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还说要你把我放回妖界呢。”容释嘟囔。
凤与用力蹭他,当没听到。
“这里怎么那么冷清?”江适觉得奇怪,虽然这的房屋看起来整齐有序,但却不见有多少人在街上游走,安静得像座死城。
“确实……”容释也狐疑了起来,“莫非都被征兵了?”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凤与示意他们看街头的房子,里面走出了一个羊头人身的妖。
他们快速追上去,挡在羊头人面前。
“你们要干什么?”羊头人表现出了与外表不符的惊慌。
江适以为妖都可以化人形,没见过这样的半成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
容释则见多了,直接问:“怎么今天这般冷清,可是出了什么事?”
羊头人说:“要变天了,虎族把王击败,就要登基了,现在就在祭妖台弑王易主,大家都过去凑热闹。还听说会祭出某样珍宝,妖气纯灵,吸一口能增进百年修为呢!我去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来吸。”
江适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带我一起去!”
羊头人一心只想赶到现场,“我只载能一个。”于是就地化为原型,一头一米多高的大绵羊,卷曲的毛覆盖整个身体,看上去就很软,它羊蹄蹬地,示意江适上来。
江适豪不犹豫,翻身上羊。
凤与眼睛亮了亮,手控制不住想薅羊毛。
容释瞥了他一眼,扁了扁嘴,手指不自觉搅紧。
“咩~~”绵羊撒蹄狂奔,速度惊人。
凤与遗憾叹息,一转头,容释不见了。
江适没骑过动物,更没骑过速度这么快还没安全设施的驾驶工具,如果不是他紧紧抓着羊毛,早就被甩出去了。风凌厉地挂着他的脸,使他无法睁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哪了。但随着越往某个方向逼近,他心里如图磁石被吸引的悸动就越强,他笃定了,也白一定在前方!
奔跑了二十来分钟,羊头人停下了,江适无暇顾及自己一头被风凌虐的杂毛,抬头看去,惊呆了。
无不胜数的妖堵在前面,就像凝涩的潮水,而天上会飞的妖则包围着百米前的一个祭台,他们盘旋在祭台上方的十米,似乎被一道无形的罩子挡住了,但却依然想再靠近些。
江适从羊头人身上下来,羊头人变回了半人半妖状,羊蹄跺地哒哒响,懊悔道:“果然来晚了,这么远能吸到什么?”
江适根本看不见被包围的中心是什么,但无穷大要靠近的欲望告诉他,也白就在那里。
他就要见到也白了!
连高壮的羊头人都没有妄想突破重围,但江适却不管不顾,硬是从夹缝中挤了进去。
“你会被挤死的!”羊头人叫道,可很快就看不见江适的踪影了。
这是最不理智的方法了,但江适没有选择。在无数奇奇怪怪的生物之间,他有种内脏都要被挤出来的感觉。身体里像是引申出了一条牵绳,一种玄妙的力量在将他往前拽。江适自认力气不小,但在体能上具有天然优势的妖面前,他还无法匹敌,可他竟然能生生挤出一条道。被挤开的妖怨声载道,想把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家伙抓回来,奈何江适奇迹般的灵活,挤得比他们的手伸得快。
“谁挤我?!”
“啊啊啊啊我的脚被踩了!”
“我闻到了凡人的味道!”
“凡人!”
“是凡人啊!”
“听说吃了凡人能增长十年的寿命……”
“凡人在哪?!”
本就混乱的妖群更加躁动了,有凡人在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妖群像起了浪潮似的,更加汹涌地往前冲。江适的个子在里面算是娇小的,后背和前胸都贴着别人,甚至脚都不沾地,随着妖浪往前涌。
虽然挺难受的,但这速度比自己冲要快些。
“呜————”
悠长低沉的号角徐徐响起,一股可见的波纹荡漾开,躁动不已的妖群像是被操控了一般,渐渐停止了前冲。
号角声没有影响到江适,他撞开前面的妖继续前行,在前进的过程中,他听到了类似兽鸣的声音,这是他听不懂的语言,是从祭台那边传来的。
“开始了!”
“要开始了!”
“妖气呢?妖气呢?!”
