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信”萧溱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疑惑。
韩南崧一怔。
还没等他想到萧溱是为了安慰自己而这样说的可能,萧溱又开口了:“你身为南逍门大弟子前途无量,为何要做下这种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的事情何况——”他话音一转,“何况我觉得你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
顿了片刻,他又道:“你从来没有对不起南逍门大师兄这个身份。”
“你做得很好,没有谁能做得比你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互揭伤疤安慰对方的两人。
第57章 叫师兄了
萧溱并不是为了安慰韩南崧才这样说的。
他从未觉得韩南崧是那种会会叛出师门的人。
韩南崧对南逍门感情深厚,是许多人远不能及的。
韩南崧是真正把南逍门当家的人。
他自小被掌门收为弟子全心爱护,在那里长大,南逍门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意义非常——那里是他的家。
因为他的身份,他是把南逍门当作自己的职责来守护的。
即使之前韩南崧和萧溱呈水火不容之势,韩南崧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任由其他门派在自己面前羞辱萧溱。
萧溱记得有一次,在他还是筑基修为的时候,韩南崧其实为他出过一次头。
那个人也是因为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盼秋仙子居然和他走得这么近而心生嫉妒,明里暗里说了许多酸话,只是因为那些酸话对他不痛不痒,他便没当一回事。
没想到看见他不理会自己,这个人却越说越来劲,后来在他快要忍不住让这个人知道厉害之前,正好撞上这件事的韩南崧居然直接开口让这个人闭嘴。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得不使人服从的威严。
那个人被韩南崧这两个字说得面红耳赤,却万万不敢反驳,忙不迭地完道歉还不忘来讨好他。
“我南逍门的弟子怎样,还轮不到他人置喙。”韩南崧没有理会他的讨好,声音仍旧冰冷。
虽然说完这话,韩南崧也没有怎么看他就是了。
当然,那时萧溱也不可能和他道谢。
在如今这个一不留神或许就会永远消失在空间的缝隙中化为虚无的时候,萧溱终于愿意承认,如果韩南崧从前不那么针对他,他是不会讨厌他的。
他目光微闪,脑海中又闪过韩南崧立在弟子身前的背影。
谁会讨厌一个永远站在同门身前的大师兄呢?
在萧溱说完这番话后,韩南崧沉默了很久,然后释然一笑,道:“没想到今日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一席话,如此看来,就算此番真的逃不出去,倒也少了一些遗憾。”
萧溱听到这话居然也微微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此番若能逃得出去,便前仇旧恨一笔勾销吧,师兄?”
韩南崧微微一愣,深深望他一眼,郑重道:“好。”
萧溱这句话不但表明了希望两人尽释前嫌的意思,同时那一声“师兄”也是一种安慰,几乎等同于萧溱在说:“我相信你,在我心里你就是南逍门的大师兄。”
这话萧溱现在还说不出口,只能换了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
韩南崧明白萧溱叫他这声师兄的用意。
只是,他心中微微有些不自在,明明这种“师兄”听了无数遍,为何萧溱叫的这声师兄尤为不一样呢?
他的心脏似乎在听到这声师兄时微微收缩了一下,一瞬间的震颤过去,他的心尚还未能平静,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还有绵绵的余韵残留,指尖覆盖上去的时候,就有一丝丝酥麻的感觉直接传到心底。
又麻又痒,又绵又软。
他回忆着萧溱说这话时因为笑容而潋滟的双眼,不由想到,难道这就是物依稀为贵的原因
萧溱先前可没叫过他师兄。
他能记起的更多的时候,都是萧溱看似冷漠实则暗藏不屑的脸孔。
当时觉得萧溱可恶,可是如今想来,那样倔强的少年竟然也有几分可爱,尤其是,被他气到却无法反击时少年看似毫不在意,冷漠地一走了之,眼中却隐隐有几分强压的气愤的时候,竟然是说不出的可爱。
萧溱虽面上笑得洒脱,心中却有几分紧张,直到韩南崧肯定的回答传来,他才放下心中的忐忑。
他好多年都没有这般忐忑的情绪了。
韩南崧收拾了一番自己因为萧溱的话语而泛起波澜的心情,将自己从南逍门逃出来的前因后果简单提了提。
萧溱听得颇为认真,一直到听到何白灵冲上来拖住高霓时才终于忍不住疑惑在心中道:“她?”
