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黎对他的所言倒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慕如羽继续道:“那个村子里的村民应该就是原先黑衣帮的人吧。黑衣帮风头正盛的时候,用他们的名号吓人简直比山里的大虫还有用。那个村子跟黑衣帮的老巢之间,相隔连条河都不到,是那个村子的人太有胆量,还是那个村子本就是黑衣帮的人,答案不言自明了。”
淳于夜来听他言说,点了点头。他们到达村子的时候,他所说的不对劲也正是这一点,这个地方离旧庙近得有些离谱了。
陌黎听他说完,倒也不瞒他们俩:“他们的头领被我杀了以后,他们慌里慌张的就想拜我做头领,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就让他们相互揭发,手上有命案的人么……”他“啧”了一声,眼角露出了一点寒光,没有说下去。
慕如羽知道,那些人想来是被他取走了魂力。
“那其他邪术师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来找你呢,是来为前头领寻仇吗?”淳于夜来见他没有就那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便转而问道。
陌黎,“寻仇?倒不是。那些老手下都没有寻仇,外来的邪术师自然也不会。他们不过是来与我动手,争地盘的。所以——”既然将一些旧事都说了,他便以一种更坦白的姿态,“我就向赵捕头传信,一来我可以多个帮手,二来他那里也可以多些功绩,三来么,我也需要魂力。”
“其实,”淳于夜来想了想,言道,“邪术师被赵捕头捉拿归案,已算是伏法,你却又去取了他们的魂力,难道不觉得残忍吗?”
“残忍?”陌黎是站着的,俯视了一眼淳于夜来,似乎咂摸着这个词,“以死换生,个中滋味难道好受?逆天而行,自有反噬之力,可是我能如何?”
他语声已是克制,但仍掩盖不住内里的痛苦纠结:
“身上的血一点点流出,仿佛要沥干的滋味,你怎么会懂?!”
淳于夜来一噎,突然之间心中出现了一个画面,一点念头将要冲出来,他差一点想说,“我是懂的。”可是转瞬之后,这点画面和念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寻不到半点痕迹,仿佛没有出现过。
慕如羽感受到他的左手忽然一抖,看向他,淳于夜来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淳于夜来,“陌公子,你如今是真真实实活着的,身为医者,我并不敢说所有的疾病我都能医治,但我信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总有方法能够去除你的症状。且你也意识到了,逆天之书,必有反噬,并非长久之计,我想尝试为你医治。”
他回头,看向慕如羽,慕如羽会意:“清微山术法如果有所裨益,我等也可以将你举荐去清微山医治。”
世间所存的玄法之宗,声名远播的神医之门,如果他的疾患还有治愈的可能,那么这两处必然是最好的地方。
面对这样上佳的机缘,他简直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了。
但是,“条件是什么?”他冷静地问道。
慕如羽,“不得再取人魂力。”
“好,如果医治不成,那么就是我命该休矣。”
淳于夜来笑了笑,言道:“休矣,应该不会,有他举荐,即便最后是用玄术护着心脉,不比他人强健,但活着是没问题的。”
陌黎,“那便更好。”他知道淳于夜来已将可能有的最坏结果告诉了他。
“不过还有。”慕如羽又言道。
“什么?”陌黎想来也没有这么轻易。
慕如羽手指点在桌案上,抬眼看向他:“帮我们揪出古质堂。”
第48章 第 48 章
陌黎听到“古质堂”这三个字时,脸色不明显地变化了下,慕如羽读出的是一种诧异感,不过,他并不想做过多解读,他更想听听看陌黎的说法。
陌黎随即便言道:“那些来寻事的邪术师跟古质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包括黑衣帮。”
这个设想慕淳二人之间也交流过,此时听闻倒也不觉得奇怪。
陌黎看着他们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继续道:“我想提醒二位的,关于这位公子被人盯上的事,那帮人也跟古质堂有关。”
慕如羽,“请详细说来。”
陌黎便将所思所见告知了他们,包括一些他觉得不便言说,原本想隐瞒的。但之后打算将性命也托付出去,这点隐瞒更显得没有必要了。
