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斐尔一时没忍住,在心里念了句狗男男。
然后他就听见尤利尔的轻笑声。抬起头,正对上尤利尔看过来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难得的带着几许笑意。
路西斐尔看呆了一秒,随之想到,你喜欢的人都去跟别人狗男男了,你笑这么开心,这真的好吗?
在已经准备好的椅子里落座,路西斐尔看着在席欧乌尔右手边坐成一排的座次,再看一眼彼列对尤利尔明显不善的的眼神,觉得,这顿饭,恐怕要吃不消停。
果然,彼列一上来就充满挑衅地开口道:“尤利尔殿下,真是不好意思,把您接过来,又晾了您那么久。”说完,他红着脸瞥了席欧乌尔一眼,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路西斐尔心想,彼列如果不是长得跟未成年一样,这表情就堪称是绝了。可他一张娃娃脸,非要做风情万种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小姑娘跟老爹撒娇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尤利尔这次并没有给彼列面子,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直接对席欧乌尔说道:“你找我来什么事。”
虽然尤利尔心里想的是,跟彼列在一个桌上,还是把正事说明白了再吃饭比较容易消化,可看在彼列眼中就是他被自己惹恼了。
在暗爽了那么一下后,彼列决定乘胜追击:“大天使长殿下这是着什么急?难道您就不想多跟我和魔君叙叙旧?我跟魔君,可是总念叨着当年和您的同袍之义呢。就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
“咣当”,路西斐尔手中的叉子适时掉在了盘子上,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打断了彼列的话。
路西斐尔捡起叉子,叉了放在面前的一块烤肉放在嘴里,满脸无辜地看着尤利尔,露出了一个油腻异常的笑容。
彼列的脸色一变,对尤利尔喊道:“你这个小随从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好了。”席欧乌尔打断了彼列的话,接着将脸转向尤利尔:“我对您,确实是有事相求。可在那之前,我却有一事相询。”
尤利尔正襟道:“请说。”
席欧乌尔瞥了吃得很欢的路西斐尔一眼,又朝满脸不乐意的彼列安抚地笑了笑,才说:“您这次来魔界,所为何事?”
尤利尔一脸坦然地说:“我以为你猜得到。”
路西斐尔心中一凛,同时看见席欧乌尔眼中寒光一闪,彼列也收起了一脸的不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宴会厅里,突然变得一片安静。
除了路西斐尔搅拌沙拉的声音之外。
安静持续了至少三秒,席欧乌尔才又笑了,黑色的眸子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第七狱的异动,果然同殿下有关吗?”
尤利尔心中一阵恍然,随即摇了摇头:“我只是感觉到魔界有事发生,过来查探一二。”
席欧乌尔满脸期待的样子:“哦,那不知殿下查探出了什么?”
尤利尔说:“我刚进入魔界不久,尚无头绪。”
席欧乌尔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拿眼盯了正在切面包的路西斐尔一眼:“殿下往日多独来独往,这次倒是难得,带了书记官同来。”
路西斐尔感受着席欧乌尔毒蛇一眼的目光,抬头冲他灿烂一笑,表示感谢魔君殿下还记挂着渺小的我。
尤利尔也看了路西斐尔一眼,颇为无奈地说:“他硬要跟来,我拒绝不掉。”
席欧乌尔惊讶道:“还有殿下拒绝不掉的人?”
尤利尔淡淡一笑:“阿米尔是主神派给我的。”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杀气便朝着路西斐尔汹涌而至。
路西斐尔不无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席欧乌尔怒气逼人的锐利目光,心想这魔君席欧乌尔是不是身上装了什么魔法禁制开关,怎么前一刻还好好说着话,后一刻就跟给针扎了的气球一样炸了。
尽管心中不以为然,路西斐尔还是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配合地做了个畏缩的表情。
彼列看了席欧乌尔一眼,又看了看尤利尔,眼中浮现出几分阴鸷的恨意。
尤利尔则不动声色地举起面前的酒杯:“阿米尔不过是个孩子。他若惹魔君不快,我替他道歉。”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席欧乌尔见状,也缓缓举起酒杯,仰头饮尽。喝完酒,他摩挲着酒杯的杯沿,杀气怒气消退了不少,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跟着殿下的人,倒是一如既往地有福气。”
尤利尔没有说话,彼列却接住话茬说:“就不知殿下是不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酒量。”说完,打了个响指。魔人管家躬身走过来,将一大壶酒摆在彼列面前。
彼列抓起酒壶,怨气冲天地往尤利尔面前一砸:“道歉也要有诚意。你先喝了这壶酒,咱们再继续说话。”酒壶里的酒水被他一砸之下溅了出来,洒在餐桌上,一阵剧烈的刺激性气味瞬间扩布开来。
路西斐尔心想这里面装的真的不是□□吗,随即担心地看向尤利尔,发现尤利尔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沉默地坐着,并没有对彼列的话作出反应。
彼列的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怎么?只不过是一壶地狱硫磺,比起当年殿下端了尸鬼老巢,庆功用的那一地窖的魔酿,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吧?还是殿下担心如今没有伊利斯老师为您解酒?”