今时不同往日,要是从前他得知了这个信息,恐怕下一秒就要嘲讽何白灵真是对韩南崧“爱得深沉”了。
但他总觉得,这似乎不是原来的何白灵能干出来的事情。
好像是从有一天开始,何白灵就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
他不相信以前的何白灵有血性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变化应该在空山密境之前,因为空山密境中的何白灵给他的感觉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在何白灵身上总是感觉到一点怪异,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像是那个他认识的何白灵。
毕竟她给他的观感比以前好太多了。
萧溱压下心底隐隐的猜测,与韩南崧讨论起几个细节上的疑点。
“我在给你疗伤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什么能控制心神的东西。”之前那声师兄更像是一种表态,要让萧溱现在就一口一个“师兄”地喊还是有些困难。
他索性和过去一样,有意模糊了称呼的问题。
好在韩南崧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心神在萧溱所说的话上:“我几乎将自己的识海翻了个天,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他话语中有着一点微不可察的苦意。
萧溱道:“或许只能让门中的长老看看。”
韩南崧叹道:“是。”
只是他不甘心不能手刃那些置他于如此不义之地的人。
万一,到时候不能看出端倪,他还有机会手刃他们吗
或许是没有的。
他心中万般思绪翻涌,萧溱适时转换了话题:“你对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暗算有推测吗?”
韩南崧缓缓道:“或许,是那一次。”在空山密境的时候。
······
密境碎片已经快要完全坍塌了。
还没有坍塌的空间越来越小,一直收缩成不足四米大小的立方体,再不消片刻,就会彻底坍塌,到时候,两人就会化作虚无。
两人现在的距离已经不足一臂,在空间边缘就要触碰到他们的身体,密境碎片即将彻底坍塌的时候,他们齐齐动了。
密境碎片和现实世界本来就有连接,并不是完全存在于虚无之中的。
它和现实的连接不是唯一的,只是密境碎片入口是其中最大最易发现也最稳定的一个点。
其他的连接太隐秘也太脆弱,以他们的修为不能捕捉到,但是到了最后一刻空间破碎规则显现的时候,他们便有可能再度看到那些隐秘的连接点。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生死只在一瞬。
剑,出鞘。
萧溱和韩南崧,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放弃希望,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这两个顽固到了极点的人也绝不会放弃。
他们先前的和解并不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同病相怜,而是在绝境之下的坦诚相待,本就不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敌,只是少年意气的一时之争,在前嫌尽释之后,他们真真正正地正视了自己的本心。
讨厌彼此吗?
不。
认同彼此吗?
是。
欣赏彼此吗?
······
是。
他们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有时候,看着对方,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对方的底线和原则几乎就是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但他们又是不同的个体,有着不同的喜怒哀乐和脾性。
却同样坚定。
两道剑势合为一道。
那是两道来自不同归属的剑势,带着不同的剑意,本应互相排斥争夺的剑意却在各自主人的有意配合下,无比契合地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一道再圆融震撼不过的剑意。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纠缠交融,互相弥补配合,终于形成了一个圆,一个既有起点又有终点的圆,似有生生不息,轮回不止之意。
剑光似闪电,如长虹,贯穿整片空间,这片正在破碎的空间似有一瞬间的静默。
那锋锐的剑意带着无边的浩瀚,势不可挡地劈开空间边缘,破开缝隙,露出虚无中那一点若隐若现的连接通道。
生死之间,虚无之境,一剑成。
第58章 突破
他们出来了。
在从虚空回到现实的这一瞬间,似乎是过了很久,好像两人的意识都在无边的虚无空间遨游了千万年,似乎又仅仅只是一刹那,快得留不下丝毫痕迹。
在重归现实的同时,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只能懵懂地看着世界的演变归化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从第一颗种子落入泥土,开始发芽,从第一缕风穿过山野,从第一朵花绽放······一直到世界变成如今的模样,都在他们的眼里心上。
