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焦焦收回被雪冰到的手指,下意识捏了捏,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男人,见对方依旧清冷孤高的模样,才放下心来,将“毛笔”接过。
他握着笔想了一会儿,缓缓在雪地上写了一句话:“谢谢你。”这是他最想对男人说的。
“不必。”独孤九应了一声,垂眸看着地上胖胖圆圆的字体。
小孩乌黑的眼睛眨了眨,又写道:“我叫莫焦焦。”?" 小辣娇[重生]1" > 上一页 4 页, だ纤倒谝淮渭艘晕医樯堋?br /> “莫娇娇?”男人悦耳低沉的声音传入小孩耳中,顿了顿才道:“本座复姓独孤,单名一个九。”
莫焦焦懵懂地点了点头,老实写道:“长老说,天衍剑宗有个剑仙叫独孤九,曾屠尽了西海所有的魔,要是我不听话睡觉,我也会被剑扎。”
“是我。”独孤九长眉微敛,并不反驳,见雪地上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几乎不剩多少空余之地,心念一动,雪地便恢复原样。
莫焦焦看着变成空白的雪地,捏着笔有些发愁,瑟缩地写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独孤九定定地看了那行字一会儿,平静道:“可有忧虑之事?”
小孩如今境况明显并不如何好,起码寻常人处在这样陌生冰寒的环境下,第一反应就该是求助。但莫焦焦显然没有这个意识。
山穷水尽亦心性澄明,无所怨无所求。确实难得。
独孤九眉间毫无异色,又低声道:“尽管直言便是。”
莫焦焦艰难地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之前他确实是有话要对男人说的,这才认真地写道:
“昨天,我画完雪人就去入定了,因为修炼需要高度凝神聚气,所以我一直醒着。可是,今天早上,我听到有人偷偷在我脑袋里说话。”
“说话?你可有不适之处?”独孤九微微皱起眉。
“没有,就是有点吵。”莫焦焦回忆了一下,笃定地写道:“我听到,有个声音好像你,问了好多问题,还有一个老头子,说话和谷主一样大声,他肯定也喜欢揪胡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顾朝云:我是崇容剑尊的命定道侣。
莫焦焦:我……我是独孤九心里的辣椒。
鸿雁仙子:恕我直言,师叔只种辣椒,不谈恋爱。
第10章
问了好多问题?老头子?揪胡子?
独孤九垂眸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地显现出来,并不出声催促,只是极有耐心地等着。
直至小孩写完,男人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你听到的是本座同天衍剑宗宗主鸿御老祖说的话,他确实形貌肖似隐神谷谷主,习惯揪胡子。”
“真的呀。”莫焦焦握紧了笔,白里透红的小脸上透出些许茫然和怀念,他急急地写道:“你见过谷主吗?”
“嗯,本座被囚西海之时,隐神谷谷主曾前去看望我。”独孤九握着缩小的吞楚剑,手指动了动,看着自主旋转起来的小剑,沉沉道:“你手中的吞楚剑便是隐神谷谷主为我量身打造的宝剑。”
莫焦焦摊开手看着手里的笔,又缓缓捏紧,写道:“你真好。”
他写完就抬头专注地看着对方,随即又担心男人看不懂,便又写了一句话:“你还记得谷主,你真好。”
人死如灯灭,何况是身死道消的妖精。别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隐神谷倾覆沦亡,这世间除了他,总算还有一个人记得。
独孤九面容肃穆地凝视着那行字,淡漠的眉眼间无波无澜,冷声道:“光是你我记得,有何意义?”
坐着的小孩闻言怔了怔,随即无措地抿紧嘴巴,低下头去。
独孤九半天没再见小娃娃写一个字,神情却依旧冷漠,一字一句道:“修真界有负隐神谷,便是悼念,也不该只有你一人。”
莫焦焦懵懂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已然有些湿润,但他俨然听不懂男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求助道:“我听不懂。长老让我不要记得,他说隐神谷的结局不应该让我去背负,可是我都忘不掉。”
独孤九缓缓合上眼,他放缓了声音问:“椒椒如今,年岁几何?”