黑衣帮原头领再加上一帮他的老手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原本以为这样一来这一带摆脱了邪术师的控制,能够安生一段时间,但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接手黑衣帮的消息不胫而走。沐晖县以外的邪术师一来觉得年轻人可欺,二来对黑衣帮占的地盘垂涎已久,这下终于等来了机会,便常常或明或暗地加害陌黎。陌黎不胜其扰,却也给他了吸魂夺法的契机。
淳于夜来的画像,是他在几个月前无意中见到的。他逼问了那个持画像的人,原来是上头下令,要找到这个画中之人,找到以后要去如何,并不知晓。
这个所谓的上头,便是古质堂总堂。
根据陌黎前前后后得来的消息,古质堂总堂隐身在沐晖州的某一处,而分散在各地的邪术师组织多少都与古质堂有所关联,或许是分堂,又或许有利益关联。具体是什么身份,他们倒也不会对外去说,原因便是在于古质堂早年风头太盛,怕此时冒头会被朝廷注意到。但古质堂那么多年的邪术积累却令修邪术之人趋之若鹜。黑衣帮用的伎俩据说也来自古质堂。陌黎这样一个外人接手黑衣帮自然也是古质堂所不愿看见的,因此陆续几波来占地盘的邪术师,其中也不乏有古质堂的授意。
陌黎,“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很好奇,是什么人会让古质堂撒下大网来捉呢。而且据说许多邪术师手上都有这个画像,可见连古质堂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但是,恰好,淳于公子你出现在了沐晖县。”
陌黎看着淳于夜来言道。
慕如羽略垂了垂眸,然后又直视对方,说到:“那我便直言了,陌公子当时想把淳于捉去,恐怕是要跟古质堂谈条件吧。”
陌黎笑了笑,不语。
慕如羽便也笑了笑。他其实也猜到,若不是淳于夜来握住了他的手,陌黎无法用幻境将他们俩人分开,此时谈判的朝向却不是如今这样了。
陌黎问道:“淳于公子,关于你自己是否是有什么传说?”
“为何这么问?”淳于夜来不解。
陌黎,“因为有时候邪术师相信的东西很奇怪,比如传言何时何地何种天气出生的男童的童子尿有助于提升法力,便真的有邪术师寻了来喝下去。古质堂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在何处,却想找你出来,是不是有点像……”他忽然觉得方才举的例子不太恰当,便不再说下去。
淳于夜来听完,却觉得不无道理。
淳于夜来,“陌公子,你那里还有这幅画像吗?”
“嗯,还在。”
这里确实是陌黎的一处住处,他转身回书房里搜寻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取出来一副画轴。
淳于夜来展开一看,画上描绘的脸庞确实与他很像,可又有些不同,画像讲究整体的气势,可是这画中人的整体却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和谐感,像是,像是有人续笔,即出自两个人之手。
慕如羽也在一旁看着画卷,没有出声。
淳于夜来知晓,他的父王自小让他跟随白桦先生学医,一来是想让他练就一门本事,二来,兴许也是更重要的,便是让他远离权利纷争,平安长大。是以,王府之中存有的是他到十二岁时的画像,之后便没有再请画师画过像。画像中人的面貌兴许比如今弱冠之年的他还大上几岁,更莫论与十二岁时的他相比了。那么这个画像不是从王府流出去的,却是从哪里来的。
淳于夜来心中疑惑,略抬头,看向慕如羽,却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深沉。
慕如羽对陌黎言道:“陌公子,这幅画像可否让我们带走?”
陌黎,“自然可以。”
慕如羽又道:“揪出古质堂之事还需从长计议,还请陌公子先归还与我们同来的那个少年。”
陌黎听出,他们是想先离开这里,便也不阻拦,应到:“出了这个幻境,你们便能见到他。”
慕如羽,“如何再与你联络?”
陌黎略想了想,言道:“阁下若使用归雀的话,只要它飞入北麓峰的林子,我便能察觉到。”
慕如羽在他面前已动过手,会法术这件事对方已知道,便不打哑谜了。
慕如羽,“如此便好。”
慕如羽正想牵着淳于夜来离开,淳于夜来又问道:“你还能撑多久?”
问的是,陌黎体质特殊,作为一个半活鬼降,还需要多久便需去吸取魂力。
陌黎答:“还有好一阵子。”
淳于夜来点了点头,“那便好。”
从方才淳于夜来的右手不明一抖开始,他的脸色便一直不好。他与慕如羽携手走在山道上,不由得往他肩上靠,慕如羽便将他搂过来一些,问:“怎么啦?”他摇了摇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先前突如而来的情绪是怎么了,因那股情绪带来的浑身无力又是怎么了,他只能解释,歇一歇便好吧。
当他们再次见到舒弋的时候,舒弋正蹲在山道边生闷气。他用树枝拨弄着几棵野草,脸上有些气鼓鼓地发红,倒真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郎了。
淳于夜来觉得有些新奇,蹲下身问:“你怎么啦?”
