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麦尔这一饿,尤利尔便有些发愁。龙族从出生开始便以肉为食,神庙周围又都是墓场,这附近应该弄不到能给婴儿吃的食物。略一思考,尤利尔从存储空间里取出了一根生命之树的树枝,将中间的木芯挖掉,便做成了一根简易吸管,接下来拿出了一瓶含有高浓度治愈之力的治疗药水,放在萨麦尔嘴边。心想,治疗药水中有促进机体再生的能量,估计喝了也能转化为能量。
不过萨麦尔对树枝吸管完全不感兴趣,尤利尔追着他的嘴逗了一阵,萨麦尔很是委屈,咧开小嘴就要开哭。尤利尔连忙抱着他哄了哄,期间灵光一闪,想起了喜欢吃大拇指的沙利叶,便将自己的食指和吸管一起塞进了萨麦尔嘴里,随即他发现自己的食指对于萨麦尔的小嘴来说有点儿粗,就换了小指。
最后,他连哄带骗地灌了萨麦尔一瓶治疗药水。可怜小小的萨麦尔这辈子对“母乳”的印象就这样停留在治疗药水的口感,并在长大之后每次喝到治疗药水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诡异不明的感觉。
喝了治疗药水的萨麦尔很快便睡着了。尤利尔将他放在身旁,侧卧着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心想,如果他做的一切,能让这个孩子活在一个不因能源和力量的平衡而动荡的世界,也算是法则之力对他这碌碌一生的顾念了。
路西斐尔回来的时候,尤利尔瞬间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便听见少年满脸自责地说道:“我吵醒你了。”
尤利尔向他伸出一只手,路西斐尔连忙握住,顺势坐在床沿上,露出了一个带有几分疼惜、却幸福满溢的笑容。
尤利尔觉得路西斐尔这个笑容有些晃眼,可仍忍不住一直看着,心想,这样的笑容,可能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还真是让人舍不得。
握紧了路西斐尔的手,尤利尔轻声说道:“我盆骨的断口一直都无法愈合。我尝试了治愈术,也喝了最大量的治疗药水,可是都没有效果。也不知是不是这里法则之力不够强大的关系。我想明天返回至高天。”
路西斐尔听了一惊,将圣灵之力在尤利尔体内探查了一番,发现尤利尔的圣灵十分虚弱不说,断裂的盆骨和身下因产子出现的创口都没有完全愈合。这发生在撒拉弗身上确实十分不正常。在尝试施放了几个治愈术也发现没有效用后,路西斐尔有些慌了,连忙说:“我去找瑟拉大祭司和拉斐尔一起给你看看!”
尤利尔拉住他,微笑道:“他们也不会有办法。”
没有人会有办法,因为尤利尔根本是遏制了自己的圣灵之力,让它无法与法则之力沟通、获得法则之力的赐福。失去法则之力赐福的撒拉弗,会同平民一样,会饥饿、会衰老,一旦受伤,便会经历漫长的时间让机体自行恢复;甚至有一点他还比不上平民,因为平民可以被治愈术治愈,可他不行。
看着尤利尔脸上淡然的笑容,路西斐尔的心狠狠一揪,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知道为什么,是吗?”
尤利尔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虽然他在骗他,可眼中的眷恋却不是作假,因此他的目光看起来悠远又哀伤:“因为撒旦的灵魂誓约。”
“灵魂誓约”这个词从尤利尔口中说出的瞬间,路西斐尔又感觉到了一阵尖锐的头痛。那是撒旦记忆觉醒时特有的感觉,他谈不上陌生,却并不喜欢。
在撒旦的记忆中,他对尤利尔许下灵魂誓约,是在一次对魔界深处异空间的清剿之后。
天界与魔界建立之初,其内各有很多时空的曲点,通往不在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时空。曲点中或是残破的陆地,也有仿佛处于巨大玻璃球中的微生态海洋,更有魔兽肆虐的蛮荒之地。
那次魔界发现的曲点中,栖息着太古时代的魔兽,力量强大、为数众多,并经常跑出曲点为祸。撒旦率领数万魔军进入清剿,被困于一处古老的结界之中,那结界的结构完全与他学过的不同,他们这一被困,便是两天。