小辣椒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不太明白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隐神谷的事情,怎么后一瞬男人就问他年纪了。但他一向有问必答,老实得紧,只乖乖写道:“十岁了。”
冰原上忽然簌簌下起了雪。
独孤九周身气息愈发深不可测,半晌才道:“罢了。”
神图子陨落时当是十七岁,但莫焦焦说自己十岁,小孩的身形甚至比十岁稚童还幼弱。修真界一度传言神图子心智不全形貌有缺,永远停留在了十岁生辰的模样,男人只当是谣传,未曾想竟是真的。
小孩根本没有长大,他甚至连灭族那样的血海深仇都懵懵懂懂,不甚明了。
独孤九睁开眼,神色如常道:“隐神谷众人不愿你执着于过往,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你如今年幼,不谈复仇也罢,日后总会明了。”
莫焦焦蹙起眉,忐忑道:“可是,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听不懂你的话。”
“没有。”独孤九不动声色,手中吞楚剑缓缓飞起,在空中扭了一圈,竟化成一只小鸡崽的模样。男人将小鸡放到莫焦焦手边,看着它歪歪扭扭地走过去蹭着看不见的小孩,罕见地神色平静道:“椒椒如今十岁,当潜心向学,你只要平安长大,便够了。”
莫焦焦原本还有些害怕,一见活泼灵动的小鸡,眼睛顿时睁大了,他见男人把小鸡往自己这边推,便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小鸡的背,歪着头嘟哝道:“是暖的。”
吞楚剑与别鹤剑不同,它虽能自由变幻形态,却未曾开启灵智,一切变化均由崇容剑尊掌控,变成小动物讨小孩子欢心这样的事,虽过往从未有过先例,但独孤九修为莫测,转换一下吞楚的形貌只在一念之间。
“它会啄我的手指。”莫焦焦新奇地写道,摸了一会儿小鸡,小孩便犹犹豫豫地问:“我可以抱它一下吗?”
“嗯。喜欢便拿去玩。”独孤九回答。
莫焦焦一听男人答应便放下了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捧小鸡,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末了还将小鸡放在雪地上轻轻按住,用笔贴着小鸡的身体,缓缓在雪地上勾勒出小鸡的轮廓。
独孤九只安静地看着,任由漫天飞雪缓缓将两人浸染。
直到玩尽兴了,莫焦焦才恋恋不舍地把小鸡放回去,写道:“以前隐神谷就没有小鸡。”
“嗯?”独孤九薄唇轻启,“为何?”
“给我做小衣服的长老是狐狸变的,他喜欢吃小鸡,可是杀生会折损他的道行,谷主就把鸡送走了。”莫焦焦遗憾地回答。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
莫焦焦瞅着男人俊美的容颜,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莹白的飞雪落在男人如墨的长发上,寒风吹过时缕缕发丝飘动,极致的白和黑互相映衬下显现出了惊人的美感。
落在身上的目光澄澈而干净,毫无唐突的意味,只有满满的好奇。独孤九似有所感,顺着直觉看过去,“怎么了?”
“你好看。”莫焦焦说得很直白。
独孤九不以为意道:“区区皮囊,若为凡人,百岁后不过枯骨。”
莫焦焦听不懂,只摇了摇头。他戳着小鸡想了一会儿,忽而写道:“我之前听到,鸿御老祖说……”
小孩写了一半又停下来,不太确定地看了看独孤九,慢吞吞补充道:“寒毒,和天火灵根。”
“嗯。”独孤九耐心地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天火灵根,是不是丹田里有天火火种的人?”莫焦焦艰难地想了许久,才把问题顺利地写了出来,他的逻辑一向不大好。
“不是。”独孤九漠然道:“天火灵根体内虽有天火寄生,却并非纯粹的火种,而是变异后的次品。”
“可是,宗主说,天火灵根很难得。”莫焦焦虽然心智不全,但鸿御老祖强调了许多遍天火灵根对于独孤九的重要性,而男人又直接拒绝了,小辣椒不太聪明,想不通其中关窍。
“世所罕见,却非独一无二。”独孤九声线冷沉,问:“你可是听到了师侄所言?”
“是呀。”莫焦焦有些担心地写道:“他说你没有天火灵根相助,可能会渡劫失败。你对我好,你不要死。”
独孤九久久注视着雪地上的字,长眉敛起,“杀戮剑道本就逆天而行,渡劫无非博弈,成王败寇,本座若仰仗天火灵根双修,又何需修杀戮道?”
莫焦焦不甚明了地眨了眨眼,却也听了个大概,他为难地蹙着眉,捏着笔戳了半天雪地还是想不通,只好鼓起勇气一笔一划地写道:
“你不喜欢双修,那你喜欢吃辣椒吗?”