舒弋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淳于夜来便也不做声。之后,他言道:“打架打输了。”
慕如羽没忍住笑,嘴角牵了牵。
舒弋说了第一句,就像打开了一点堤坝,心里的牢骚便像流出的水一般倒了出来:“我光顾着应对那些水浪了,还以为谁会斫冰之术,其实还是幻境,没想到是那个姑娘……”
那些村民是原先黑衣帮的人,他们三人在溪边看到的场景是他们演的一场戏,为的便是分散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引开能够破除幻术的舒弋。用幻境对付舒弋自然不是后招,真正的后招是那些村民,或称黑衣帮的邪术师。
淳于夜来听舒弋说完,言道:“那现在你可知晓整件事了?”
舒弋点点头,“嗯。”
“那么我们三人都安然无恙,且还和陌黎达成了协议,是否可说是有得无失?”淳于夜来看着他问道。
“嗯,”舒弋又点点头。
淳于夜来,“那么就记着这件事带来的教训,不要总是苛责自己的疏忽,谨慎机敏可以力挽狂澜,郁闷生气却不能。”
舒弋仿佛想通了一点。
淳于夜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道:“走啦,我都快饿死了,下山吃饭去。”
“嗯!”舒弋答应到。
用罢了午饭,舒弋回了自己房间,慕淳二人这几日来难得舒心地吃了一顿,此时坐在房里的太师椅上,根本不想动。
淳于夜来忽问道:“赵毅在哪?”
慕如羽摇了摇头,言道:“不知道,不过应当无事,以陌黎和他的交情。”
淳于夜来会意。
慕如羽带着一点笑,目色温柔地看着他:“你方才教舒弋那小子的话,我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夸我。”
淳于夜来并不否认,不过也不想直白承认,转而言道:“舒弋年纪轻轻就成为尊长,看来修法之路一路顺遂,走得太顺的人遇到一些挫折,可能会钻牛角尖。学着看开不那么紧要的事,把力气花在紧要的事上,对他会有用吧。”
慕如羽赞同。
淳于夜来又道:“你真的觉得陌黎会与我们合作?”
慕如羽言道:“是,而且这也是他最好的选择。陌黎动过想拿你去跟古质堂谈条件的念头,其实他是在选择同盟。他如今的力量已经让古质堂忌惮,况且他还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邪术师,仅凭他吸取魂力存活这一点,即便他与古质堂谈过了,古质堂最多也只会容他一时。与其倒是落的被赶尽杀绝的境地,不如现在选择一个好的同盟。”
淳于夜来,“可能,他也并不想再靠害人性命续命了吧。”
联想起对谈时的一些场景,慕如羽也赞同这个看法。
淳于夜来转过头,言道:“还有……”
慕如羽起身,二话不说抱起他。
淳于夜来,“诶?”
慕如羽,“累不累,先一起睡个午觉?”
淳于夜来,“嗯……不过,现在别……”
慕如羽看他欲言又止,红通通的脸色,赶忙亲了他一口,调笑道:“想什么呢,白日宣淫也得先养足了精神~”
第49章 第 49 章
白日暑气渐生,夜间却清凉如水。
暖帐里,淳于夜来热着周身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慕如羽深深地吻着他,将他压在锦被上,颇有些肆无忌惮,又颇有些章法地抚摸着他。
若是进行到底,对于身下那一方更为耗力,慕如羽怕没有时间给他慢慢恢复,也担心他今天会受那画像的影响,心绪不宁,便没有进一步如何,只是用手解决。
淳于夜来闭着眼,环抱他。
最后,淳于夜来有些困,两人便用温水匆匆清洗了下,赶紧搂着睡下。
夜半,慕如羽像是陷入了一个噩梦,梦中,他透过一个人的视角,向虚空中一抓,霎时,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前,抵挡住那人的步伐。梦中,他不由的五指用力,抓住了淳于夜来搭在他腰?3" 昀庭轶事0 ">首页15 页, 涞氖直邸?br />淳于夜来靠在他肩旁,一下子便醒了,慕如羽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便也从梦里脱离出来。
“做噩梦了吗?”淳于夜来惺忪地,轻声地问。
“嗯,不碍事。”那些梦对于慕如羽来说倒是司空见惯了,他只当是透过当事人对视角,旁观一个故事而已。
“睡吧。”他拉了拉薄被,盖住淳于夜来的肩头。
“嗯……”他应到,带着些鼻音,往慕如羽身边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