撒旦失去消息两天后,尤利尔奉神命支援魔界。擅长时空魔法和符文的他很快便看出困住撒旦的结界,其实是为了困住曲点深处的一股巨大邪恶力量而设。一旦破坏结界,可能会将邪恶施放。根据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大家不难猜出他第一时间便单枪匹马地杀到了邪恶力量被镇压的场所。
被镇压在结界中的邪恶力量,是一种被称为“渊鬼”的魔物。渊鬼是由葬身深渊却无法超脱的生灵在数万年的痛苦中融合而成的恶鬼。渊鬼体型巨大,怨力无穷,对魔法伤害抗性很高,也难怪之前那位能设置结界将其镇压的人没有办法将其彻底杀死。
尤利尔年轻的时候坚信着“一力降十会”,并对自己的实力盲目自信着,所以几乎什么都没有想就冲到了困住渊鬼的结界中,与它打在了一处。一番恶斗下来,他以折了四翼的代价险胜渊鬼。在撒旦发现结界失效寻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尤利尔躺在渊鬼黑色的血泊中,圣灵被黑暗沾染,可嘴角却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轻蔑地笑着,尤利尔当时说道:“什么嘛,不过是皮厚抗打,也不过如此。”
撒旦当时是极其无语的,心想,你哪怕先撤了结界,让我跟你并肩作战,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尤利尔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是轻蔑一笑,说道:“你不害我就不错了。”
撒旦被他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不过他并没有去反省自己童年时期如何频繁地让尤利尔背黑锅、少年时期如何用挑衅来吸引尤利尔的注意、近些年更是如何不遗余力地用奚落天族的方法在尤利尔面前怒刷存在感。
面对尤利尔时情商明显为负的魔王陛下,在将尤利尔送回至高天后,回到魔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尤利尔许下了灵魂誓约。
灵魂誓约,在天族看来,是魔族对爱人最浪漫的许诺,因为它意味着“我愿意用灵魂来守护你的生命”。可灵魂誓约是一种契约之力,天族并不完全知道灵魂誓约真正的效力。
那时候,他们刚刚成年,只有一百多岁。主神和魔神也正爱得糟心,并没有以身作则地给撒旦作出好榜样,使得还不太懂得爱的撒旦认为,爱就是主神的逆来顺受和魔神表面冷漠实际无微不至的守护。所以,撒旦对尤利尔许下了灵魂誓约,他愿意用全部灵魂来守护他的爱人,同时,作为契约之力保护下的誓约,本着“等价交换”的原则,被保护的一方,终究会爱上发出誓约的人。
灵魂誓约,在用到不爱你的人身上时,是让对方爱上你的至强魔咒。如果对方接受了发誓者的好处,还要试图抗拒他的感情,便会被契约之力惩罚。
尤利尔猜,当时撒旦想的是:“让你现在对我不理不睬恶意误解,看你爱上我那天我怎么虐你!”后来,撒旦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得成熟,也渐渐明白爱是怎么回事了之后,便中断了对尤利尔的灵魂誓约。再后来,为了救尤利尔的命,他不得已再次启动了誓约。
路西斐尔剧烈地喘着气,他的眼中的幸福逐渐褪尽,浮现出一种掺杂着恐惧的哀伤:“因为灵魂誓约,你才会爱我?”
尤利尔忍着断骨摩擦的疼痛坐起身,将跪坐在床边的路西斐尔抱入怀中,温声道:“傻瓜。我岂是会任由一个魔咒左右的人。你和撒旦并不是同一个人,我分得清,契约之力也分得清。我背叛了契约之力强加给我的感情,如今不过受一些反噬,只要回到天界,契约之力作用不到那里,便无妨了。”
“你和撒旦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句话,是路西斐尔早就想从尤利尔口中确认,却每每都不敢问起的一个死结。如今,尤利尔就这样说给了他,可他心中却无法燃起喜悦。因为如果尤利尔说的都是真的,他就是在被世界的两大神力之一降罚。
那岂是回到至高天,便躲得过去的。
看了一眼在尤利尔身边安睡的萨麦尔,路西斐尔实在想不出,在刚刚生下他们的孩子后,尤利尔有什么理由会骗他。
用力回抱住尤利尔,路西斐尔沉声说:“不,尤利尔。我不能让你被一个誓约所束缚。你告诉我,如何能够解除誓约的效力?”
