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切割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半分多钟。空气中弥漫着的血雾和烟尘终于慢慢散开。
怪物的血洒满了整个汽修厂,墙壁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整个工厂像是喷了一遍红漆,遍布血光之色,空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终于一切结束,安静了下来,唯有蜈蚣的那些“脚”在地面上时不时地抽动。
这只吞噬了上百人性命的变异丧尸,终于在它进入k市三天之后彻底死去。
灾难终于过去,阳光从大敞着的门中倾斜下来,依然是明媚的午后。
邹浪被那腥味呛得咳了两声,抬起头来,关掉了仍在嗡嗡作响的采石机,此时他和御井堂的头上身上都被溅上了很多蜈蚣的血肉,万分狼狈。
但是两人都是又一次劫后余生。
其余的队员走进了停车场,大家先是一阵欢呼,然后开始向着各处传递着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教官……”邹浪依然保持着搂着御井堂的动作,他忽然低声叫了一声,声音带了笑意,万分温柔。
“什么事?”御井堂有点不解抬头问他,不知道他这时候要说什么。
邹浪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头把一个东西冰冷的东西套在了御井堂的右手无名指上。他逆光站在那里,表情圣神而严肃,仿佛给他戴在手上的是世界上最贵重的钻戒。
御井堂低头去看,那并不是戒指,只是一个汽修厂的老旧螺母,上面已经有了很多磨痕,但是大小却是正正合适,把他的无名指包裹其中。
套完了那东西,邹浪忽然把御井堂冰凉的五指握在了手中,又心疼地亲了亲他手心里流血的伤口,柔声在他耳边道:“教官,我爱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他们两个人,站在遍地是血的老旧汽车修理厂中,周围是变异丧尸巨大的尸体,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道,这一切和邹浪嘴巴里的情话比较,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御井堂看着自己的手上的东西,他失血有点多,脑子一时不转,但是他随即反应了过来,邹浪是在做什么。他的脸色微变,心中浮上点不祥的预感,“你……这个时候开什么……”
“玩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邹浪的话打断,“别拒绝。”
他说着话,语气仍是轻松,嘴角带着笑意,眼圈却是红了。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时候。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只要是你,人对了就好。我……”
邹浪的声音颤抖,略带迟疑,终于低垂了眼睫把那几个字说出了口:“我被咬了。”然后他拉开了自己作战服的领口,露出脖颈,在他锁骨的上方有一个带血的清晰牙印。
御井堂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响,他无法思考,几乎站立不住。犹如忽然被人推入了万丈深渊,眼前的一切除了刺目的红,全都失去了色彩,他几乎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什么时候……”
邹浪笑着答他,“十分钟前。”
御井堂拉过邹浪的领子,咬牙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要是被咬在手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的手砍断,你知道吗?”
邹浪惋惜道:“手也不能砍,手砍了我就没法接电线了。刚才的电线都是我接的,回头,你再从哪里再找我这么好的电工?”
御井堂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邹浪还有心情开玩笑,他的胸口满是酸涩,气结道:“你……”
然后御井堂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着捂住了嘴巴,感觉自己只要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流下来。
邹浪小心看了看其他的队员,无人注意这个方向,他低声对御井堂道:“我没告诉他们……因为我不知道我的时间还有多少了,按照规定,是要杀了我或者让人把我带走的。我……我自私……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想见见你,我想抱抱你,我想……”
他给自己的人生想了无数个未来,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还有那么多事想做,可惜都没有机会了。
邹浪顿了顿,直视着御井堂的双眼又开口道:“我想如果……如果我变成丧尸时,请你杀了我。”
御井堂红着一双眼睛点点头,“好,如果你变异了,我会把你亲手杀了!”
第61章 向死而生
大战后的汽修厂,遍地杂乱,一切仍未清理干净,御井堂拉过了邹浪,在他耳边咬牙道:“我也自私。在你变异以前的一分一秒,都必须和我乖乖地呆在一起!”