似乎是怕男人一口回绝,小孩又连忙加了一句,因为太过着急,写出来的字体看着更加圆乎乎的了。
“虽然有点辣,但是我保证,你吃了就会好的。”
第11章
一望无垠的冰原上,呼啸而过的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将红袍稚童戴在头上的帽子吹落,乌黑柔软的头发露了出来,很快便被染上了点点莹白。
莫焦焦伸手在袍子上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三个小巧玲珑的辣椒来。他将其中鲜翠欲滴的两个绿色辣椒塞回口袋里,只留下一个红通通的,紧紧捏在肉乎乎的白嫩手心里,接着便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独孤九自看到小娃娃写的那句话后便敛起了长眉,清冷俊美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极为微妙的错愕,却又瞬间恢复了肃穆的神色,缄默不语。
小辣椒不懂得察言观色,男人神情变化实在太过隐蔽,哪怕他一直睁着乌黑的圆眼睛认真地看着独孤九,也未曾发现那一瞬间的变化。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莫焦焦见男人没有回应,心里愈发忐忑了。他拿着笔又写道:“我没有说谎,你吃了辣椒就好了。”
“本座并未怀疑你。”独孤九敏锐地注意到小孩写出来的字比之先前更为歪斜圆乎,便缓了缓过于冷漠的音调,低声问:“你话中所说的辣椒,可是指神图子的樱桃椒?”
“嗯嗯。”莫焦焦连连点着小脑袋承认,身体却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他低头捏着辣椒看了看,脑中忽而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都是死去前残留的记忆……脸上便不自知地流露出了深深的茫然和恐惧。
然而当小孩澄澈慌乱的目光对上男人沉稳镇静的视线时,他又缓缓平静了下来。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小孩终于提笔写道:
“长老说,天火能吞噬万物,我体内的火跟天火灵根是不一样的,我的是天地开辟时遗留的纯正火种。成熟的樱桃椒,饱含着天火的力量,可以压制你身体里的寒毒。”
莫焦焦写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男人,见对方不言不动,眉眼间冰冷依旧,丝毫没有动容抑或贪婪的神色,这才小小呼了口气。
等男人将地上密密麻麻的字体清除掉,他才又写道:“我能凝炼出樱桃椒,你吃了就会好。”
“不必。”独孤九看完后便直接冷声拒绝,凌厉的视线直直停在小孩的位置,沉声道:“莫焦焦,你可还记得自己被害的缘由?”
莫焦焦呆了呆,难过地蹙起眉,老实道:“记得。和我一起来天衍剑宗的几个人,知道了天火和神图的秘密,想抓我。”
“既如此,你如今对本座坦诚樱桃椒的用处,与当时做法又有何异?”独孤九声线凛冽地训斥道:“隐神谷族人莫非从未教过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莫焦焦的眼眶迅速红了,他委屈地低下头,慢吞吞地写道:“那些人抓我是因为我身上的宝物,我没守住秘密,是我不对。可是,你又不一样。”
小孩抿着嘴巴,憋得鼻头都红了,也忍着没掉眼泪,只是重复地边说话边写道:
“你不一样。”
独孤九阖上眼,周身冷厉的气息愈加森冷,生人勿近。
自隐神谷被毁,谷中所有妖怪被屠杀殆尽,天衍剑宗便使尽浑身解数四处寻找莫焦焦的下落,他们知道隐神谷谷主陨落后必然会指引莫焦焦前来求助,早早便派人出去接应,独孤九本人更是力排众议下山寻找,却未曾想到小孩会折在北邙山山脚下,仅仅距离天衍剑宗一步之遥,仅仅……在他们赶到的前一刻。
人心贪婪莫测,小辣椒哪怕再如何聪明,他也没有长大,被哄着说出秘密的结局是那样惨烈,独孤九即便与他非亲非故,也见不得小孩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
男人眉头紧锁,沉默地听着识海里忽然响起的稚嫩嗓音,睁开了眼。
那声音极轻,稚嫩柔软,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却显然并未真正哭出声来,只重复地低喃着同一句话。
独孤九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只浮空的笔。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孩童说话,但显然,此刻稚气委屈的小孩音调比多年前重师侄连云山嚎啕大哭的惨烈叫声要温和乖巧多了。
莫焦焦沉浸在过往可怕的回忆和男人冷漠的训斥中,一直无措地给自己辩解,然后又道歉,就那么傻乎乎又难过地念叨着,也不敢抬头去看独孤九。
他知道自己确实犯错了,轻信他人、随口说出秘密,哪怕自己十岁,也不应当。
谁知念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竟低声开口道:“我知道了,莫怕。”
莫焦焦顿时合上嘴巴,怯怯地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独孤九还是一如既往的肃穆淡漠,但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先前冰冷的愠怒,相反,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听起来非常悦耳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