这感觉也只是一瞬,下一秒,意识重新归来,他们便忘却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切,只有那些似有若无的呓语声还残留在他们的耳边。
好像有草树被微风拂过时的笑声,有腐朽大树颓然倒下时的叹息声,有种子开花发芽时的惊叹,有飞禽走兽花鸟虫鱼一切生活在这方世界上的生物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还有来自远古修士的悠远剑吟。
那些声音如泣、如诉,似叹息、又似低喃。
化作一柄钟锤,在他们心上敲击出阵阵天地初开的混沌之声。
他们心神为之震颤。
久久的嗡鸣之后,一切才平息下来。
萧溱能感受到自己心境上质的飞跃,他甚至有种感觉,如今自己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提升体内的灵力储存量,就可以顺利地从金丹中期到金丹巅峰,甚至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跨过从金丹到元婴这一门槛。
而且,还不止这样。他知道这次奇遇给他带来的好处还远非如此简单,只是目前而言,跨过元婴没有瓶颈是最显而易见和最近的一点。
想到这里,萧溱回头去看韩南崧。
果然,韩南崧身上的气息传来非常剧烈的波动,这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从金丹突破到元婴。
过了好一会,韩南崧身上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时不时还有一阵无法掩饰的轻微波动。
萧溱的目光中却带上了一两分忧色。
他并不认为现在是韩南崧突破的好时机。
且不说韩南崧现在伤势未愈,不在全盛状态,难以面对修士度过元婴的天劫。
——最后那生死中磨练出的一剑,对两人而言都是一种突破,它极其幸运地只是抽空了韩南
崧所有的灵力,没有加深他的伤势,
更何况韩南崧身上的隐患还没有消除,要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趁着韩南崧将要进阶的时候出手,后果简直不能想象。
很明显韩南崧也想到了萧溱顾虑的那些东西,所以他强行压制了自己的进阶。
这种压制并不算太罕见,修士常常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随时随地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是到了非升不可的地步,根据情况压制几个月或者几年甚至更久的进阶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大多数人是没这个需求的,哪有人会嫌弃自己修炼的速度快?嫌慢都还来不及呢。
往往修士在感悟到自己可能会进阶的时候,早早就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闭关,等待着这可能会是几十天,也可能会是几年,甚至一辈子也不来的进阶。
极少数人才会像韩南崧这样得到大机缘,猝不及防地就到了要晋升的边缘。
······
城主夫人所在的居所内。
城主夫人仍旧身着当日萧溱看见她时的那身银纱广袖,还是那样的身姿纤细,只是她的面容苍白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她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了,与萧盈的九分相似也只有两分了。
萧溱和韩南崧出来的位置离城主府不远,两人在坍塌空间中明明待了许久,出来时那些修者却被抛出还不到半刻钟,甚至还有许多人在那里哎呀哎呀地叫着想要向城主府讨个说法。
趁着城主失踪的慌乱还没有扩大,他们两人潜入了城主夫人的居所里。
她看着眼前的两人,似是一点也不意外,不仅没有一丝慌乱,眉宇间竟然还带着喜意,甚至还有一丝感恩,她面容僵硬,这些情感都在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里,此情此景不得不说有些吓人。
但萧溱两人谁也没有被吓到,反而还有一分果然如此的明悟。
她起身冲着两人一拜,动作也是僵硬的,像是一个关节不灵活的木偶一样,用与那天完全不同的声调道:“在感受到那一刻时,我原本还不敢相信,没想是真的。”
“柳月在此谢过二位真人。”
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带着一种奇异的嘶哑,那僵硬奇诡的语调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萧溱和韩南崧就像没有感受到一样,连眉头都不曾皱上半分。
“我等只是顺手而为。”
“不,哪怕二位只是顺手而为,我也感激不尽。”
“若非如此,恐怕我还要维持那不人不鬼的样子不知多久。”
“所以你这样是陈若风的缘故?”
“没错。”说到这里,柳月的眼中染上了无尽的恨意,“那个不得好死的东西暗算于我,若非如此,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陈若风为何要将你变成前城主夫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