然后他转头,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沉静下来,叮嘱邹浪道:“你跟我来。不要说任何话。”
两个人一路走到四号车前,十号的虎牙小哥正在兴奋之中,一看到他们两个过来行了个军礼,“队长!副队!谢谢!你们是我们k市的英雄。”
“不必谢,我们应该的。“御井堂回着话,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英雄这个称号,以此来换邹浪的一条命。
然后御井堂又开口道,”我们来取下我们的行李,既然这边后续的事情不多,我们就先走了。”
“这……总要给你处理下伤口什么的。“那十号小哥挠了挠头,有点为难地样子,按理说,后面还有庆功宴,这边一旦清理完成,也会有媒体赶过来,报道这振奋人心的胜利,这时候把两个人放走,他也不知道是否合适。
“我没事。”御井堂知他难办,又开口道:“之前我们和梁副市长打过招呼了,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你拦不住。我们实在是昨天一夜没睡,没有精力帮你们处理后续了。”
邹浪跟在他后面,不敢说话,跟着点头。
那小哥听御井堂的语气坚定,这才帮他们打开了后备箱的车门。
御井堂和邹浪取了包,把一些装备以及对讲机放入后备箱内,也没和其他人告别,就顺着汽车厂一路走过去。
外面的街道一路萧条,有救援队在路上穿梭,看了看他们两个一身的救援服,还有浑身的血迹,知道他们是刚从前线退下来,没有盘问。
所有的街区开始被逐步清理,排查是否还有零散在外的丧尸,稍后,救援安全屋中躲避的平民也被陆续放出。
随着路上的丧尸被清除,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如同两尾游鱼,混入了人流的大海。
御井堂一边压着心里的感情,一边紧张着,拉着邹浪,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敢从邹浪的身上移开,两人一直一路走到一处刚刚开门的旅馆前。
御井堂犹豫了片刻,然后走了进去,前台是个小胖子,显然是刚从安全屋里出来,还在整理着东西。
御井堂把自己和邹浪的证件拿出来道:“我们两个人,办入住。开一间房。”
那小胖子看他们两个都穿着救援服,没敢直接拒绝,而是为难道:“两位大哥,按照规定,城区所有的旅馆现在都在封闭中,除了已经入住的客人外,新客人要等24小时后才能办理……”
御井堂这才想起了末世后为了避免丧尸化扩散,有一系列的细则颁布,这就是其中的一条,而且现在这三个区应该还是在封锁中,人们只能进,不能出。他刚才有点恍惚,末世后又一直在军营里,没有怎么入住过旅馆,竟然把这些规定给忘了,心里涌起一丝酸涩。
邹浪知他所想,轻轻拍了拍他道:“我们走吧。”
他现在神志还是清晰,但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
“让他们住吧。“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御井堂和邹浪抬头,看到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邹浪惊讶叫道:“秦……秦老板。”
一天之前,他们曾萍水相逢,没想到一天之后,又在这里相遇。
秦老板对那小胖子解释,“他们是我的朋友,登记簿上你不用记了,给他们开间最好的房间,费用算公帐。”
小胖子这才开始制房卡。
秦老板扭头给两人解释,“我在末世前就开了一些连锁的酒店,各个城市都有产业。这次要不是为了去b市的旅馆处理问题,也不会上那辆大巴。”他顿了顿又说,“新闻我刚听了,谢谢你们。”
御井堂看了眼邹浪,看他脸色如常没有变化,开口道:“谢谢秦老板,我们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秦老板道:“你们救过我的命,也救了这一城人,这些应该的。”
几人说话间,小胖子做好了门卡,递到了御井堂手里。
御井堂拉着邹浪一路上楼,刷开门卡,一进门,御井堂把所有的保险和锁一起锁上,开了免打扰的灯,然后他走到了窗旁,拉起了窗帘。
邹浪刚把包放下就忽然被御井堂大力按在了墙上。
刚才交装备,御井堂少交了一把枪,两颗子弹,此时推弹上膛拉了保险,握在手中,比在邹浪的下颚上。
如果邹浪忽然丧尸化,他就来上一枪,如果邹浪在丧尸化前咬了他,还有一颗留给自己。
然后御井堂对邹浪说了三个字:“脱衣服。”