☆、与你同在
对于路西斐尔的问题,尤利尔给出的答案当然是“不知道”。
因为在忽悠人这个领域,挖个坑然后将人推进去,不如挖个坑让人自己往里跳更容易填土成功。
尤利尔在知道撒旦对自己许下过灵魂誓约又中途取消过后,便对灵魂誓约的真实面貌产生了怀疑。因为他并不相信秉承“等价交换”的契约之力,会保护只有一方牺牲的誓约。果然,在精灵大陆的古老藏书中,让他找到了灵魂誓约的详细信息。
比起天族的灵魂契约,魔族的灵魂誓约,其实是尤利尔更为欣赏的一种爱的宣言。
灵魂契约的基础,是双方自愿,同生共死,永不背叛。无论是谁背叛,两个人都会受到同等的伤害。灵魂契约一旦许下,终生不得取消。
灵魂誓约却是,我爱你,我用灵魂守护你,你终有一日会爱上我。但是要不然你就别爱我,你爱上我之后,可不许爱别人,要不然你就死吧,我也跟你一起死。即便如此,灵魂誓约是可以解除的。
解除灵魂誓约的方法也很合理,就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取走发誓者对被许下誓约者的爱,并让被许下誓约的人从此去守护发誓者的灵魂。
这对尤利尔来说,真是一条好得不能更好的消息。
即便他知道之后,并无法因此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欣喜。
净化米迦勒圣灵的仪式,在萨麦尔降生第二天便渡过了最关键的时期,理论来说,已经不再需要两名撒拉弗支持法阵的能量。拉斐尔就说,他在伊甸园还有事,让路西斐尔留下照顾米迦勒。可米迦勒和路西斐尔一起表示,拉斐尔作为医疗天使更适合这一工作。于是,在拉斐尔的侧目中,路西斐尔陪同尤利尔和萨麦尔一起回到了至高天。
萨麦尔降生的消息,已经被瑟拉通过龙族的长老会告知了神圣议会。
为庆祝大地天使的降世,天界举行了为期三天的庆祝仪式,并在萨麦尔回到天界当日,便在圣都的法典大教堂为他举行了洗礼,由天界大天使长路西斐尔作为他的教父,赐给他平安和祝福。此刻的圣都,大街小巷都飘满了美酒和食物的浓香,圣歌也响彻了至高天的上空,祝福和礼物如雪片一样飞进了光阴圣殿,其热闹程度,简直不下丰收祭典。
而光阴圣殿中,却是一片冰冷肃杀之气。因为智天使长拉贵尔此刻,已经出离愤怒了。
由于尤利尔碎了的骨盆无法愈合,他便无法行走,也因为他封了自己的圣灵,他就无法展翼,所以他没有去参加萨麦尔的洗礼仪式。这件事本身,引起了拉贵尔极大的不满,因为按照拉贵尔的想法,亲生儿子的洗礼仪式,尤利尔就是用爬的,也应该参加。
其实不去参加萨麦尔的洗礼,并不是因为尤利尔有多矫情或者狠心,而是在大教堂那种法则之力特别强势的地方,法则之力对撒拉弗的赐福也相应很强,他对自己圣灵动的手脚很容易被解除。到时候万一被路西斐尔看出破绽,他就会前功尽弃。
当然,他不去参加儿子的洗礼仪式,并不是令拉贵尔最为愤怒的原因。因为还有他之前不顾自己身体状况去鬼域浪的残酷事实摆在拉贵尔面前。而且,在生下了萨麦尔之后,尤利尔又是盆骨骨折、又是无法接受法则之力赐福的病状,也令前任医疗天使长束手无策,简直不能更心塞。
尤利尔明白,这些事是不能够靠忽悠过关的。于是,他连忽悠都省了,直接进入沉默模式。拉贵尔脸色铁青,他就比拉贵尔脸色更青。
最后,当然是拉贵尔先心软,恨恨地说道:“契约之力是吧,我就不信了!”说完就点亮了一枚符文直接传去了学院的天界大图书馆。
尤利尔觉得,人的一生能交到拉贵尔这样的朋友、或者遇到拉贵尔这样的医生,都是超级幸运的一件事。而他拥有了双倍的幸运,真是此生无憾。
法典大教堂的钟声响起之时,亚列刚好给尤利尔传了封信。尤利尔接过风精灵递过来的薄如蝉翼的魔法卷轴,却将其放在了一边,在完整地听完那代表祝福的钟声后,才展开了信件。
亚列的这封信,详细地介绍了尤利尔不在这几天,三界局面的变化。
在尤利尔拿走了鬼王的卵后,鬼域很是大乱了一番,高阶鬼族将鬼王不见这件事完全怪在了曾经骗走鬼王卵的彼列身上,并向魔界下了战书,一定要魔界给出个说法。魔界虽然不能说是全然无辜,但也确实给不出什么说法,自然只能说是天界从中作梗。鬼界半信半疑,又向天界叫嚣,亚纳尔便给鬼域目前暂代鬼王行政的大伯爵哈尔帕斯写了一封信,别的什么都没说,只详细描述了彼列所布置的那处法阵的结构和特征。
哈尔帕斯也是活了几万年的老鬼了,见识自然广博,再加上他们确实在那日爆炸引发的蘑菇云附近发现了大量的婴鬼,就脑补出彼列偷卵在先、害鬼王早产后偷人在后,直接带数万鬼众堵在了地狱之门外,让席欧乌尔亲自出来交代。
如今魔界刚刚开了第七狱,又贬黜了很多撒旦旧部,引起了内部的一些不满。此时被鬼域一逼,就有些内忧外患。彼列没有办法,就去求旧时与哈尔帕斯交好的阿加雷斯大公帮忙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