该方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年。
海浪一层层的涌来,冲刷着岸边的贝壳和细软的海砂。
“看,这么大的章鱼!”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举着退潮后被留在岸边礁石间的生物,大喊了起来。
旁边另一个小孩闻声连忙抬头看了过去,然后惊讶地扯了扯自己身边那人的手指,喊道:“哇,大个子,我们快过去。”
青年神情有些呆滞,但他可以听得懂小孩的话,连连点头,给孩子拎着桶就过去了。
赶了大半天的海,那俩孩子站在桶边指指点点,他们口中的大高个也双手撑着膝盖,蹲在旁边看着。
“哇,我们今天捡了不少东西,这个章鱼今天拿回去就让我妈妈做给我吃。”
“这个大章鱼是我捡的!小章鱼才是你捡的!还给我!”
旁边的孩子不服,两人为了这个章鱼,差点就掐到了一起,只不过最后都被青年给拎起衣领,轻而易举的就分开了。
“别、别打架,你们家人……会生气。”
他说话结结巴巴的,眼神就像个小孩一样清澈,虽然长着这么高的个子,但思维回路似乎跟这俩娃没有什么区别。
“那你说,这章鱼怎么分!”最开始要章鱼的小孩指着桶里的章鱼嚷嚷起来,青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放我下来,我要和他打一架,谁打赢了,就是谁的!”
小孩又开始跟他对面的小孩张牙舞爪起来,他的手在挥舞的时候,一下没控制好,直接就戳到了身后那个高个子的眼睛。
“啊!”痛意导致他一下就松了手,两个小孩掉在了地上,他们正想掐起来,结果却发现自己似乎误伤到人了。
“你没事吧!大高个?”
“都怪你,刚刚就是你戳到他眼睛的,我要告诉王婆和林叔!以后你就找不到人来给你们家跳舞了!”小孩胡乱扭了几下,摆出了跳大神的模样,然后做了个鬼脸。
“我没有,我没有!”小孩显然已经怕极了,但还是强忍着内心恐惧走过去,想试图给他看看眼睛。
“你没事吧!”
被问候的人摇了摇头,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眼皮到眉毛上有一条淡淡的痕迹,并没有受伤,“我、我没事。”
“好啊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又在欺负我家的人!”后面有个老头拎着铁桶急匆匆走过来,两个小孩一见老头就被吓得掉头就跑。
“啊啊啊,林叔来了!林叔来了!”
老头比这个青年要矮了将近一个半头,他走到他面前,将桶放下了,说道:“你怎么老是被这帮瓜娃子欺负?”
青年笑了起来,光摇头不说话,有点凶的面相一下就被破了,看起来反而有些傻气。
“行吧,走了,回家,那个桶给那俩娃拎上。”
“嗯。”他连忙点头,拎起桶就跟了上去,老头看起来虽然不高,但脚程快,后面的青年必须得一步不落才能跟得住他。
晚上吃饭时,海边的小屋里点着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的小灯泡,三人围在饭桌前吃饭,除了青年和小老头,旁边还坐了一个打扮的奇奇怪怪的神婆。
“你那个亲戚真说明天要来看?”神婆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说话语调阴阳怪气的,她斜眼看老头,一边给自己旁边的青年碗里添了一筷子菜。
“说是这样的,具体来不来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这心里怎么就老是有点慌呢?当年是不是不该找我亲戚卖那个戒指?”
“谁让你当年看见这孩子被冲在岸边,缺心眼的直接就把他手上那个金戒指扒拉下来给卖了,现在认识他的人通过那个戒指查到咱了!万一要钱怎么办?万一他真是抢劫犯怎么办??”
神婆在那边埋怨了起来,老头也不满地放下了碗。
“那我拿钱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再说,咱们也没让他饿死,他这两年吃的饭都把戒指本给吃回来了!”
神婆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也放下筷子,她凑过去,说道:“娃,这两年我们两老口没亏待你吧?教你说话,教你使筷子,还教你赶海。”
她说着还摸了摸青年的头,青年看着她开心的笑,真就跟个脾气乖巧的狗狗一样。
“要是有人来威胁我们老两口,你可一定要记得站在我们这边啊!”
也不知道青年到底听没听懂,总之他用力地点了下头。
海边的日子单调而乏味,但对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们来说,这就是最简单而平淡的日子。
青年吃过饭又干了点家务活,然后就回自己的小屋子里睡觉了。才晚上八点,他的睡觉时间规律的惊人。
床铺洗的很干净,但看起来也有些破旧,天气逐渐转凉,可他却没有盖被子,腰还露着一截。
屋内的空间扭曲了一瞬,窗边发出了杂物掉落的声音。青年动了一下,可是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凭空从另一个空间出现的人,面色铁青地站在窗前,他指间还拿着那个戒指,关节处有些微微泛白。
他逆着月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青年的床边,隐忍着的万般情绪此刻已经被融入到了双眸间,他沉默许久,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二天早上,青年准时起了床,屋外的太阳才刚刚升起,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被包在被子里,身边明明没有躺人,可摸起来也有温暖的痕迹。
按照惯例去洗漱了一番,他吃过早饭,又无所事事地到处去晃荡了起来。
旁边住着的小孩早就已经起来了,在前方的沙坪上玩着游戏。
他走过去坐在一截枯木上,撑着腮帮子看着他们玩猜拳,虽然没人带着玩,但光是看着,他也笑的很开心,像个傻子。
就在这时,他身边又坐下了另一个人,青年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眼就让他看呆了的男人。
从侧脸微转,再到双目与他视线相接,青年全程都像没了神一样,或许在他眼里,这个短短的过程,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石头剪刀布。”那男人跟青年对上视线之后,说出这句话,然后伸手出了个石头。
青年没反应过来,然而等他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之后,他出了个剪刀。
“嗯……你输了。”
男人看着这局,抬眼看向青年,说道:“还记得我是谁吗?”
“……”青年摇头。
“我是秦夜,你叫张晚。”
青年有点懵,他又把手藏在了背后,然后出了个石头,大概是因为有人陪他玩,他看起来还很兴奋。
秦夜有点无语,说道:“喜欢玩这个?”
青年像条小狗似的,笑着连连点头。
于是秦夜咳了两声,做好准备把手藏到了后面,说道:“重来,我们得一起出,知道吗?”
青年点头,听话的把手藏在了后面,可是每次他都出的比秦夜要慢两拍,而且还会布变剪刀,剪刀变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