两人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都是一身的血迹,邹浪把一身衣服脱了甩在地上,去洗手间简单冲洗了下,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御井堂手里依然握着枪,看了看他颈侧的伤口,轻轻按了按,血已经凝固,但是牙印依然清晰。
伤口是真的,并不是一场噩梦,就算一时没有丧尸化,他们也必须面临这个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现在距离邹浪被咬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根据目前的所有记录,最晚发作时间都在二十四小时内。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又对他道:“躺到床上去。”
邹浪乖乖听话,御井堂取出包里的军用绳索,把他的双手牢牢绑在了床头两侧。
御井堂把枪放在床头,自己也脱了衣服,去冲洗了一下。
十分钟以后他湿漉漉地出来。披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又拿起了床头的枪。
然后御井堂双膝跪在床上,一只手捂着侧腹的伤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邹浪,他的嘴巴微微抿着,绷成一线。目光复杂,像是冷的,里面有冰,不带有丝毫感情;又像是热的,炽烈地燃烧着一团火。
一行水渍从他额角的头发慢慢滑落,滑过眉尾,滑过红红的眼角,滑过他眼尾那枚不太明显的泪痣,像是一颗晶莹的泪,滑过脸颊、下颚,最后坠到邹浪的身上。
邹浪躺在床上望着他,觉得这样的御井堂既熟悉又陌生,“教官……我……”
御井堂没等他说完就低伏下身,像是只野兽般疯狂啃咬着他的猎物。他脖子上的铭牌此时和那枚螺母串联在一起了,冰凉凉地落在邹浪的胸口,不时碰撞着发出轻响。
他手里的枪却抵在邹浪的额头上。随时可能扣下扳机。
他像是只饥饿的丧尸,要把邹浪的一身骨血全都吞到肚子里。
亲到唇边时,邹浪侧了头说,“别吻我,说不定唾液可以传染。”
御井堂微微一停,然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邹浪抬起眼睛望着他,努力笑着开口:“教官,没想到你平时冷言冷语的,一逗你就脸红,真是看不出来,这个时候却这么疯狂。”
御井堂把黑洞洞的枪口往邹浪的额头一顶,哑着嗓子喊道:“闭嘴。”
在此刻,什么道德礼数,什么顾虑,都被御井堂通通抛在了脑后。
过去的时候在感情上他一向是被动不前的。
似乎人生所有的勇气都用在战场的出生入死,生死搏杀之上。
但他的那份一往无前是刻在骨血里的,当他回身想抓住这份感情时,再无所畏惧。
这一路,他们一起从枪林弹雨中闯过,纵然身体伤痕累累,心却越来越紧地贴在一起。
没有技巧,没有温存,只有野蛮的本性与原始的冲动。
他只是拼了命地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他急于占有领地,宣誓主权。
御井堂放从未如此纵着自己,像是末日前最后几个小时的狂欢,不计后果。
一切如同是梦境一场,像是忽然绽放的罂粟,像是陈年的美酒,像是稍纵即逝的烟花,尽管酸涩,却无比美好,却让人沉迷。
侧腹的伤口再次撕裂,染红了床单。
十指交叠紧紧抓握。
他人在此处,灵魂却已出鞘。
向死而生,以生望死。
不论人生长短,这是他今生最爱的人,却可能随时丧尸化,变成一只没有情感的怪物。
哀伤和爱纠结在一起,像是巨兽般将他整个人一口吞没。
他便是被这个痞子用一颗螺母就连人带心全部拐走,任由身体被撕裂成千万碎片。
真到了弥留之际,这人生,便是要这般纵情生色,才不致后悔。
“有什么遗言吗?”御井堂握紧手中的枪,低伏在邹浪的耳边问。
邹浪轻轻一笑,“无论,以后如何,答应我,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邹浪……”御井堂轻轻念了一下这两个字,犹如魔咒把他自己牢牢套住,如果可能,他不想说再见。
第62章 来份腰花补一补
此时已经是下午快两点,邹浪仍是被绑在床上。
御井堂起身,简单处理了伤口。手心和肩膀的伤也熟练地用牙配合着缠了纱布。
邹浪躺着休息了一会,耐不住寂寞,支起身子盘了腿坐在床上,他看了御井堂熟练的动作,觉得半点忙也帮不上,想起来御井堂早上只喝了一碗粥,开口说,“教官,我饿了。”
两个人从早上吃了一顿梁萧准备的自助早点以后,就再也没吃东西,浴血焚身地打了一个上午,这时候已是下午,总不能还没变成丧尸,先被饿死。
御井堂抬起头对视他,征求意见:“你想吃什么?我泡面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