路西斐尔在听见“地狱硫磺”这几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就炸开了。这种东西,严格说来,还真算得上是酒,只不过混了地狱岩浆中的强酸,专供消化道结构特别的龙族享用。对正常的血肉之躯来说,那效果只怕比穿肠□□还要更刺激。
尤利尔看了一眼本打算出言制止彼列、却在听到伊利斯名字后颓然坐回座位的席欧乌尔,伸手握住了酒壶的把手。心想着,彼列这动不动拿死人说事的臭毛病倒是屡试不爽。自己若是不喝这壶酒,只怕今晚的纠缠会没完没了。
手腕用力,尤利尔刚想擎起酒壶,便感到腕上一沉。
抬眼,便是路西斐尔湛蓝的眸子,里面一层隐忍的怒意。被刚刚那杯酒激起的腹痛骤然加剧,尤利尔略一失神,酒壶便到了路西斐尔手中。路西斐尔也没废话,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几口便把那壶酒连喝带洒地干了。然后酒壶一丢,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整张脸瞬间褪尽了血色。
席欧乌尔眸中寒光一闪,彼列则皱紧双眉,一时间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尤利尔闭上眼睛,缓过那阵被疼痛激起的黑矒,有些无语地站起身,抱起地上的路西斐尔:“不好意思,阿米尔确实不懂规矩。我先告退了,魔君若有事,请稍后再叙。”
彼列心有不甘地也跟着站起来,上前一步,挡在尤利尔面前。
尤利尔抬眼看向席欧乌尔,席欧乌尔讪讪地将彼列拉回怀里抱着,朝尤利尔比了个“请”的手势。
尤利尔抱着路西斐尔,径直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
看了一眼怀中路西斐尔惨白的脸,尤利尔突然感到一阵心烦。
恨不得把他顺着窗户丢出去,却不能那么做的,那种烦。
☆、魔君的请求
绕过走廊的第一处转弯,尤利尔便将路西斐尔头朝下放在地上,抠着他的喉咙,手抚过他的胃,稍一用力,只听“哇”地一声,路西斐尔已经将刚刚吃喝的东西大半吐了出来。
见路西斐尔呼吸得有些费力,尤利尔伸手挑开他的腰带扣,同时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将嘴里的东西咳净,才再次抱起他,快步走向客房的方向。
将路西斐尔直接抱进浴室,尤利尔先给他灌了一肚子水,再催着他吐出来,几次三番,约莫着能吐出来的酒已经吐干净了,路西斐尔虽然还是没有醒过来,但苍白的脸上已经见了红润,料想是没什么大碍了。尤利尔心里一松,内里翻江倒海的疼痛便一波波袭来。硬撑着扒掉路西斐尔的衣服,匆匆帮他清洗干净,再拿浴巾一裹丢在床上,尤利尔也折腾出来一身的冷汗。
靠在床边,拿手摁着小腹,尤利尔苦笑着想到,这世上如他这般耐疼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了。只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就是他也有些受不了。感受着手掌下,那因着双亲的亏待而发出阵阵不满的生命,尤利尔突然就有些恍惚。
这时,他感到身后一阵热气接近,却是路西斐尔昏睡中仍朝他贴了过来,攀住他的肩,将他的手连同小臂紧紧抱在怀中。腹中的剧痛就这样渐渐平息下来,尤利尔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路西斐尔的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满足,眼睛眯起,嘴角上翘,他的容貌本就出色,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有圣光笼在他的面庞,说不出的明亮美好。
尤利尔伸出没有被抱住的手,理了理路西斐尔沾在腮边的发丝,心想,你知道至今为止,说过喜欢我的人,有多少吗。那些喜欢,有些纯净得就像是喜欢清晨的阳光、喜欢潺潺的流水,喜欢晴日里的漫天繁星;也有的,便如你一般,带着某种渴望,深沉或热烈,短暂或悠远;还有的,便如空气般,只是存在,消失时才能感到窒息。
这些人,大多都死了。死得极其惨烈,也死得极其平淡。惨烈得连圣灵都湮灭,平淡得,只是眨眼一瞬。
喜欢有什么用呢,换来的不过是辜负。
被辜负后,喜欢就变成切齿的痛恨,就变成了无尽的失望。
将手轻轻从路西斐尔怀中抽出来,尤利尔抚了抚路西斐尔瞬间皱起的眉心。
你何必,要逼我辜负你呢。
这样想着,尤利尔站起身,走出了内室。
席欧乌尔已经等在门外的会客室。此刻,他正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背椅上,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城市,远近错落的灯光与天空中的星光连成一片,天空中依然下着地狱特产的流星雨,不断闪烁的光打在席欧乌尔脸上,将他刚毅的线条也柔化了不少。
见尤利尔走出来,席欧乌尔站起身问道:“那孩子没事吧?”