妖群各说各话,明明嘈杂紊乱,但那奇异的语言却没有被打断,清晰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江适升腾起不详的预感,他疯了似的冲到最前面,结界将所有妖都拦在了祭台十米开外。
肃穆的祭台上围站着十个穿着明黄色袍子的人,他们双手交握在胸口,那广弘的咒声就是从他们口中传出。而在祭台正中间的石板上,躺着一个白发白衣,风华绝代的男人,他仿佛被冰雪覆盖,冷白得不像活物。
是也白!他找到也白了!
江适扑到结界上,他能触碰到玻璃罩一样的实感,但怎么敲打也动弹不了分毫。
“也白!也白!”他大吼着。
那十个念着咒的人动了,他们像是最精密的机器,以同样的脚步和速度迈向石板上的人。他们神态庄严郑重,像是在做无比神圣的事。交握的手放下,十个人宛如由同一个人分化,他们的袖中滑落出一把匕首。
妖群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天上地上,逾进十万双眼睛专注都盯着祭台上的一举一动。
从心底萌发的恐惧一下侵占了江适的全身,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住手!”
在这安静的场合下,他的声音锐利而清晰。
石板上的男人像是被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往向那道吵醒他的源头。
江适眼睛通红,遥遥和他对视。
那双在寒潭深处凝结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忽然有了光彩,他欣喜了起来:“阿适!”
十把匕首齐齐扬起,在狠狠落下——
“不要!!!!!”
也白猛地睁大了眼睛,小腹被十把匕首同时刺穿,疼痛几乎让他瞬间失聪。
“也白!也白!住手啊!!!”江适用尽全力锤打着结界,他的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配上那凶狠悲愤的神情,狼狈十足,他的拳头在强力下早就见了血,甚至骨头也裂开了,但他感觉不到自身的疼痛,他只看得到那个鲜血淋漓的男人。
还没有结束。
他们收回了匕首,九人后退了一步,剩下一人在次扬起手,匕首刺下,血像小溪一样,淌过石板,接连不断地滴落。
也白艰难地看着江适,他只听得到匕首与他的内脏翻搅动声音,他张脸张嘴,血液迫不及待的从嘴里溢出,将他的苍白染成猩红。
他说:“别……看。”
祭台上,匕首刺入也白身体的动作重复了十次,最后一次,那人将手伸进那可怖的创口中拿出了什么,他高举着那只血淋淋的手,手中是一枚洁白如玉石一样的妖丹,精纯的妖气从中溢出,扩散,让在场的所有妖如痴如醉。
也白渐渐失去了生气。
“也白!!也白!!”江适呜咽着,他无力滑落,心里疼得无以复加。
而他身后的妖群爆发出热烈的狂欢。
那十个残忍的祭祀者转身,恭敬地弯下腰,将妖丹高举奉上:
“敬贺妖王陛下。”
狂欢的妖群们起哄一样的叫着:“敬贺妖王陛下!”
江适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他的心随着也白一同死去了。
“轰——”
结界被重重一击,连裂纹都没有展开,轰然粉碎了。
“你们妖界,更新换代可真快。”
张扬邪肆的男人站在祭台上,他肩扛着一块重铁,怀中揣着一只灰兔,没人敢质疑他的诡异,他的威压几乎能压垮人的脊梁。
“你!妖界的事与天界何干?!”即将要接过妖丹的邕泽愤然喊道。
凤与再欲嘴欠,怀里的灰兔顶了顶他的下巴,他撇了嘴,“你们妖界怎么变天都无所谓,但这蛇妖我要带走。”
邕泽暗暗松了口气,将那妖力磅礴的妖丹收起来,颔首道:“无妨。”
江适跌跌撞撞跑到祭台上,祭台下的纷杂,祭台上的剑拔弩张,他全都视若无睹,他终于来到了也白身边。
也白像是从血海里捞出,他的伤口不再流血,因为没有血可流了。他单薄得像一片纸人,江适不敢碰他,生怕一碰就碎了。
“也白……”江适沙哑地叫他,眼泪怔怔地流下来。
也白失去神采的眼睛忽然凝聚出了一点光,他无比虚弱道:“阿……适。”
“我在!我在!”江适无措地握住他的手,“你不准死!听到了吗?!”
