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元清却与作为魔族独子的你交好,正想着如何叫你们两个分开,偏巧我的事成了引子,害得元清用了禁术,这罪哪用得着七世轮回来偿?分明就是知道你对元清情深义重,定然要与司命提些要求,便趁火打劫要你生祭了你的七魄,叫你病痛缠身,从此魔尊无后,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邴怀毕竟是西海龙王玄孙,顾及得少些,干脆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你还要去吗?”程耳皱着眉问。
申屠搓着茶杯的手指一顿,沉默了半刻,却还是道:“当然要去。”
这是我欠他的。
他的思绪又飘回这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元清昏睡了三个月后,忽然记起了自己在小哑巴的时候,他曾问他:“你可怪我?”
元清那时便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好叫他看不到自己那副受伤失落的眼神。
他还记得元清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
“如何不怪?”
“那时的我只有你。”
“可是直到我死了,我的神识出了窍,你也没有出现。”
“你叫我如何不怪你?”
“申屠,申屠!”程耳起身摇了摇申屠,才勉强算是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除却这七魄,玉帝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的。“
“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申屠不甚在意,将杯中的茶喝尽了,看着对面两个人。
邴怀见劝不住,便不再提这件事,叹了一声:“当魔族人甚好,这茶烫的我都碰不得,他却都喝完了。”
申屠闻言勾了勾唇,忽的感觉心中一空,他知道自己的一魄又已生祭了。
程耳见邴怀不再劝了,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他,只道:“待元清七世轮回,我定要他好好地陪着你,如此情深义重的有情郎哪里找。”
申屠勾了勾唇,却不说话,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茶。
“你若是要找元清,这一世的他投生到了一家姓童的从医世家,然现在还未曾出生,你自己找个理由找他去吧。”邴怀来前就去阎罗王那里打过了招呼,轮回转世司命只负责写个如何死,转世为谁家的孩子却是要阎罗王来管。
他来劝申屠之前便想过了这一层缘由,提前打听好了,免得申屠又要耗费精神去找转世何人,连带着将再下一世的转世也看了明白。
正想着要不要将下下世的元清也告诉他在何方,便看到申屠捏了个诀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第25章 第 25 章
申屠看着那张在风中飘摇的“童氏医馆”旌旗,总觉得这姓甚是耳熟。
当年自己头疼,常经业便是请的这一家的大夫,似是与常家有些恩怨,常经业为自己请了三四次才将人请来,当年来为自己把脉的就是童南,正是这一世的爹。
如今他妻子正值临盆,因此童家已经关门歇业了一周,童南也全心全意地为妻子临盆做准备,连产婆都已付了数月的工钱,叫他就住在童家等着。
申屠捏了个诀,化作一个云游的道人,想像第一世诓骗路乐康那般诓骗童南。
事实上,这一招对付凡人甚是有效。
申屠不过是与童南说:“童家世代为医,为子积德,今日贫道有缘愿伴童家小公子左右,保他远离邪魔。”
又使了几个小把戏,便将童南说的信了,连孩子出世那日,都是申屠为他取得字。
童南为孩子取名童涵润,申屠便为他取了个字叫元清。
这许多世,终于有一世自己能喊他元清。
童涵润也甚是喜欢申屠,不会说话的时候就甚是喜欢要申屠抱,待日后会说话了,第一声喊的却不是爹娘,反而是一个“申”字,等得以后会走路了,便动不动就要到处去找申屠。
他却甚是不解申屠为什么很少笑,又觉得他不爱笑是自己的责任,便时常与他说话,逗他笑。
他这般表现,叫童南对当年将申屠请回来的决定又多了几分庆幸。
每次童南要教他学医,都要申屠在旁边陪着,否则就心不在焉,转着眼珠子要找申屠。