尤利尔走到他对面坐下,肘窝搁在扶手上,撑起下巴歪头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假惺惺了。”
席欧乌尔低下头,扯了扯嘴角,颇有几分无奈地坐回了椅子里:“您知道彼列的脾气。如果不让他出这口气,他肯定没完没了。只是可怜那个孩子,不知道您千杯不醉,乱逞了一把英雄。”
尤利尔心想,千杯不醉那也是指喝酒,不是喝强酸。但也没打算跟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直接问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席欧乌尔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尤利尔,嘴唇动了动,又像是把什么话硬咽了回去,还给噎着了,缓了半天才说:“您能帮我打开遗忘之门,完成契约之力的继承仪式吗?”
尤利尔想了一瞬,说道:“这个不行。”
席欧乌尔的目光闪了闪:“殿下,我不是为了我自己。魔界再不统一,世界法则的天平便要完全倾斜到天族一边。如果主神发难,我保不住魔族。”
尤利尔静静看了他片刻,才开口说:“席欧乌尔,我还以为你变多了,可还是这么不擅长说谎。主神若想灭魔族,一万年前就灭了。”
席欧乌尔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殿下对我何必如此不留情面。”
尤利尔也笑了笑:“你是这一代魔君,早晚能凭自己的力量打开第七狱的门。又何必急在一时。”
席欧乌尔摇了摇头:“不,殿下。我已经厌倦了战争,更厌倦了看那些手足相残。第六狱的战争已经打了太久,役魔族各部间彼此毫不妥协。我扶持的那支部族在前几天的魔力井喷中被波及,他们的临部本已同他们结盟,却借机屠了他们的城。数十万人死于一场屠杀,流出来的血,将地下的水脉都染红了。殿下,现在只有打开第七狱之门,入主万魔殿,才能阻止战争继续消耗魔族本就不多的人口了。”
尤利尔又静静看了席欧乌尔一阵:“很难得,在你口中说出厌倦战争这种话。可役魔族的内斗,难道不是你为了□□挑起的?当时你应该就已经能想到今天的局面,如今说不忍心看,你觉得我会信吗。”
席欧乌尔的手,渐渐握成拳,又渐渐松开,几个反复后,他看向尤利尔的目光变得极尽恳求:“我不后悔挑起他们的内斗。但,我仍是他们的魔君。一万年了,对魔界,我竟然也产生了归属感。殿下,您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也是惺惺作态?”
“我相信你对魔界的责任感。”尤利尔认真地看着席欧乌尔:“我只是不相信,这些是你让我打开第七狱的动机。对我说实话,是什么让你连等第六狱统一的耐心都失去了?是不是跟这次井喷和突然到来的花汛有关?”
席欧乌尔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个稍显难看的笑容:“我就知道,瞒不过殿下。”说完,他吸了口气,抬起头,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傲然:“不久前,我发现遗忘之门的结界有崩溃的迹象。彼列的身体却在这时候出了些状况,修复结界太过勉强。为避免结界崩溃后,第六狱被魔力冲击化为焦土,我想请您将结界撤去,帮我将能量核收为己用。当然,您可以拒绝,但您和那个孩子,就需要一直留在魔界做客了。”