也白极力牵了牵嘴角,“等……”
光点熄灭了。
“不要!不要!不要!”江适被无尽恐慌侵没,“也白!也白——”
第七十八章
凤与拎起江适和也白后,斜斜瞥了一眼强忍着激动的邕泽,不咸不淡道:“这枚妖丹虽然是宝贝,但也不是随便什么玩意儿都能消受的,好自为之。”
说完他带着一身包袱化作一道光,划过天际消失在云层间。
当他们回到人界,也白变回了蛇形,身上的伤口更加骇人,几乎将它分为两半,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连接着。
容释从凤与的怀抱里跳出来变成人形,眼泪如洪水一般泄出,他哀凄地叫道:“王上——”
凤与捻起蛇头看了看,摇头:“死透了。”
江适听不到,他像个机器人,机械地拿过桌上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划了一大道口子,伤口极深,但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鲜血几乎喷涌而出,他将手腕按在白蛇致命的患处。
“江适大人!”容释惊慌地尖叫,“您这么做……这么做……”
没有用的啊……
“也白。”江适死死地盯着白蛇,“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听到了吗也白!”
他一声声喊着也白的名字,从命令,到愤恨,再到祈求,最后虚弱无力,流血过多让他开始意识恍惚,但呼唤却一直没停,好像这么做,就能把他叫回来。
江适的血淌了一地,空气中也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可一滴也没被也白吸收。
容释哭喊着去捂住他的手腕,却被江适甩开。
“滚开!不要妨碍我救他!”江适有气无力,他已经没办法保持半跪的姿势,倒在了白蛇身边,沐浴在自己的血液之中。
他快不行了,可他不能睡,也白还没醒,也白……
“你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容释几乎要哭抽过去,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凤与了,他哀求地抓着凤与的衣服,不停地在说“求求你”。
“我救我救。”凤与叹了口气,擦了擦这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捞起半休克的江适,硬是给他灌了进去。
“也……白……”就是这样,他还要从凤与的怀里挣扎着爬向也白。
“脏死了。”凤与嘟囔了一声,手指轻轻往前一弹,弹出了一颗光点,光点落地竟化作一个人,那人穿着单薄破损的青衫,身形瘦削,伤痕累累,额角有两个小巧圆润的鹿茸。
“鹿相……”容释呜咽着过去扶起他。
“唔……”此人正是暂华,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满地血河的猩红景象,心里狠的抽了一下,“这……”
凤与说:“他想靠放血来救白蛇,神智不清了,游说你比较擅长,来劝劝。”
不用过多讲解,暂华就大致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踉跄走过去抓住江适的领子,声音干哑却语出惊人,他一字一句道:“他不会死。”
江适的灵魂就这么被这四个字拉回原处,总算安心地晕死过去。
再度醒来时,江适不清楚过了多久。乏力,沉重,眩晕,是他睁开眼的第一感受,但他却还是挣扎着起来,“也、也白……”
“他在这里。”身旁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江适看过去,是一个清俊的男人,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润柔和,奇怪的是他额头上有两枚像角一样浅褐色圆润的东西,却不怪异,反而让他看起来高洁神圣。
江适来不及追究他是谁,而是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在他的枕头旁,一条中间被包扎得像馒头一样的白蛇安静地趴着,无法闭合的小眼睛暗淡无光。
“他、他……”江适喉咙发哽。
“他在沉睡,具体要什么时候醒来,要看他什么时候能结成新丹。”清俊男人说,“您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吃点什么?”
也白还会醒来这个消息让江适惊喜得发颤,身体里的其他感觉这才后知后觉地霸占他的感官,失血过多得后遗症让江适无比虚弱,“我想……喝点粥。”
“好的。”清俊男人微微一笑,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后身后跟着泪汪汪的容释,还有俊美的男体凤与。
“江适大人,你醒了?我我我煮了粥,很软很软,我喂给你吃。”容释捧着一碗粥抽泣着上前。
“不许。”凤与铁一般坚固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你哭得鼻涕眼泪一团糟,倒胃口,让小鹿来。”
容释大受打击,颤颤巍巍地把碗递给暂华,背对着凤与抹眼泪。
凤与觉得好笑,把他扳过来,按进怀里。
“失礼了。”暂华说,他把江适扶起来,舀一勺粥喂给他。
江适吃了一口,容释是素食动物,用料也是简单的青菜,但粥极其软糯,菜梗也入口即化,清淡却异常美味。
“好、好不好吃呀?”容释羞怯地从凤与怀中探出头来。
“好吃。”江适点点头。
容释喜极而泣,没多想又埋进凤与怀里蹭眼泪,“呜呜呜呜我第一次用那些古怪的炊具做饭,好吃就好……”
凤与无奈,“夸你也哭?好了好了,下次煮给我吃,只给我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