童涵润要黏着他,他自然高兴,便也就时时刻刻地跟着他,他学医时自己就坐在旁边看殷烨容的兵书,或是默写当年抄得烂熟的书。
有时童涵润学得累了,他便钻进申屠的怀里,听父亲讲些过去的事情。
却大多时候都是讲爷爷的事情,如何学医,如何的有天赋,又如何的治病救人。
却每次都会甚是愤慨地说起当年常家之事。
“你爷爷是出了名的神医,当年常家主事生病,还是请的他,那常家主事分明就是死了,却偏偏说你爷爷医术不精,还推搡他,他都七十有八的年纪了,如何能受得了,回来躺了几日便去了。”
“偏生那常经业还敢来请我看什么书童,被我拒了数次,他倒是日日都来我医馆找我,不过是一个区区书童,他却几次三番来找我,念他也是个心善的人,便随他去了,那书童的症状却奇怪,脉搏毫无异常,却偏偏就是头。”说到此处童南还甚是疑惑地皱眉,然又说到后面,甚是伤感的道,”后来常家两兄弟落水,他大哥未死,落得个残疾,却偏生那个心善的小弟死了。“
说罢,还叹了口气,一副甚是伤感的样子。
申屠只知道常经业甚是信任自己,却没想到竟为了自己去看别人的脸色。常经业如何骄傲的一个人,即使转世早已忘了自己是何人,却还是愿意放下身段,去看别人的脸色,只为了找人医治自己。
想及此,他不由地抱紧了怀里的童涵润。
每每这时,童涵润都会奶声奶气地道:“申屠,你抱的我好紧啊。”
申屠便就松手,伸手摸一摸他的头。
这故事一听便是听了十几年,直到童涵润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夫,童南还时不时地惋惜一番。
“你拿着方子去童氏医馆去取药吧,今日都是义诊,直接去取就好了。“童涵润将方子递给面前的老婆婆,那老婆婆便千恩万谢地拿着方子颤巍巍地走了。
这位老婆婆已是今日最后一位,童涵润便伸了个懒腰,装作不开心的样子朝申屠喊道:“申屠,你今日便闲坐在那里坐了一天吗?”
“是啊。”申屠略微地勾了勾唇,眼中却没什么发自心底的喜悦,旁人见了都觉得他许是假笑,然童涵润自小就是与他一处,自然知道他只是不会欣喜,并不是真的不想欣喜。
“为什么我这么多年就是逗不笑你呢?”童涵润双腿蹬直,双臂交拢放在头下,斜着头看向申屠,申屠也看了看他,只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因为有比笑更重要的东西。”
“比笑还重要,难道是哭吗?”童涵润玩笑道。
申屠只浅浅地勾了勾唇,却不说话,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子冷淡的味道。
童涵润见申屠不说话,便无趣地撇了撇嘴,准备收拾收拾回家,刚想动手,却又突然懒起来,朝申屠道:”申屠,你过来帮帮我。“
申屠便把兵书揣进袖子里,起身过来帮忙。
“你不会笑也就罢了,这么连话也说的这样少。”童涵润不满地撅了噘嘴,“明明小时候你还时常叫我元清的。”
“元清。”申屠闻言立刻喊了一声。
他现在已经无法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只能靠着童涵润说出的话才推测他想要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然后回应他,许多时候自己都可以压中童涵润的心思,叫童涵润觉得开心。
果然,听到申屠又喊他“元清”,他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连手下的动作都变得快了起来。
申屠忽的又头疼起来,这一次除却头疼,连他的感知都消失了,顺手扶住了旁边的椅子,好让自己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倒。
童涵润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去扶住申屠,不停地喊着:“申屠,申屠?”
申屠却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的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了,疼得叫他觉得生不如死。
童涵润慌慌张张地按住申屠的脉搏,却偏偏他的脉息平稳,毫无异常,除却他的额头比自己的烫些,其他竟一点儿一场都没有。
然他的体温向来是比自己的略高些的,这并不是他突然头疼的病因。
申屠也不知自己疼了多久才慢慢地缓过劲来,黑暗模糊的视线里终于慢慢将童涵润慌张的表情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